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汐骨在孤儿院的房间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简简单单的双人间，甚至没有过多的装饰，一套棕色格子的床单被子，周儒文进去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房间没有什么调查的价值。

　　太简单的，就像凶手故意整理过，不想留下线索一样。

　　周儒文向王明戈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向面对夏恒。

　　“夏院长，麻烦你了，我们自己随便看看就行，你要是有事就先忙吧。”

　　房间比较小，周儒文和王明戈进去了，夏恒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听了王明戈的话，他却迟迟没有开口，也没有离开，而是紧紧盯着房间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周儒文好奇的看向他的脸，沉下脸色。

　　又是这种眼神？

　　当王明戈停好车，他们的谈话第一次提到洛汐骨时，夏恒就是这种眼神。

　　如果说是失去爱女的父亲，他绝说不上伤心或担忧。但如果说是幕后凶手，他又未免太冷静淡然了一些。周儒文之前不解，可就在此刻，他突然有些懂了，夏恒的眼神，更像是毫不在意的冷漠。

　　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的生死毫不在意，会是因为什么呢？周儒文突然觉得有些头疼，难道洛汐骨并不是夏恒的亲生女儿？

　　“那你们看吧，楼里还有其他女孩儿的房间，希望两位警官不要吓到她们。”

　　夏恒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离开时还彬彬有礼的为他们带上了门。门外孩子们的喧闹声被阻绝，这个小房间里静的就像另一个空间。

　　“我突然有个猜测，你们要不要试试对比一下洛汐骨和夏恒的DNA，如果洛汐骨是他的亲生女儿，那夏恒的态度也太奇怪了。”

　　“好，我回去问一问，如果有样本做一下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房间里没有什么东西好看的，王明戈早就来过，对这里已经很是熟悉了，周儒文随便拉开几个柜子看了看，洛汐骨的东西少得可怜，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洛汐骨作为夏恒的女儿，却比这个孤儿院里任何一个人都更像一个孤儿。

　　“行了，走……”

　　周儒文失望的关上抽屉，本来打算招呼着王明戈离开，一抬眼却看见原本被夏恒关上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女孩正通过那条缝看着他们。

　　王明戈原本背对门站着，看见周儒文突然变化的神色，他反应极快的转过身，也看见了女孩。女孩见被发现第一时间的反应竟然是跑，王明戈身为警察的本能让他直接追了上去。

　　女孩被王明戈抓住手臂，惊慌的转身，披肩长发的发尾扫过王明戈的脸，弄得他眼睛痒痒的。

　　“咦，是你？”

　　王明戈看着女孩，松开了抓住她手臂的手，女孩则是双手抱着自己，不停搓着被王明戈抓过的那截手臂。

　　这时周儒文也追上来了，他好奇的看着女孩，女孩脸上的害怕仿佛就在向他宣告着她知道些什么。周儒文在女孩面前半蹲下，拿出自己在学校里对付那群高中生的笑容来。

　　“我们不是坏人，你不用害怕。”

　　但显然这句话没什么用，女孩还是一副被吓到想逃跑的样子。这时王明戈微笑着走上来，也像周儒文那样半蹲在她面前，平视她的眼睛。

　　“没事的，倩影，这个人是和我一起过来看望汐骨的，你也希望汐骨早点回来是不是？”

　　周儒文有些惊奇的看向王明戈，他认识这个女孩？而更令他惊讶的是女孩竟然真的点了点头，她在回答王明戈。

　　“你认识她？”

　　王明戈看女孩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沉下心向周儒文解释。

　　“她叫顾倩影，是洛汐骨的室友兼闺蜜，洛汐骨失踪以后，她就有了轻微的自闭倾向。”

　　洛汐骨失踪后唯一的室友就自闭了，有这么巧的事吗？周儒文断定两件事之间必然有什么关系。但这么明显的线索，警方又怎么会想不到。

　　“你们有从这方面入手调查过吧，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没有。”王明戈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看着顾倩影，顾倩影则是一脸无辜的回望着他，“当初余晖前辈在这上面下了很大的功夫，但可惜……”

　　王明戈没有继续说下去，周儒文知道他可惜的是什么，在那件事之后不久，余晖就牺牲了。

　　周儒文重新把目光落在顾倩影身上，这是个身量单薄的女孩，静下来的时候就像一幅中国古代的山水画，给人的感觉很温柔，就像月光。

　　“你刚才为什么在门缝那里偷看呢？”

　　周儒文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顾倩影真的回答了他。

　　“那里，是，我的，和汐骨的，房间。”

　　她断断续续的吐出一个个词语，声音很小，而且有些模糊，周儒文想了半天才分辨出来。

　　“那你知道汐骨去了哪里吗？”

　　顾倩影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在她没有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周儒文觉得她在审视自己。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辨不清这种审视是否带着恶意，但还是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防备。

　　过了一会儿，女孩有些难过的轻轻摇了摇头。

　　“这些问题我们已经问过很多遍了，顾倩影的心理问题在一定程度上与洛汐骨的失踪是有关系的，但未必是直接关系。但她既然说了不知道，就不要再刺激她了。”

　　王明戈小声提醒周儒文，这是当时余晖查案时警方高层就下达的指令，因为夏恒提出顾倩影的精神状态因为警方的高强度询问越来越不好了。

　　周儒文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他看顾倩影的模样也八成知道问不出什么，并不想逼迫她。

　　“那我们走吧，周珘一个人在工作室我也不放心。”

　　周儒文站直之后，跺了跺发酸的腿。

　　“倩影，我们先走了，汐骨会回来的。”

　　王明戈看着女孩干净清澈的眼睛，说着骗人的谎话。

　　如果周珘没有在另一个世界里看见洛汐骨，他或许还能试着说服自己洛汐骨还活着，可就周珘的话来看，洛汐骨似乎已经死了很久了，甚至可以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是失踪，而是被人杀了藏尸。

　　顾倩影没有反应，呆滞的看着王明戈，就像没有听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王明戈叹了口气，站直打算和周儒文一起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快要走出宿舍楼的时候，顾倩影突然跑上来抓住了两人的衣角。

　　“你们，能，再来，吗？”

　　面对女孩带着期盼的眼神，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好”，顾倩影为这个答案开心的笑着，就像一个正常的女孩。

　　王明戈去跟夏恒打了招呼，两人就开着车往回走了。之前在孤儿院里一直忙着，两个人都没空看手机，周儒文坐在副驾驶上，打开手机就看见有一条未读短信。

　　短信是周珘发来的，没有汉字，只有一个惊叹号。凭周儒文对她的了解，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明戈，开快点，周珘可能又出事了。”

　　周儒文沉着脸，王明戈不用问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放在油门上的那只脚渐渐用力，周儒文却还是嫌慢，一路上都在催他。

　　“哥，你别急，周珘这么聪明，她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如果再快的话，估计先死的就是我们了。”

　　王明戈笑着劝他，试图缓和车里的气氛。他同样担心周珘的安危，但一直以来他们中最冷静的周儒文却总是因为周珘乱了阵脚。

　　周儒文绷着脸，十分冷漠，看起来就像是要去吃人的。王明戈说的他都懂，但他毕竟是人，总会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

　　孤儿院在偏远的郊区，但好在工作室离离郊区不远，两人回到那里的时候，太阳都还没完全落下，金色的余晖洒在窗台上，主人却早不知去了哪里。

　　“我就知道她不安分！”

　　周儒文重重的把手里的外套摔在地上，一边恼怒周珘不自己的听话又跑了出去，一边担心她的安危。

　　而王明戈看着地上那件外套，欲言又止。外套原本是他的，停车的时候他让周儒文帮忙拿着，哪知道周儒文会用来撒气。他趁周儒文不注意把外套捡起来丢到沙发上。

　　“哥，你先别生气，先想想周珘可能去了哪里。”

　　周儒文的表情很冷漠，老实说，王明戈一向是害怕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的，第一次见是在范旻死的时候，第二次见是在徐谨死的时候。

　　“月见路。”

　　“什么？”

　　王明戈没听清周儒文小声的呢喃，但接着他就说出了一个耳熟的地址。

　　“月见路17号，洛汐骨告诉她的地方。”

　　“那就走吧。”

　　不用怀疑，他相信周儒文的直觉，而且现在能让周珘带着伤也要去的，就只有那里了。

　　才刚从郊区回来的他们，又上了车，沿着原路往回开。

　　月见路之所以叫月见路，是因为那条路沿海，月城因为月亮而出名，在海边看日沉月升则是一件美事。那里是月城最好的观月地点，因此前几年还有房地产公司打算收购沿路的居民楼，改建成度假酒店，但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个计划被搁置了，因此那里只剩下寥寥几户当初没有接受改建的人家，和许多空房子。

　　在开车前往的路上，王明戈给楚诚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查查月见路17号的情况。楚诚的办事效率不是盖的，不过半个小时，他就回了电话。

　　月见路17号的第一任主人和其他月见路的住户没什么不同，他们都是在月城有一定经济基础的人，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也都是小资家庭。后来那家人搬离月城，房子却没卖，租给了一个来月城度假的年轻男人，他出手阔绰，就像个富家公子。这个所谓的富家公子原本不是月城人，租房的时候登记用的也是假名，而更奇怪的就是他在月城待了不久，就离奇失踪了，至今没有发现踪迹或是尸体，只是那时候正值沙栗案闹得沸沸扬扬，这个案子只当寻常的失踪处理，没有得到重视。

　　“阿诚，你试试能不能查到那个租房的人的真实身份，虽然用了假名，但生活中总会遇到需要使用真实身份的时候。你再把他失踪那段时间出入月城的名单清查一遍，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电话那头的楚诚默了默，虽然没有拒绝，但在最后挂电话之前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自从交了女朋友，越来越不像个人了。”

　　王明戈没懂他的意思，等挂了电话他才意识到楚诚好像是在骂自己不是人……

　　周儒文看他冲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发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

　　“没……没事，就是不知道阿诚什么时候也会……说冷笑话了。”

　　王明戈不明所以的抓了抓头发，周儒文却十分了然似的开口。

　　“楚诚的性格跟谁学谁，你这段时间没事都陪着周珘，他跟着刘彦学坏了也正常。”

　　王明戈沉默，虽然一边是自己女朋友的亲哥，另一边是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弟，但面对周儒文对刘彦的“控诉”，他竟然无话可说。

　　因为说的好像没错啊……

　　周儒文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好笑。

　　“你刚才说的那些事儿，幸好是对楚诚说了，如果换做是我，估计会甩手不干，还要把你揍一顿才算完。”

　　王明戈想了想，他当时只是下意识的把能做的工作都说出来了，却忘了这次算是私事，只有楚诚一个人在忙活，要做的事情好像是有点多了。

　　“下次一定注意。”

　　闲话扯完，总要说说正题。

　　就在楚诚打电话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开车到了月见路了。王明戈把车停在路边，左边是一栋栋高级公寓，右边就是颇不平静的大海。

　　“楚诚都说了些什么？”

　　王明戈把具体情况转述给他听，说完也不忘说出自己的想法。

　　“也许那个失踪的租客是个很重要的角色，当时我们一心埋在沙栗案里，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桩失踪案，几乎是解开谜题的钥匙。”

　　周儒文目光深沉的望着面前的一栋栋高楼，太阳已经有一半沉入了地平线下，圆月早早地挂在天幕上，仿佛迫不及待登场的演员。

　　“话别说的太早，钥匙哪有这么好找。我们走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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