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厨房里的景象的时候,周珘最先捂着嘴退了出去,周儒文和王明戈也没见好到哪里去,两人的脸色均是惨白。
如果说范旻死时满地的鲜血已经给了他们足够大的打击,那徐谨的死法简直可以称为惨不忍睹。
“哥,你小心不要破坏现场,我去联系局里的人。”
王明戈叮嘱了周儒文,也转身离开了厨房,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时手在无法控制的轻微颤抖着,饶是做了几年警察,见惯了死状恐怖的尸体,他也难以接受徐谨被什么东西啃食了的现实。
周儒文呆愣愣的站在厨房门口,手还握在门把手上。他看着面前这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完全无法把他和昨天那个与自己把酒言欢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心里记着王明戈提醒他不要破坏现场的叮嘱,周儒文避过血迹缓缓走了过去,蹲在徐谨的尸体旁。
今天的天气不算热,因此空气里除了血的腥味以外都还好。徐谨的上衣和裤子破破烂烂的,就和他这具身体一样,但凡是裸露出来的地方都能见到骨头,像是被人用利器剃掉了上面的肉。尸体周围还散落着不少肉块和肉末,看那样子,就像是被什么咀嚼过。
周儒文突然感到一阵恶寒,原本该经历这些的人是他啊!
王明戈打电话通知了刘彦后,就看见周珘抱着腿坐在门口,那样的背影让她本来就没什么肉的肩膀显得更加瘦削,充满了弄弄的茫然和无助。他走过去坐在周珘身边,有些心疼的把她揽进怀里。
“抱歉让你看到这些,如果不舒服就先回去,等现场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去陪你。”
周珘整张脸,甚至嘴唇都泛着白,显然被吓得不轻。哪怕此刻有王明戈陪着,也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
“你还有自己的工作,不用太担心我。”
王明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有分寸的。”
周珘双眼无神的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她知道王明戈是在担心她看见徐谨的尸体会害怕,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警局的人来的很快,刘彦听说是周儒文又出了事,丝毫不敢怠慢。
几辆警车再一次停在楼下,招了不少附近邻居的指指点点。周儒文家门口又拉上了那条警戒线,熟悉的场景就像回到了范旻死的那天。
刘彦带着人上楼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门口的王明戈和周珘,他下意识就问了一句,“周儒文呢?”
王明戈还对他私自去找周儒文调查灵异事件的事耿耿于怀,因此语气有些不悦。
“在里面,死者是他的同事,具体情况还得待会儿听他说。”
刘彦冲他点了点头,就进去了,王明戈也在安抚好周珘之后跟了进去。
一靠近厨房,众人就能很清楚的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而在真正看见徐谨的尸体后,就有一两个刚上任没多久的警察捂着嘴出去干呕了。
其实刘彦也觉得自己的胃痉挛着不舒服,但他还是忍住了,只用手捏着鼻子,避免那些气味再刺激自己的神经。
周儒文还蹲在徐谨身边,他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整个人却像是失了神。刘彦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逝者已逝,节哀吧。”
周儒文喃喃着说了一句什么,刘彦没听清,他也蹲下来把身子往前凑了凑,那股刺鼻的属于死人的气味愈加浓厚。
“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周儒文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怪我。”
说是“看”,但周儒文只是把脸对着刘彦了,眼睛里没有神采,甚至焦距都不在刘彦脸上。刘彦方明白了,周儒文这是在自责。
他扶住周儒文的手,试图把他拉起来,本以为自责中的周儒文会很固执,却没想到真的一拉就起来了,刘彦用力过猛,差点没让两人都摔在后面的地板上。
“你现在怪自己有什么用,死了就是死了,你怪自己他也活不过来。”
周儒文扶着刘彦,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那我该怎么办?”
也许是顾虑到站在门口的那些同事,刘彦假装去扶周儒文,实则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找出真相。”
一语毕,刘彦站直了,又恢复了之前公事公办的模样。
“行了,你别在这待着了,之前没有破坏现场吧,到外面客厅里先坐着,待会儿带你到局里去做笔录。”
然而等他说完这些话,周儒文放在他肩上的手也没有拿开。
“咋?要袭警啊?我告诉你,不追究你破坏现场……”
“腿麻了。”
周儒文一句话就把刘彦的话给堵了回去,刘彦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最后还是不得不扶着周儒文一步步往外走。
“你们先忙活着,我待会儿就过来。”
因为厨房的空间有限,之前那些警察们都站在门外,刘彦说完这句话,他们鱼贯而入,各司其职。
刘彦把周儒文扶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但并没有立刻离开。这时候周珘已经自己先回工作室了,王明戈看见他们俩,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因此也默默地凑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
刘彦显得很着急,毕竟他还不知道这个案子是不是也是灵异案件。
“他代替我死了。”
周儒文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说出来这么一句话,徐谨的死状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就像夜里的梦魇,却又那么真实的存在着。
“你什么意思?这时候还跟我玩字谜?”
王明戈见留言有些咄咄逼人,忍不住上来打断他。
“你好歹理解一下,对你来说死者只是一个陌生人,但对他来说不是。”
“行啊,你们仁慈,那鬼魂会对你们仁慈吗?鬼魂会给你们时间悲伤吗?”
王明戈皱了眉,只能万分无奈的回了一句话。
“我们是人。”
人就是一种会仁慈,会悲伤的生物,情感所在,所以为人。
然而刘彦冷笑了一声,摊了摊手。
“好啊,你们是人,我不是。”
说完,他就转身进了厨房,加入了那些正在进行现场调查工作的警察当中。
王明戈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他无力的坐到周儒文身边,向他伸出手。
“哥,有烟吗?”
周儒文大概愣了两秒,才有些迟钝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拿出那包剩了一半的香烟和打火机。王明戈接过,默默给自己点了一支。
“我大学就认识刘彦了,他那个人,做什么都要比别人优秀,每次出任务,他都是拼了命去的,刚开始的时候我特别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我们两在学校一直对着干。后来毕业了,我们两都在这儿,反倒成了兄弟,还带上了性格内向的阿诚。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那么拼命去成为一个优秀的警察,是因为他妈死于入室抢劫,但其实那个时候我们都还不知道,所谓的入室抢劫,竟然是灵异案件。所以后来局里因为沙栗的案子成立了调查组,我们三个会这么积极地加入,甚至后来余晖前辈牺牲,调查组解散,也没有放弃,这些都是因为刘彦的坚持。”
周儒文从王明戈的叙述里听出了他的担忧和哀愁,他有些不解,看向身边的人。
“但你现在不希望他继续下去了?”
嘴里吐出的烟让王明戈的脸模模糊糊的,他的眼睛再不像之前周儒文所见的那样温柔和煦,反而锋芒锐利的像一把剑。
“是的。”
“为什么?”
王明戈抬头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周儒文知道他是在找刘彦。
“太过执着于一件事,会很容易把人逼疯的。刘彦……已经在疯的边缘了。”
联想到刘彦一直以来给自己的不好的感觉,周儒文试探着问道,“是不是他做了什么错的事情?”
王明戈熄了手上还剩三分之一的香烟,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暂时还没有,如果非要说他至今做了什么错事,大概就是把你也拉进这趟浑水里了。”
周儒文听后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既然这样,那你别多想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但愿吧。”
直到最后,王明戈眼里都有种莫名的情绪,周儒文说不清,也看不透,但那样的情绪一直留在他心里,在他终于明白了那是什么的那天,也是一切都没有回头余地的时刻。
往后的岁月里,周儒文总是在想,如果那时候他听了王明戈的忠告,没有跟着刘彦踏上那条不归路,甚至是阻止了他,他们的人生会不会美好许多呢。
现场的工作很快结束,周儒文和他们一起坐着警车到了警局。第二次坐在警局的审讯室里,他显得十分淡然,简单叙述了昨天和徐谨在操场遇见,相约喝酒的事他就被放了出去,但中间只字未提下雨和电话的事,他只把那些与灵异现象相关的内容告诉了王明戈和刘彦。
离开警局的时候,他恰好在门口撞见闻讯而来的徐谨的父母,也许是出于愧疚,他心虚的甚至没有走上去打招呼,而是埋着头直接走了过去。
穿过傍晚归家的人群,周儒文略有些疲惫的回到周珘的工作室,他敲了好一会儿的门,就在他以为周珘不在想要离开的时候,门开了。周珘穿着早上那身衣服,脸色白的吓人,一双眼睛无神的盯着周儒文,看见她这个模样,周儒文的心也跟着往下一沉,生怕周珘又看见了那个被溺死的女白领。
“怎么了?”
周儒文走进去关上门,抱了抱周珘。如果放在以前,周珘肯定已经在跟他撒娇了,但今天的周珘态度十分冷漠,毫无反应。
“是被早上的事吓到了吗?没事,别怕了,我不是在这儿吗。”
周儒文有些后悔早上带着周珘一起过去了,他甚至觉得以后都不能让她接触那些乱七八糟的灵异事件,哪怕是那个缠着她的女白领。
“哥。”
就在周儒文胡思乱想的时候,周珘总算开口说话了,虽然她的声音很轻,但在这个寂静的黄昏已经显得足够清晰。
“怎么了?我在呢。”
“你会死吗?”
周儒文愣住,他好像有点明白了,周珘真正恐惧的是什么。
不是徐谨惨烈的死状,而是徐谨是代他而死的事实。也许今天他推开厨房门的时候,在周珘眼里看见的是如同徐谨那般惨死的他吧。
周儒文把周珘抱得更紧了些。
“我当然会死,人都是会死的。”
“可是我不想你死,你死了我要怎么办?”
周珘哽咽着,连带着整个人都在颤抖,绝望的情绪就这样传递到了周儒文那里,周儒文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那我答应你,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活着,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你要说到做到。”
“嗯。”
太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周珘的背上,她整个人都沐浴在那样温暖的光明里,而周儒文却站在背光的阴影中。
夜晚再一次降临,圆月渐渐爬上窗外的天幕,周珘在沙发上睡得很熟,她的脸颊上还带着眼泪,嘴角却有甜甜的笑意,像是在坐着什么美梦。
周儒文坐在她的对面,手边就是烟盒,打火机被他抛出又接住,但始终没有试图去点燃一根烟。他的心情有些烦闷,但看着周珘安静的睡颜又觉得释然,至少在这个时候,他守护住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也许是昨晚发生的事情给他留下了阴影,周儒文一直在沙发上坐到午夜也毫无困意,他看见黑暗里电视机屏幕上倒影出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像,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
徐谨到底是为什么死的呢?他想不清楚这个问题。
周儒文清楚,也许昨晚杀死徐谨的东西是来找他的,可为什么最后死的人会是徐谨呢,明明当时他就睡在沙发上毫无反抗能力,但为什么最后死的却不是他呢?
周儒文知道这样的想法自私又龌龊,但他仍然忍不住在心里庆幸,谁不想好好活着呢,可在没弄清楚那种东西是不是被自己引来的之前,周儒文并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谁知道他不会不经意间害死周珘呢。
在黑暗中想了许久,周儒文最终作了一个结论,那种东西杀人,也许是需要条件的,而昨晚他睡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做,但徐谨做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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