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戈把周珘哄睡着之后,他叫上周儒文出了门,两个人站在空间狭窄但还算干净的楼道里,周儒文靠在墙上,从兜里掏出之前买的烟,默默点了一支。
“你抽烟?”
王明戈有些好奇,据他了解,周儒文是不抽烟的,然而周儒文只是耸了耸肩,把烟盒递给他。
“以前是那样,以后可能就说不好了。来一支?”
王明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楼道里顿时弥漫着烟草燃烧的味道。
“那件事,你怎么看?”
周儒文还是很在意王明戈对案件的看法的,虽然刘彦说没什么头绪,但或许他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王明戈倚着楼梯扶手,脸沉着,直直的看着周儒文。
“我倒是更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才知道始末,能有什么看法。”
“刘彦找过你了吧。”
周儒文想说的话被他噎住了,虽然知道这件事可能瞒不了多久,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吧,这两个人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他把还剩下一半的烟丢到地上,用脚踩灭了。
“没有。”
他不确定王明戈是不是在套自己的话,因此没有轻易承认,但显然王明戈并不信他。
“之前我跟刘彦说你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表现的很感兴趣了,以他的性格,去找你合作只是时间问题,而刚才电视上播放那个案子的新闻的时候,你显得很在意,周珘的经历你似乎也早就了解了,但那件事只有我,刘彦和阿诚知道,阿诚跟你没什么交集,就只可能是刘彦了。”
王明戈分析的很详细,事实也确实如此,周儒文只好举手投降。
“你说的都没错,我本来还以为你只是猜测,但看来你观察的很仔细。”
“我不会胡乱猜什么的,除非有足够的证据。”
他说的很认真,周儒文十分佩服这样严谨的的态度,但又并不完全认同。
“那你这样可是会与破案的机会失之交臂了,就像你们现在面临的那些案子,可是需要想象力的东西。”
王明戈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他的说法,神鬼之说,对于他们而言,靠的不就是想象力吗。
“我刚才去旁边的车祸现场看了看,听说车主被吓得很厉害,反而是那个差点被撞的男人像没事人似的,交警队的同事一没注意他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受没受伤。”
他好像是在随口说着一件事,但目光一直落在周儒文身上,周儒文也明白他的意思,虽然这么短时间他可能还来不及去交警队看监控录像,但通过路人的描述,或者再问一问便利店的老板,就能轻易知道那个差点被撞死的人是谁吧。
“我还好好的活着,也没有受伤,你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怪瘆人的。”
周儒文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王明戈忍不住笑了出来。
“哥,以后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担着了,我答应了你会照顾周珘,但也答应了周珘有什么事会帮着你点,你不想让她担心我明白,不过还有我在呢。”
周儒文感觉自己的鼻子酸酸的,莫名有些感动,他重重的拍了拍王明戈的肩,心里一直沉着的那口气总算松了一些。
“好兄弟,我记住了。”
“现在能告诉我刘彦找你说了些什么吧?”
王明戈的笑一向是温柔又疏远的,现在却像是做坏事得逞的小少年,周儒文笑了笑,把从那天在警局里刘彦和自己说的话,还有下午他们在茶馆谈话的过程都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周儒文皱着眉问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刘彦这个人怎么样?”
他知道王明戈和刘彦的关系亲如兄弟,他这样问其实是有些为难了,但刘彦给他的感觉莫名不太好,哪怕是因为周珘,他也从没排斥过王明戈,但刘彦不一样。
王明戈对于周儒文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也感到莫名其妙,他也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刘彦人挺好的,就是做事激进了些,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地方看不过去,跟他直说就好了。”
别的王明戈不敢保证,但刘彦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他和楚诚也常常因为案件的事情和刘彦争论,最后三个人都是选出最优解和平解决的。
“激进吗?”
周儒文若有所思的呢喃着,转身招呼着王明戈回到了工作室。周珘还睡着,他们也不再谈论什么,沉默的吃着各自泡久了的泡面,说实话,口感很差。
两个男人都默契的不去提周珘所经历的事情,但他们都会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看向沙发上熟睡的周珘,她枕着自己的一条手臂侧躺着,眉头轻轻皱着,眼皮也偶尔跳一跳,像是在梦里也不安稳。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而除了担忧,他们也什么都做不了。
自从范旻死后,周儒文就失去了那种平淡安逸的生活,他再也不觉得死亡和失去是多遥远的事情,而周珘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就像在预示着什么。
谢玲死了,但一切就会停止了吗?
他们都知道,不会的。
接下来的几天,周珘开始了正常的工作,王明戈也回警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周儒文收拾了家里的东西,到学校去辞了职。校长只是形式般的挽留了他一番,没一会儿就在他的坚持下和他道别了,毕竟这么大个学校,可不差一个教历史的。
走在操场上的时候,周儒文看着这个学校,莫名有些伤感。他并不是什么感性的人,但这里的确给他留下了很多奇妙的回忆,那些年少的面孔和声音,仿佛还在他面前讲述着青春的烦恼和幸福,在递出辞职信的时候他都没有那么多的犹豫,但现在站在这里他却觉得自己也许这辈子都再也不会以老师的身份站在讲台上了。
他遥遥看了看自己今年带的班级的方向,回想着过去的点滴,却又不合时宜的想到了那个叫谢玲的小姑娘。
那天谢玲诡异的笑着向他走过去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绝望。
谢玲叫“老师”的声音是那么熟悉,可是她的笑又是那么陌生。周儒文亲眼看见她在将要把刀刺向自己的时候顿住,然后脸上的狞笑消失,整张脸扭曲着,周儒文无法感同身受,但也能知道她很痛苦,她在最后一刻努力的和魔鬼做着抗争,只为了夺回身体的支配权,救她的老师一命。
“老师!”
周儒文知道,现在的才是那个坐在教室角落里认真听他讲历史故事的谢玲啊。
“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她拼命地拍打着自己的头,好几次周儒文都担心她会把手里那把刀插进自己的脑袋里,好在她没有,可她的模样看上去并没有比那样做好多少。
“我不是故意杀她们的!我不想的!”
接着,谢玲冲向了客厅的窗户,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在听到一声沉闷的重响后,那股压制着周儒文的力量消失了,他却无力的靠在门上,愣愣的看着那扇空荡荡的窗户。
外面的天空是灰色的,就如同那时他眼中的世界。
谢玲死了,跟她同宿舍的那五个女学生也是她杀的,又或许不是她杀的,不过有什么重要呢?真凶是鬼魂还是恶灵,最后不都得有个人来顶罪吗,那个畏罪自杀的孤儿,无依无靠,有什么重要呢?
周儒文站在操场中央,沉沉的叹了口气。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他迅速警惕的转过身去,与那人拉开了距离,反而是先开始恶作剧的人被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凶神恶煞的?刚才那个眼神我都以为你下一刻要吃人了。”
来人是徐谨,周儒文放下警惕,猜他只是看见自己在这里顺道打个招呼。
“下次别在背后吓我,我会以为你是来偷袭的,老年人的心脏经不起折腾。”
徐谨笑着左手把上他的肩,十分亲密。
“你还年轻着呢,多来几次可以锻炼胆色。听说你要走了,我可是特意来送行的,怎么样,还是我够朋友吧。”
说着,他还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就像在炫耀什么宝贝。周儒文仔细看了看,发现竟然是啤酒瓜子之类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辞职了?”
周儒文有些欣喜,毕竟在学校待了这些年,虽然他在同事们当中口碑都不错,但真正交心的好友确实没有,现在竟然有人来给他送行,聊胜于无了。不过辞职信他才刚递给校长,徐谨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这就全校通报了?
“切,你前几天一直没来学校,也不想想你的课都是谁给代的,看你的样子肯定是不想干了。”
周儒文知道如果只是这样他也不至于认为自己要辞职,也许他多少听说了范旻的事情,却不想揭他的伤疤,干脆绕过了这个话题。
周儒文有些感激又感动的拍了拍他的肩,扯着他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什么都不说了,今天不醉不归!”
徐谨也高兴的笑着,高举手里的塑料袋。
“好!不醉不归!”
周儒文家离三中很近,两人离开学校坐了两站公交就到了。家里被周儒文彻底收拾打扫过一遍,几乎完全没有了范旻曾经存在的痕迹,唯一的奇怪大概就是他把厨房门锁起来了,还用两块长木板钉了起来,这使得整间房子都变得十分怪异。
徐谨进门看见的时候愣了愣,但他不傻,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还是知道的,全程只当不曾看见,反正他们也不做饭,直接就把东西摆在了茶几上。
回来的时候路过凉菜摊,周儒文买了一些,用盘子盛着也摆在上面。他找了两个玻璃杯,两人开始往里倒酒。
“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和你坐在一起喝酒,缘分真是奇妙啊。”
周儒文有些感慨,他这人其实很少喝酒,因为他酒量不好,喝不了多少就醉了,因为这事以前还常常被周珘嘲笑,因为范旻都比他能喝。
“这有什么奇妙的,你上次不是还说要请我吃顿饭吗,先说好,这次可不算啊。”
徐谨一边说着一边往周儒文空了一半的杯子里倒酒,他常常和学生们混在一起,里面有学习成绩好到排名前十的优秀生,也有成天跑去网吧熬夜打游戏烟酒不离身的所谓“坏学生”,他和哪一边都玩得来,酒量自然不会差。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着过去的事,讲那些奇葩的学生或是老师,也讲自己学生时代时遇到的有趣的同学,甚至谈起曾经的初恋……
周儒文很快就有些醉了,他这个人平常看上去情商高又沉稳,但喝醉了就容易话多,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不经脑子,一股脑吐了出来。
其中就包含了谢玲的事。
这件事压在他心里太久了,他觉得自己捡了一条命,既对不起范旻,又对不起谢玲,可他不敢对周珘说,一直藏在心里,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可周儒文醉了,徐谨没有。
起初他只是以为谢玲和学校里五个女学生的死亡有关,可越听越不对劲,他甚至忘了拿起桌子上的酒,就看着周儒文不省人事的一杯杯往自己嘴里灌。
直到周儒文亲口说出是谢玲杀了那五个女学生时,他的脸色白了白,甚至有些惊惶无措。
徐谨把剩下的酒藏在了较远的角落,抢过周儒文手里的酒杯,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老周,你喝多了,我们改天再喝吧。”
奈何已经喝醉了的周儒文十分的倔,甚至作势就要往杯子的方向扑过去,还好被徐谨即使拦住了,不然他就会直接倒进一桌的食物残渣里。
“你……放开我!我还能喝……”
徐谨无奈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周儒文口齿不清的胡言乱语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弄到沙发上躺下,一通折腾下来他也满身是汗。
周儒文靠在沙发上,很快安静了下去,睡熟了。徐谨找了床夏凉被给他盖在身上,疲惫的坐在沙发旁边的地上。
徐谨不敢去细想周儒文之前说的那些话,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但第一次碰到这种牵扯人命的秘闻,他暂时还接受不了。
徐谨酒量不差,但毕竟也喝了不少了,之前是因为周儒文说的那些话让他的精神高度集中,现在放松下来,就开始觉得晕晕乎乎的,多少有些醉了。他索性一头栽倒在旁边的沙发上,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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