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人都知道段涵飞所说的“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肯定不是指赵宇死了,而是他被拖入了充满怪物和恶灵的另一个世界。虽然众人都从未对赵宇的生还抱有希望,但当事实真正摆在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默契的沉默了。
“现在文清案和赵宇案算是都破了,那张慧案和任旭案呢?”
木嘉首先开口打破沉默。段涵飞来之前,她已经把他对文家姐妹案子的猜测对周儒文和刘彦说了,按理来说这一系列案子是十分相似的,只要破了其中一个,其他的也就差不多了。
然而段涵飞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
“也许是我了解的还不够多,那两个案子的确毫无头绪。”
刘彦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已经很不错了,我们的时间还长,不着急。”
床边只有两个凳子,现在全被刘彦和段涵飞占了,木嘉默默走到窗边靠在窗沿上,无意间瞥见窗外的弯月,她才想起月亮似乎很久没有圆满过了。
段涵飞本想给木嘉使个眼色,让她说一说关于瘟疫的事,但一抬眼就看见她望着窗外发呆,只好硬着头皮叫她的名字。
“木嘉。”
木嘉回神,看见他的脸才想起自己也是有正事的。
“关于瘟疫时间的事我已经问过周先生和刘叔了,就让他们给你说吧。”
段涵飞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随后又想到他们在这件事情上有很大的分歧,也就释然了。
“当年的瘟疫的确很奇怪,怀疑它的本质不是疾病而是恶灵是十分有道理的。”刘彦首先给段涵飞介绍情况,“但当年波及的范围其实很小,之所以会让人闻声丧胆其实是因为它的无解性,沾染了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大部分被发现的病人都被安置在了医院的隔离区,但是在后来的调查中发现有很小一部分染病的人没有到医院去寻求治疗,其中大部分是无业游民,街头混混,甚至有警方正在追查的罪犯。直到后来警方找到他们的住所,那些尸体要么高度腐烂,要么只剩白骨,但通过调查不难发现,他们都吃了自己,甚至是自己的家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段涵飞觉得自己的脊背发凉。
“听起来很像电影里的丧尸。”
刘彦略显苦涩的笑了笑。
“的确,只是他们不用死就可以直接变异了。”
老实说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病房里安静下来,刘彦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也闭了嘴。
而刘彦虽然只是大致说了一下当年的情况,段涵飞却对其中一些细节很感兴趣。
“那个不算大的传染范围是在月城孤儿院附近吗?”
然而刘彦否定了他的猜测。
“不是,是沿海地区,所以当时大部分人都相信病毒是从海上传来的,那段日子海鲜行业濒临破产,过了很多年才恢复过来,但也没有以前兴盛了。”
这倒是出乎段涵飞的意料,一直以来与灵异事件沾边的人大多也与孤儿院有关,因此他从很早以前就有一个猜测,会不会孤儿院才是一切的源头,但至少现在看来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表明这一点,奇怪的地点太多,除了孤儿院,月见路17号及其附近的高级住宅区,月城第一医院,甚至是文家,现在又多了个沿海地区,灵异事件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段涵飞开始怀疑整个月城都是怪物织的网,而他们都是网上的猎物。
“瘟疫爆发的时候洛汐骨死了吗?”
“还没有,不过那之后不久她就失踪了。”
段涵飞开始感到头疼,原本以为一切谜题都能顺着这条线解开,可才开始就发现这是条死路,果然想要解开困扰了一代人的难题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今晚算是闹了个笑话。
“看来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我明天再去张慧案和任旭案的现场看看吧。”
一直沉默的周儒文学着之前刘彦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肩。
“辛苦一天了,好好休息吧,别总想着案子,偶尔也给脑子放个假,又不是租来的,不用着急还。”
段涵飞点点头,他突然意识到已经很久没听周儒文说过这么多话了,除了给他们说那些往事的时候,受伤后的他似乎变得格外的沉默寡言。
“周先生对王明戈前辈和周珘的事有什么线索吗?或许明天我能去帮你看一看。”
提起这两个名字周儒文静如死水的眼睛有了波澜。
“不用了,更何况我也没有想到什么,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了。”
他脸上带着感谢的微笑,拒绝的很有礼貌,让段涵飞不好意思再提第二次。木嘉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提议三人先回家,刘彦和段涵飞同时站起来,周儒文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刘彦。
“让他们先走吧,咱俩再聊聊。”
刘彦感到“受宠若惊”,周儒文已经很多年没有认认真真的搭理过他了,突然说要留下来两人单独谈一谈,他当然不想放过这个能让两人的关系不再这么生疏的机会,于是开始催着段涵飞和木嘉赶紧离开。
段涵飞几乎是被刘彦强行推出病房的,木嘉笑嘻嘻的跟在旁边,始终与段涵飞并肩,一步都没落下。随着身后的病房门“砰”一声关上,段涵飞甚至来不及说一声“再见”,他瘪着嘴小声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见色忘义’?”
木嘉笑着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却并未用力。
“你这句话要是被听见估计会被刘局招回局里去做苦力。”
段涵飞背对着木嘉轻轻挑眉,心想他可不在乎,毕竟被木嘉剥削还是被刘彦剥削都是一样的,但前者出卖尊严,他更宁愿去给刘彦卖命。
“咱们走吧,现在回去还能睡个好觉。”
“今晚咱们都睡沙发吧。”
木嘉的声音强装镇定,段涵飞却能听出其中带着怯意。他努力憋住笑,郑重其事道,“不行,万一你半夜趁我睡着对我做什么怎么办。”
木嘉被他这句话呛到,眼睛瞪的几乎成了两个圆,她忍不住对着走在前面的背影大吼,“我还怕你对我做什么呢!”却忘了这是医院,成功引来了附近所有病人护士的注视。木嘉整张脸通红,埋着头不再说话。段涵飞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颇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周儒文的病房里。
刘彦一关上门就变了脸色,不再是段涵飞所见的激动的模样,而是换上了十分沉重严肃的表情。
“看来他们还真相信了你对我心怀歉意这样滑稽的事,哪怕我已经把过去的一切都如实相告,他们竟然还没有产生怀疑,真是天真啊。”
周儒文自嘲般笑着说道,刘彦转过身,皱着眉看他。
“我的确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只是你不信,甚至宁愿跑到监狱里待着也不愿意继续和我们查案,你还敢说从来没有恨过我?”
周儒文伪装的笑骤然消失,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对感情很淡漠的人,因此他从前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认认真真的恨一个人,因为恨是很累的一件事,为不在意的东西浪费精神是十分愚蠢的。可周珘的死的确令他怨恨过刘彦,那段日子他十分偏执的认为如果不是刘彦逼迫周珘,她就不会选择跳海自杀了。
“这不是我们今天的话题,别再说了。”
刘彦看着病床上半头白发的周儒文,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了,人生不过百年,行将过半的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荒废,更何况在这样的世界里,也许明天谁就会是一具尸体,不是所有误会都可以留到明天的,因为明天未必还在。
“别再逃避了,不是只有你有话想对我说,这么多年明戈第一次出现,却告诉你周珘没死,周,当年楼顶上的情形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有你自己知道。”
“你怀疑我?!”周儒文发了火,他身体前倾想要与刘彦争论,却牵扯到胸腹的伤口,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可没这么说。”
刘彦摊了摊手,就像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周儒文的手在薄被下紧握成拳,脸上的神情却丝毫不变,沉默了一会儿,他释然般松开了手,略显疲惫的靠回枕头上。
“刘彦,我们谁也不是好人,你试着向他们传达‘我是恨你的’这个信息,可你何尝不恨我呢,因为明戈的死,你‘逼死’了周珘,却放过了我,是因为周珘的死亡就是对我最好的惩罚吧,让一个人活着受罪,总比痛快的杀了他要好。原来那天我们谁也没能从另一个世界里走出来。”
刘彦嘴角扬起,露出一个残忍的笑,他们既是伙伴,又是仇人,他们最了解彼此,也最憎恨对方,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来说,还真是完美。
周儒文疲惫的闭上眼睛,楚诚说他是个冷静的怪物,可刘彦早就抓住了怪物的软肋,再厉害他也只能是笼子里的玩物。
刘彦的手握上病房门的门把手,这么多年的伪装终于卸下,他却并没有轻松的感觉,有一些事不能不说,可说了之后又能如何呢,整个月城的复杂性早已超出想象,苟活于此的他们也许将来也只是警局档案室里一份积满尘埃的卷宗。
“他或许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刘彦打算开门的手顿住,他转身看向病床上的周儒文,周儒文仍然闭着眼睛,但他知道刚才那句话不会是自己的幻觉。
“你什么意思。”
周儒文睁眼,正好看见房顶上的吊灯,长长直直的一根灯管,经年累月下从乳白色变成了灰白色。
“你知道平行时空理论吗,我其实以前是不相信的,哪怕在进入那个世界的时候,我都十分坚定的认为自己看见的是幻觉。可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刘彦意识到他或许是有了什么重大的发现,放弃了之前想要离开的想法,他看了看离周儒文很近的凳子,坐到了病房的另一张床上。
“你是说当年的月见路17号?”
“不只是那一次。”周儒文突然转头直勾勾的看向刘彦,那眼神甚至让离他一米多远的刘彦产生了惧意,“还有现在,重要的是现在。”
刘彦的眼珠转了转,他记得当年自己和周珘到达月见路17号的时候花圃里和别墅里的花开得很好,而周儒文和王明戈看见的却是所有植株都枯败的模样,当时他们以为是在另一个世界的影响下产生的幻觉,可如果是平行时空似乎也说得通,只是这样的说法实在是太……刘彦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一个形容词,毕竟在这样一个连鬼魂都有的世界里,难道还不能讲讲“科学”吗?
“你说的‘他’,是谁?”
“木嘉。”
周儒文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刘彦感觉自己的心往下一沉,他虽然不敢说是看着木嘉长大的,却是亲眼看她从一个腼腆少女变成如今落落大方的成熟女人。见证一个人的成长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明明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却会因为她所学会的每一件事而欣喜,木嘉就像是命运恩赐给他的礼物,在王明戈死后给了他活下去的信仰。
可周儒文说木嘉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你最好收回你刚才的话,木嘉就是木嘉,什么平行世界,都是狗屁。”
刘彦急匆匆的往门口走,他有些慌乱,甚至撞到了病床的铁架子,他觉得这一定是周儒文的报复,周儒文一定是编了这样的谎言来骗他,就和他用周珘来报复的行为一样。
“刘彦,那年木嘉突然不能接受自己父母已经过世的事实,你真当她是失忆了吗。”
刘彦很想迅速离开这间病房,去一个再听不到周儒文声音的所在,但他还是在门口停住了脚步,那件事,他当然不会忘,因为就是在那之后,木嘉才开始把他当做父兄看待,两人的联系才密切起来。
“我相信就是在那个时候属于这个世界的木嘉被掉了包,我怀疑她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瘟疫爆发的时间。从第一次我听她说瘟疫爆发是在二十年前我就开始怀疑了,因为对我们而言,那是三十年前的事。”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周儒文耸了耸肩。
“因为一直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那你现在有证据了?”
刘彦的心悬起来,他其实很害怕刘彦真的拿出什么让他无法辩驳的证据来,人生总有些必须要装聋作哑的事。
“也没有,但段涵飞似乎在破案的过程中遇到了困难,他或许会需要这个猜想。”
“你这个人真是残忍。”
刘彦最后在周儒文的注视下摔门而去,周儒文笑了笑,在这个寂静的夜里略显凄凉。
“你不也是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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