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木嘉没有回别墅，段涵飞打去电话，她说要留在医院陪陪周儒文，但段涵飞总觉得她是有什么心事，这种感觉在白天从赵雨生家出来的时候他就有了，他也试着问过，但木嘉显然不想说。

　　蓝若薰回来的比想象中早，木嘉事先给了她别墅的钥匙，她开门进来的时候，段涵飞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岐笼一日行如何？”

　　蓝若薰上楼的脚步顿住，她手扶着木质的护栏，转身微笑着面对段涵飞。

　　“比想象中好，以前听说那里治安不好，一直不敢去，今天倒觉得其实人都一样。”

　　“听起来是趟愉快的旅途。”

　　“木嘉呢？还没回来吗？”

　　“她今晚不回来，留在医院了。”

　　蓝若薰淡淡的“嗯”了一声，两人本没有太多的话题，寒暄结束，她也该上楼了。

　　“蓝小姐。”段涵飞却再次叫住了打算离开的她。“你为什么站的那么远，不过来呢？”

　　从一开始，蓝若薰就站的很远，别墅的面积其实很大，他们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正常人对话的距离许多。段涵飞还记得昨天木嘉在换床单的时候提醒他不要吵到楼下看电视的蓝若薰，但实际情况是当他下楼的时候，电视开着，蓝若薰却坐在离电视十分远的餐桌边。

　　她就像刻意在回避着什么，而这里唯一让人忌讳的，就只有王蔚然的死。

　　“木嘉不在，男女有别，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蓝若薰说的很自然，连带着她的笑都十分疏远，仿佛合情合理。但段涵飞不愿轻易放弃自己的猜测。

　　“你还记得王蔚然吗？我记得他很喜欢你，因为你长得好看。他就是死在这里的，虽然木嘉换了沙发。”

　　蓝若薰的笑僵在脸上。

　　“我知道王警官的事，我对此深表遗憾，但的确是刚才才知道你说的那些事。”

　　“是吗，早点睡吧。”

　　段涵飞皮笑肉不笑的伸了个懒腰，这次却是蓝若薰不愿放过他了。

　　“段警官是在怀疑我吗？”

　　“怎么会，我们不是朋友兼合作伙伴吗，我怎么会怀疑你。”

　　段涵飞开始跟她打哈哈，但随着越来越近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蓝若薰很快出现在他面前，并在旁边那张沙发上坐下。

　　“你是在故意想证明什么吗？”

　　段涵飞沉着脸看她，她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这种时候急于证明只会让他的怀疑加重。

　　“我心里无愧，自然不需要向你证明。但我有一件事想说，是关于木嘉的。”

　　“你说。”

　　“木嘉很喜欢你，你能看出来吧，有些人错过了就晚了，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段涵飞抿着唇，老实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来跟他说。

　　“让我想想，你错过的是谁？”

　　蓝若薰被他逗笑，“说这种事的时候也不忘挖一挖我的底吗？”

　　段涵飞耸耸肩，不置可否。毕竟她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不趁机会敲诈一下，岂不可惜？

　　“是你先玩真心话的，不许我也问一问吗？这可不公平。”

　　蓝若薰唇角微扬，这一笑不似从前的自信优雅，反而带了一丝苦涩。

　　“是我哥。”

　　段涵飞惊愕，“你喜欢的是自己的哥哥？”

　　她为了找蓝轩留在月城，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原来其中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我是爸妈领养的，蓝轩并不是我亲哥，你别这副表情。”

　　段涵飞赶紧摆手，他这可是真被误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算是亲哥我也没什么意见……”段涵飞觉得自己越说越不对劲，索性闭嘴了。

　　“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是怎样的，所以我才想要提醒你，珍惜眼下拥有的东西，你所期望的未来才不会落空。”

　　段涵飞因为她的话陷入沉思，此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蓝若薰坐在一起讨论感情问题，他同样深爱木嘉不假，但他心里始终有所顾虑。

　　“你别看木嘉整天这样，其实她一直被什么东西注视着，还记得那次在孤儿院吗，那天下午她的性格发生了一次突变，连夜前往孤儿院的主意也是她提出来的，哪怕是现在想起来，我也相信她是受了那个东西的影响。”

　　蓝若薰却对此感到无所谓，她反问道，“你觉得那是木嘉吗？”

　　这个问题让他想起在充满霉味的宿舍大厅里，他问木嘉的问题。

　　“你到底是谁。”

　　而木嘉当时的眼神十分难过，那份难过被段涵飞记在心上，与之后木嘉欢脱的性格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当时说，“我是木嘉啊。”仿佛包含了无数难言的苦衷和无奈。

　　蓝若薰突然站起来，段涵飞从回忆中回神，却听她说道，“我想你已经有答案了。”

　　直到蓝若薰完全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段涵飞才想起来这段对话原本是始于自己对她的怀疑的，然而到最后她只说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八卦，他却把关于木嘉的事和盘托出了。

　　段涵飞悔恨的倒在沙发上。

　　“竟然又中了这个女人的圈套！”

　　这一晚段涵飞睡得很好，也许是被与蓝若薰的对话影响，他甚至梦见了自己和木嘉的婚礼，婚礼上有年老了也依然恩爱的王明戈和周珘，总是捣乱的王蔚然和小孟，身体痊愈的小杰，还有一直微笑着的蓝若薰。

　　醒来的那一刻，他做了一个决定。

　　木嘉昨晚在医院休息的似乎并不好，清晨回到别墅的时候，她脸色惨白，反应迟缓，就像一夜没睡。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木嘉愣了愣，才意识到段涵飞在跟她说话。

　　“改天吧，我有些累，想先睡一觉。”

　　段涵飞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最后还是笑着说了声“好”。

　　木嘉上楼之后，段涵飞到外面的花圃里折了几根三叶草编成戒指，他把戒指放在手心上，如此鲜嫩的绿色，象征着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段涵飞拿着三叶草戒指上楼的时候木嘉已经倒在床上睡熟了，他为木嘉擦去眼角的泪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们结婚吧。”

　　他在木嘉耳边小声说，如同练习般的恶作剧，带着生涩的熟稔。木嘉哼哼着翻了个身，段涵飞笑着把三叶草戒指戴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

　　“你不说话拒绝，我就当你同意啦。”

　　段涵飞下楼打算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蓝若薰，她似乎醒了很久了，衣冠整齐，段涵飞甚至怀疑她是刚从外面回来。

　　“木嘉回来了？”

　　“对，在楼上睡觉呢。她好像一夜没睡，你让她多睡会儿吧。”

　　“你跟她说了吗？”

　　段涵飞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还没有。”

　　“真是遗憾。”蓝若薰露出失望的表情，但段涵飞不太明白，自己跟木嘉的事，她怎么突然那么着急。

　　“你不会是被木嘉传染了吧，你们俩最近都奇奇怪怪的。”

　　蓝若薰耸了耸肩，走开了。段涵飞懒得理会她，他出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一次进店买钻戒，哪怕是段涵飞这张厚脸皮的老脸也有点挂不住，对于不管什么被店员夸得天花乱坠的款式，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他靠在柜台上差不多听店员喋喋不休了半个小时，最后想了想自己卡里的余额，才敲定主意买了自己能接受的最贵的一款。

　　结账的时候，他接到了刘彦的电话。

　　“老段，你在哪？”

　　段涵飞心里正高兴，与结账的店员通过“手语”交流着，丝毫没有听出刘彦语气的不对劲。

　　“我在买点东西，怎么了？”

　　结婚的事，他总想让木嘉第一个知道。

　　“赵雨生被杀了。”

　　段涵飞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店员把装有戒指的纸袋递给他的时候他都忘了接。

　　“怎么回事？”

　　明明昨天他们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赵雨生插手那些破事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杀？段涵飞心里升起一份巨大的恐慌，最近发生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在阻碍他前进的步伐，每当找到一条出路，路就会被立马堵上。只是巧合吗？还是他已经接近真相，有人慌了？

　　“你来现场吧，电话里说不清。”

　　刘彦说的现场正是赵雨生岐笼的家，段涵飞转身欲走，店员着急叫住他。

　　“先生！你的戒指。”

　　他接过，丢了纸袋，把装戒指的方盒丢进口袋。

　　同样的路昨天才走过，段涵飞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危楼”前停了好几辆警车，附近不少居民都凑了过来看热闹，这样的场景总让段涵飞想起文清死的那天早上，他心烦意乱，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楼里并不是只有赵雨生一户人家，只是赵雨生家在顶楼，于是警方在下一层的楼梯上拉了一条警戒线。段涵飞路过的时候，住在楼下的一个男人突然指着他冲站在台阶上的刘彦大喊道，“警官，昨天就是这个人和两个女人到过赵婆婆家！”

　　段涵飞没心情理他，倒是刘彦又问道，“你昨天来过？和木嘉还有谁？”

　　并非是质疑的语气，段涵飞知道他纯粹是好奇。

　　“还有蓝若薰，你也知道木嘉现在干嘛都带着她。”

　　“你们是怎么找到赵姨的？连我都许多年没有见过她了。”

　　段涵飞把葬礼上木嘉遇见赵雨生的经历说了一遍，刘彦恍然大悟。

　　“看来赵姨跟你们说了不少事。”

　　然而段涵飞摇了摇头。

　　“的确不少，但也不够多。她昨天说到关键处的时候停了下来，我本来以为今天还有机会，看来机会总是不存在的。”

　　刘彦直到他心里难受，毕竟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就这样断了，他拍了拍段涵飞的肩，领着他那扇大敞着的房门。

　　房间里和昨天他们离开时没有什么两样，赵雨生也还是躺在那张藤椅上，只是这次她的胸口上有个大洞，就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掏出了她的心脏。唯一奇怪的，大概是她是笑着的，死亡从来都不轻松，但老人离开的时候似乎很开心。

　　“她是觉得自己终于从这一切里解脱了吧。”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段涵飞回头，竟是本应在医院的周儒文。

　　“周先生？你出院了？”

　　“对啊，昨晚就出院了，木嘉没跟你说吗？”

　　“木嘉？”

　　段涵飞突然觉得自己的认知出现了混乱，木嘉对他撒谎了，为什么？

　　“现在可不是闲聊时间。”刘彦“好心”提醒，“让你们来是调查现场的，有些东西越少人知道越好，现在可就全靠咱们了。”

　　段涵飞环视一周，客厅里的确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敢情是刘彦刚才趁着他和周儒文说话的时候把人都清了出去。

　　“刘局，我现在可不是你手下的人了。”

　　段涵飞笑道，他已经被解雇很久了。旁边的周儒文偏偏也跟着凑热闹。

　　“我也不是。”

　　刘彦不理他俩找什么借口，先一步戴上手套走到赵雨生的尸体旁边。

　　“都是一家兄弟，你俩还跟我计较吗？别啰嗦，开始干活了。”

　　段涵飞和周儒文相视一笑，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警察局长无偿剥削劳动人民，必定是明早月城日报的好头条标题。

　　赵雨生死于失血过多是不争的事实，房间里留下的新鲜脚印和指纹也只有段涵飞，木嘉，蓝若薰三个人的，门窗完好，没有被强行闯入的痕迹，但凶手离开的时候老人似乎还没断气，她把手机握在手上，似乎是打过电话，但手机上的通讯记录被删除了，技术人员正在联系运营商。

　　现场勘察的结果几乎对破案没有什么作用，三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等着那部手机的通话记录出来。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负责这项任务的警察把打印好的通话记录递到刘彦手上，不等刘彦看完，段涵飞直接伸手抢了过来。

　　“老段，你这么做可不够义气，好歹大家一起看……”

　　“怎么会这样？”

　　段涵飞突然慌慌忙忙的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到通话记录的页面，屏幕上显示昨晚凌晨一点零七分有一个已接的来电，号码正是赵雨生手里握着的手机的，但他并没有接过那个电话。

　　“电话是打给你的？！”

　　刘彦一眼就看见了纸张上那个熟悉的号码，他难以置信的看向段涵飞。

　　“是睡着了没接到吗？”

　　段涵飞的眼睛直愣愣的望着前方，“我的确是睡着了，但有人接了那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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