第44章 收拾
我只顾着不文雅地喝汤,也不管汤汤水水滴滴答答撒了一桌有多难收拾,爱咋咋地。
反正在我这儿,收拾了也是白收拾。
伍韶川有一点很好,就是在我面前再怎么小媳妇,再怎么贤惠,该不劳他动手收拾的,就绝不收拾。
铺被子缝扣子是他自己想做,就像他想讨好我,这是他自己的事,我替他弄来钱,也是我自己闲得慌了,才去做好人好事。
所以他的事,到底又关我什么事?
不过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在这一点上,伍韶川可谓是相当地有原则。
扯到关乎原则性的问题,我和伍韶川也是差不多的。
人就是人,狗就是狗,一个会说人话,一个会漫天乱吠,可看家护院的本领都是一样的,但会说人话就是比说鬼话狗话要强,因为人心和肚肠都长在里边,而里头的弯弯绕又实在太多太多,于是有些人的人话啊,说多了怕是鬼都不信。
幸好现在,伍韶川还没敢在我面前大说瞎话。
他一个小小军阀,活了快三十岁才打下这么点地方,还是托我的福。
他巴结我还来不及呢~
我把汤碗往桌上一放,明明只喝了半个汤饱,却也打出了一个小嗝,也不管一边伍韶川吃菜咽菜的表情有多一言难尽,两只小脚灵活地往椅子上一盘,变成了一个打坐不像打坐,发呆不像发呆的姿势。
我又和刚才一样,就像一锅煮稀烂的白粥,‘哗啦’一下就给瘫了下去,很实际很干脆地用行动来表示,自己今天心情不好,并且饭菜压根吃不下。
所以这个人怎么还在吃?
伍韶川努力地咽着第四口跟盐水腌过一遍的拌菜,抽空就又拿眼睛扫了一眼。且这一眼扫了许久,堪称光明正大,只是眼神里分明就只有老实和惊艳,他觉得这样既体现了他卑微的仰望,又能充分满足了小妖精虚荣却喜欢暗地里独自虚荣的心理。
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以为自己老谋深算,目及千里,却不知肚他眼放精光,脑袋更是灵光,不过打了几回交道,吃过几顿晚饭,外加为了看皮影和买胭脂,被折腾了十数回而已.........
他可早就把她的脾气给摸透了。
这小妖精真好看,伍韶川心想,比成堆的金子银子,还有漫山遍野的红花都好看。
只可惜大白话太通俗了点,怎么形容也形容不出这好看的程度,于是说来说去,就只有好看一个词了。
我以为伍韶川又在拿梅小姐的美色下饭吃,对于他的心理活动我是一概不知,继续盘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出神。
看着看着,我又开始琢磨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比如蔷薇花什么时候该换个好看点的盆,比如什么伍韶川这干大事的命格和面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应验。又比如,现在放菜的小木桌子是伍韶川特地叫人打的,打的很是小巧,很是古意,这小桌子一般吃饭的时候才会摆出来,吃完了再收回去,伍韶川说这样又不占地方,又不会碍我的眼。
像伍韶川眼下住的这种大宅子(也不知到底是不是他家的)房间颇多,又列的颇为整齐,所以为了节省地方,每间房间的大小就很统一,统一的格局,统一的地方,主子的房间坐北朝南,下人们的房间稀稀拉拉散落各个角落,上至小平房下至柴房大通铺,就跟除不尽的蚂蚁蚊虫一样,不知不觉就繁衍了好几个原生家庭,一个个都在苟且偷生地存活着。
不过还好,主子好歹是一个人住,下人们是一窝一窝地住,质和量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可实际真要看看,主子和下人睡的地方也没什么区别,好像是个人的房间,都不算很大。
又碰巧我又是个只顾自己舒坦不顾别人的老妖怪,虽然不挑剔住的地方有多富丽堂皇,可我挑剔的点实在太多太多了,比如喜欢的胭脂用光了会生气,比如小桃使绊子会让我翻白眼,比如饭不合胃口我就撂筷子,再比如,看伍韶川不顺眼了,就动动手指,让他哪处关节来个小小的错位.......
其实刚换上梅小姐的美人皮那阵,我的脾气就一直没有好过,一会儿身体不适应,一会儿肠胃闹动静;一会儿这里冷了,一会儿那里又热了,床单上有灰都能让我对着小桃和伍韶川好一通说,更别提我在世间瞎跑乱蹿了那么些年,伙食好一顿歹一顿,趴在梅府老槐树上那三年几乎就是在啃树皮喝西北风,如今我可是馋怕了,也饿怕了,于是单单就好一口好吃的。
如果吃的东西再不行,那别说是掀翻伍韶川,我可能真是要把天给掀了。
原来吧,我是专挑着碗摔的,可后来小桃和小黑都发现了这个问题,而她们前者委婉后者直接,都是一脸肉痛地告诉我现在市面上成套的碗碟比成套的筷子羹勺要贵,那么一个小碗拿出来,除了摔的响儿比较大之外,和筷子一比,简直没一处是合算的。
鉴于小桃已经消失不见,新来没多久的小黑又一直是这样的耿直,且耿直的很对我的脾气,于是我也很给面子地做了让步,现在只不闹大的动静,除非气狠了,才捡声音大的砸。
隔着半张桌子,我早就发现了伍韶川一直在拿眼偷看我,那眼神带着很多内容,内容还都是不一样的内容,有的浅显有的深沉,比桌子上的菜式还丰富。
自然,我也早就发现,伍韶川打从刚才给我盛了一碗汤后,就一直专挑那盘咸的要死的凉拌菜下筷,一夹寻常人三筷子的份量,还一夹就是一个准。
他大概是想趁我还没吃几口的功夫把这盘菜速战速决,省的我吃了又要发脾气,到时候撂筷子是撂到桌上还是飞到他身上,谁也说不清楚。
我拿手指敲敲桌子,长长的指甲也不小心蹭了几下,在发出几声不算很响的小动静后,才对着转过脸来的伍韶川说道:“今天啊.....好像有什么东西来找我了。”
说完我还没等伍韶川发表意见,就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到底是不是冲着我来的,目前还有待观察。”
伍韶川在我蹦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坐正了身体,连眼睛也不瞎瞟了,一副很是虚心聆听的样子,不过他的语气倒很是平常,只是对着我道:“是人?”
我想了一下,面上随即下意识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这就跟我见到军阀头子那张肥头大耳的猪脸一样,想想救克制不住的恶心,让我忍都忍不了。
我于是有点嫌弃地说:“不知道,也许是吧,反正今天上午你不在,不然也能给你闻一闻看一看,从没看过附魂术还能这样使的,可恶心人了。”
“.............”
伍韶川听出我只是想对着他发发牢骚,关于如何应对如何处理,他压根连谈论的资格都没有,于是便很识相的没有再往下问。
他这会儿压根连眉毛都没有蹙,只是不动声色地把我不喜欢吃的那几道菜给挪远了,又把回来的路上一早买好的香饼给推了过来,见我始终都没有发脾气的迹象后,才开口问道:“所以就因为这个......今天才胃口不好?”
我轻轻地点点头,很煞风景地叹了口长气,那模样就跟裹了层姑娘皮的老太太似的,说不出的老气横秋:“我从刚才就开始想了,可想到现在,还是什么头绪也没有,真是来者不善啊.........”
伍韶川没接我的话,只是插空说几句单音节的话表示符合,要不就是一句两句地唠着后院里的大小事,末了还说道:“没胃口可不行,冬天得养膘,可不能饿瘦了。这样,明天我让阿阳去打几只野鹌鹑来,让他们先拿调味粉腌透了,再让厨娘烤着给你吃。”
“那你别让他们腌的太辣。”说到吃的,我勉强打起了一分精神,把神游天外的几丝意识给拽了回来,说道:“酱肘子吃腻了,偶尔换换野味,也不错。”
我想起从前在山里混日子的那段时光,但凡饿了,就只能捉野兔子啃,运气好点还有迷失深山,活生生给饿死或摔死的新鲜魂魄。
可无主的魂魄哪那么好找,是以我在山里的时候,吃的最多的,还是野兔子。
那会儿我一啃兔子肉就喷一嘴的毛,啃完还落一嘴的腥味,现在想想,我那时候做事几乎都不怎么带脑子,见什么新鲜就糟蹋什么,法术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好,却连拔毛生火这样的小事都不会。
伍韶川见我的注意力总算是被拉了回来,又轻轻地对我笑了笑,笑的说不出的顺眼。
我看着他,也不知道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手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
看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什么来了,又说道:“哦,说到今早的事,那颗你给我照明用的夜明珠,今早已经摔坏了。”
说完我还特地安慰了伍韶川一下,又接了一句:“虽然很可惜,这回真不是我故意的。”
那语气,就差说是夜明珠先动的手。
不稀罕归不稀罕,可这毕竟是伍韶川好心放到我房间里,给我又做照明又做打发时间用的。
虽然说白了,这也是他借我的手去刨人家的坟,借了别人的东西来献美,但好歹这颗夜明珠也是伍韶川目前为止,送过我最贵重的物件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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