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宾客散去。
段涵飞靠在一张桌子旁,看着空荡荡的宴会厅发呆,那些翻倒的酒瓶诉说着两个小时前的热闹,刺眼的灯光却像是灼痛了他的眼睛,耳边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他闭上眼,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木嘉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回来时就看见段涵飞那样的模样,她浅浅笑着走过去,把自己的头靠在他肩膀上。
“是酒喝多了,醉了吗?”
段涵飞伸手把住她的肩,把她搂进怀里。
“没有,清醒着呢。”
“大家都走了,我们也回家吧。”
木嘉的每一句话里都洋溢着幸福,那样美好的心情却像是一根根刺扎在段涵飞心上,他强忍住手上的颤抖,低头看着怀里人漂亮的侧脸。
“不着急,我们去看月亮。”
“看月亮?”
木嘉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段涵飞拉着跑向了电梯。这家酒店共有十余层高,顶楼是对外开放的,夏季的夜晚总有客人在那里乘凉赏月,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今天上面除了段涵飞和木嘉,并没有外人。
“月城的月亮,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呢。”
木嘉冲着月亮感叹,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朦朦胧胧又增添了几分美感。
两人靠在护栏上,高处的风更喧嚣,吹起木嘉礼服的裙角,段涵飞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给她披上。
“木嘉,我今天很开心。”
段涵飞仰头看着月亮,木嘉看着他,笑的温柔。
“我也很开心,我们终于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了。”
段涵飞侧过头,明明是那么熟悉的笑脸,除了扯动嘴角,他再无以回应。
“我没有什么遗憾了。”他淡淡的说道。
木嘉脸上的笑蓦地消失,因为一把餐刀刺进了她的胸口,鲜血把白色的礼服染红,如同一朵艳丽的花。而握着刀柄的男人,刚才还温柔的抱过她。
“为……为什么?”
段涵飞再次把她抱住,任由那些血染湿两人的衣物,手掌上血液的温热让他感到格外的心安,怀里的人渐渐失去力气,泪水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木嘉,我多希望你还活着,多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对不起,因为我知道,你已经死了。”
木嘉的身体消失在他怀里,段涵飞手上只剩下那件白色的礼服,他抬头,天上的月亮果然不再圆满,变成了弦月。段涵飞的手握在栏杆上,他还记得离开“另一个世界”的方法——坠落,现在他只希望自己不会在现实世界里摔死,拽着那件白色礼服,他翻过栏杆跃下了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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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涵飞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周围漆黑一片,看来是晚上,但不难辨认出他还在月见路17号别墅的一楼,角落摆着许多空的花盆,墙上画中的女人只剩下半张脸,却嘲讽似的看着他。
段涵飞知道,自己总算回来了。
“你再不醒,我就要不管你直接走了。”
段涵飞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回头看见一个背影,是周儒文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烟。
“周先生?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回来了。”
周儒文把手里的烟头往外一扔,十分不屑道,“不愿意回来的是你,我已经坐在这里等了你好几个小时了。”
段涵飞仍然浑身无力,他扶着墙爬起来,走到周儒文身边坐下。他看见台阶旁边已经堆了许多烟头,看来周儒文的确是等他等了许久了。
“看来那个你是假的,我大意了。”
周儒文从烟盒里拿出最后剩下的两只烟,递了一只给段涵飞。
“我看见周珘的时候很高兴,但我知道那是假的,尤其是当我从镜子里发现自己变年轻了的时候,活得久了你就会明白,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给了我们最想要的,她想要的却是我们的命。”
段涵飞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上面没有血,他却仍然记得那时的温度。
“你杀了周珘吗?”
周儒文愣了愣,嘴角漾起一抹苦笑。
“你这么说倒像是我是个杀人犯。”
段涵飞被他这句话逗笑,笑里却有藏不住的苦涩。
“很难想象,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木嘉,虽然那个木嘉是假的。我其实早就知道那一切都是假的了,但我还是舍不得,我欠了木嘉一个婚礼,现在算是补上了,好在你们都在。”
“我还以为你小子要栽在那里了,敢情是为了等一个婚礼。”周儒文站起来,天上那轮月亮越来越残缺了,如今只剩下了一弯小小的月牙,他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我们该回家了。”
段涵飞还沉浸在亲手杀死木嘉的悲伤里,丝毫没有发觉周儒文的反常,他丢了燃烧到一半的香烟,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将要离开的时候,坐在驾驶室的段涵飞突然回过神来,他看向不远处笼在的夜色里的月见路17号,想起了那个如阳光般温暖的男人。
“我在梦里的时候也来了一次这里,如果那个梦不是所有都是假的,那曾经住在这里的人或许真的是蓝轩,蓝若薰很可能已经活了很多年。”
周儒文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黑夜中的建筑犹如蛰伏的巨兽,他只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被吞噬。
“走吧,有一些事不是我们立刻就能理解的。”
段涵飞终于察觉到周儒文对这里的排斥,他以为是从前那些不好的经历造成的,因此没有在意,驱车离开了。
与梦里不一样,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月亮始终只有只是个月牙,显然它不愿意再多露面。段涵飞把周儒文送到工作室楼下却没有立刻离开,周儒文站在路边疑惑的看着他,他却笑着说。
“万一你上楼去看见了周珘怎么办,我可不想回家再看见一个活过来的木嘉了。”
周儒文瞪了他一眼,老实说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段涵飞自知无趣,向他摆摆手告别了,周儒文站在原地望着那辆车离开,直至最后再看不见车的踪影也没有离开,他皱着眉,危险从未远离过他们身边。
段涵飞从前还在警局工作的时候就常常晚归,月城的夜晚总是这般寂静的,人们很少在深夜出门,街上不管行人还是车辆都少得可怜,他却从未在意过这样的寂静。但也许是受了梦里的遭遇的影响,两边的路灯虽然都亮着,他却突然开始有些害怕起角落里的黑暗来。
他还记得梦里自己回家上楼的时候,通过楼梯间通风的窗户看过去,这座城市如同睡着了一般没有一点光亮,可城市是不会睡着的,哪怕人们都进入了梦乡,至少还会有路灯亮着,他那时看见的月城却没有。
路上同样几乎没有车驶过,远离城市的中心之后,周围的光亮也越来越少,随着黑暗越来越多,段涵飞有些心慌的加快了车速,他很想能快点到家。
但偏偏事实永远不会那么令人如意,路边突然窜出一个黑影跑向正在行驶中的车,段涵飞立刻向左转动方向盘,及时的踩住了刹车,他的身体因为惯性向前倾去,好在系上了安全带,否则他的脸已经和方向盘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车正好停在路中间,段涵飞打开了应急灯,坐在驾驶室上大口喘息起来。刚才的事故虽然没有危害到他的生命,但之前一直被他忽略的不详的预感又出现了,并且愈加强烈。
他没有看清那个突然出现的黑影是什么,在周围漆黑一片的情况下下车似乎是个很不明智的决定,但又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撞到了人,段涵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他把车前和车底都检查了个遍,没有发现动物或者人,也没有看见血迹。前方和来时的道路都一片漆黑,夜风吹在他身上,有些凉,段涵飞又突然感到害怕起来。
既然没有发生什么事故,他急匆匆的想要回到驾驶室,现在发动汽车回家就是他唯一想做的事。划过车身的手在颤抖,就在段涵飞刚走到车门边的时候,身后一阵风刮过,他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闪,一只野兽的利爪落在窗玻璃上,把玻璃震的粉碎。
段涵飞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但玻璃碎片的其中一块还是划伤了他的脸,血液顺着伤口流过脸庞,痛感使他恢复了清醒,也让他看清了袭击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犹如野兽般的人,又或者不能称之为人,他几乎没有血肉,就像一具被人皮包裹着的骨架,他有一张已经变形的脸和锋利的指甲,段涵飞想起了木嘉向他描述过的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怪物,但此刻他十分震惊,因为按常理来说这种怪物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但容不得段涵飞再想更多,怪物一击不成更加恼怒,对着夜空怒号一声后,就要进行下一次进攻。从刚才击碎窗玻璃那一击段涵飞就知道以人类的身躯不可能和怪物抗争,他向后退去,与怪物拉开了距离,只能尽力躲避着它的进攻,但怪物看起来弱,身体素质却极好,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方面都只比段涵飞强,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似乎不会觉得累,段涵飞的体力却消耗的尤其的快,如果再这样下去,段涵飞清楚自己只会成为怪物的盘中餐,他得想想办法。
额角的汗越来越多,段涵飞逐渐觉得跑起来有些吃力,他无意间瞥见自己的车,又伸手摸到了口袋里之前周儒文给自己点烟的火机,他把火机握在手心里,虽然觉得肉疼,但如果不这样,命都没了。
他下定了决心,再次向车的方向跑去,怪物紧追不舍,段涵飞刻意站在了油箱的位置引诱他,怪物果然上当,利爪挥下,车上就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爪痕。看着直接挠破的钢铁,段涵飞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那爪子要是落在自己身上可不是玩的。
但显然现在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为了不让怪物看穿自己的计划,往其他地方跑了跑,最后又悄然回到油箱旁,几番折腾下来体力消耗极大,但还好他的目的达到了,车开始漏油了。
最后一次站在自己的车旁边,段涵飞低头看了眼满地的汽油,有些伤情的拍了拍车前盖,喃喃道,“辛苦你了。”
怪物对他戏耍自己的行为愈发愤怒,腿部发力高高跃起扑向了段涵飞,段涵飞也不慌,他单手撑在车前盖上,让自己顺势在上面滚了几圈,到了车的另一边,怪物扑了个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冲对面表情冷淡的人类嘶吼。
“再也不见。”
段涵飞嘴角扬起,将手里点燃的火机扔在了怪物脚下的汽油上。汽油很快燃起来,连带着站在上面的怪物,段涵飞立马向后跑去,汽车不久之后也极有可能会爆炸,他得到安全的区域去。
他背倚着一个路灯,望着不远处燃烧的怪物和汽车,心里既觉得爽快但又心疼自己的车,怪物几乎成了一个火团,他嘶吼着远离了即将爆炸的汽车,爆炸的那一瞬间,段涵飞隐约看见怪物朝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逃走了。
周围有一些汽车的残骸,段涵飞突然觉得自己吃了很大的亏,没想到怪物的生命力这么强,自己舍了一辆车,怪物却逃走了。他捂着腹部的伤口坐到地上,拿出手机拨通了楚诚的号码,简单说了自己遭遇的情况后,手上的手机重似千斤,他的手垂到地上,勉强与怪物周旋了这么久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也并不是每一次攻击都能顺利躲过,怪物锋利的爪子只要划过肌肤就会留下一道伤痕,最严重的就是在腹部。
运动达到极限加上失血过多导致段涵飞在渐渐地失去意识,他知道自己不会死,楚诚正在赶来的路上,但他很害怕,这样沉的睡眠也许会把他带回那个梦里去,他怕当自己再次面对木嘉时会不愿再醒来了,他是如此渴望相见,又如此惧怕相见,但唯有意识的丢失是他所不能控制的。
段涵飞用最后的力气紧紧的握着手机,他开了免提,楚诚的声音不断从那边传来,他第一次知道那个总是摆着冰块脸的楚诚也有这么着急的时候,忍不住在嘴角挂了笑,他喃喃着说道。
“记得叫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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