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失踪了。

　　根据监控显示，他自从那晚离开警局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警察局长失踪这件事不管放在哪都能引起轩然大波，楚诚不得不暂且放下手里的事，回到警局主持大局。

　　但好几天过去，楚诚也没能找到什么线索，失踪许久的周儒文在知道这个消息后终于露面。刘彦的失踪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天两天能弄清楚的事，他并不打算自己来查。工作往往是最能让人从悲痛中恢复过来的东西，他已经想好了人选。

　　从楚诚那里拿到地址，周儒文就立刻开车前往段涵飞家。虽然早猜到他现在的日子不会好过，但当周儒文看到满客厅的空酒瓶时才算是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把已经喝醉不省人事的段涵飞从地上拖到沙发上，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把剩下的半杯水全泼在了段涵飞脸上。段涵飞两只手突然在空中扑腾了两下，紧闭的眼睛睁开一半，瞅了瞅面前的周儒文，又闭上了。

　　“有何贵干？”

　　他语气里透着不耐，干脆连平常挂在嘴边的“周先生”这句称呼都免了。

　　“刘彦不见了，凶多吉少。”

　　段涵飞沉默了一会儿，翻了个身，把脸冲着沙发靠背，继续睡大觉去了。

　　“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周儒文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段涵飞没反应，周儒文就干脆直接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拽下了沙发，一路往浴室拖。

　　“你干嘛！”

　　段涵飞用力挣扎，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周儒文的控制，他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醉意还很浓，他仍然有些站不稳。

　　“我干嘛不是很清楚吗，起来干活了，别成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周儒文把脚边的酒瓶踢到一边，找了还算干净的一节沙发坐下。“刘彦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哪怕他是被怪物吃了，我们也得找到被吐出来的骨头。”

　　段涵飞冷漠的看着他。

　　“我没兴趣，根本不会有什么真相，这是个死局，还不如趁早多烧点纸钱，没准死了还能用呢。”

　　他说完就打算回卧室，周儒文恨铁不成钢，直接拿了一个酒瓶向他扔过去，瓶子撞在墙上碎成好几片，其中一块碎片划过段涵飞的小腿，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你疯啦？！”

　　他抱着腿疼的龇牙咧嘴，血顺着脚踝滴在地上。周儒文对此毫不在意，反正受伤的不是他。

　　“我没疯，但我觉得你疯了。段涵飞，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只是蠢，但现在看来你不仅蠢，你还废。”

　　听了这话酒劲上头的段涵飞不乐意了，他踩着玻璃碎片走到周儒文面前，居高临下的指着他的脑袋。

　　“你骂谁废物呢，你才是一不顺心就躲进监狱的懦夫！周珘死的时候你不难过不伤心吗？那凭什么我就不能？”

　　“你能。”周儒文看着他，眼神十分平静，“但这不是你自暴自弃的理由，你应该变得更好，更坚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喝酒等死。”

　　段涵飞心里积聚起来的火气被他一盆水浇灭了，那些骂人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他最后吐出胸口里憋着的那口闷气，无可奈何的坐到了周儒文旁边。

　　“说吧，现在有些什么线索。”

　　周儒文微不可见的笑了笑。

　　“你先把酒醒了，脚上和腿上的伤口包扎了，房间整理好，再来问我。”

　　“那我不问了，你走吧。”段涵飞冷哼一声，刚才才被他骂了一顿，当谁还没点脾气呢？

　　周儒文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是我不说，实在是没有什么线索，所以我今天来找你。”

　　段涵飞微愕，能让周儒文也毫无思绪的事，看来刘彦的失踪十分不简单。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周儒文完全没打算理会这件事。

　　客厅里瓶子太多，收拾起来很费劲，周儒文最后还是受不了段涵飞的软磨硬泡帮忙动手收拾，两人也顺便闲聊起最近的事。

　　“你最近去哪了？我好像有阵子没见着你的人影了，木嘉的葬礼你也不在。”

　　“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要忙。”

　　“是有周珘的消息了吗？”

　　周儒文捡瓶子的手顿了顿，这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珘可能是找不着了，但周珘留给我的东西我得去找。”

　　“你怎么知道她给你留东西了？”段涵飞心里觉得好笑，都这么多年了，要找东西不早就找到了吗。

　　周儒文心想既然这人这么不识趣，索性让他自己忙活去。他丢了手上装瓶子的袋子，重新坐回沙发上。

　　“知道这些年我都在想些什么吗？”

　　“怎么趁着鬼怪祸乱人间世界末日的时候赚大钱？”

　　周儒文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段涵飞悻悻的闭了嘴。

　　“我一直在想，周珘为什么会自杀。”

　　“刘局不是说过吗，当初他因为王明戈前辈的事迁怒周珘，行为有些偏激，他一直觉得对不住你呢。”

　　周儒文回想起医院里那一次对话，忍不住嗤笑一声。

　　“我们出狱的那天我就跟你说过，别太相信刘彦，看来你压根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段涵飞摊了摊手。

　　“我不信他难道信你吗？”

　　周儒文被他这句话噎住，最后忍不住苦笑，“也对，我也不能相信。”

　　段涵飞无奈。

　　“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儒文起身，已经打算离开了。

　　“你收拾好直接去警局找楚诚吧，刘彦的事我没空掺和，但愿你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活人。”

　　走出门之前，段涵飞赶紧叫住他。

　　“你还没说周珘为什么自杀。”

　　周儒文看智障一般回头看了他一眼。

　　“明戈说周珘没死，答案还不显然吗？周珘压根没有自杀。”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段涵飞一脸无辜的站在原地，说周珘死了的是他，说周珘压根没自杀的也是他，这难道还能是自己的锅吗？

　　段涵飞听话的收拾了屋子，刮了胡子，把家里的酒都丢了，好好吃了顿饭。但他最终还是没去警局，总觉得以现在的模样见以前的同事是十分丢脸的一件事，又不敢太劳烦楚诚，他把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代默言的咖啡店。

　　还是熟悉的风铃声，熟悉的“欢迎光临”，代默言也还是一惯的温柔，如同南方的微风细雨。

　　“有段日子没见你了，我听说了木警官的事，还请节哀。”

　　段涵飞侧身靠在柜台上，一边看表一边盯着门口。

　　“哀就哀吧，有什么好节的。”

　　“在等人？”

　　“约人谈点事儿，可能要借一借你的地方了。”

　　“请自便。”

　　代默言自有她消遣的东西，她知道这生意大概是做不起来了，也懒得理会段涵飞。

　　楚诚比想象中还要准时，他在与段涵飞约好的时间前五分钟出现在店里，段涵飞跟正看恐怖片看的入神的代默言打了个招呼，领着楚诚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我才听周先生说刘局的事，但愿还不晚。”

　　楚诚最近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时间去计较他这段时间在干什么，而是直入正题。

　　“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尸体，如果不是发生像周珘那样的意外，刘彦应该还活着。他出现的最后影像资料是从局里出来，他的车还停在地下停车场里，但我们去调查的时候停车场门口的监控录像已经被删除了，他那天到底有没有进入停车场不得而知，目前正在想办法弄清删除录像的人是谁，但暂时没有线索。”

　　段涵飞挑挑眉，“听起来是个很简单的问题，摆在面前的事实就是有人在从警局到停车场的这段路绑架了刘局，然后用车把他带离了这里。”

　　楚诚点点头。

　　“没错，因为简单，所以无从下手。就像你说的，线索都摆在明面上，但偏偏所有的出路都被断了。我还挺好奇的，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让刘彦几乎在警局门口人间蒸发。”

　　“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段涵飞说话时顿了顿，老实说，他可不希望事实是那样的。“刘局也有可能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至今还没有走出来。”

　　“我听说之前周有一种猜测。”

　　楚诚一向是一板一眼的严肃，段涵飞颇感无趣，突然有些想念和周儒文有吵有骂的“讨论”。

　　“你说的是关于另一个世界存不存在的猜测吧，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判断了，之前木嘉被蓝若薰救下那次她的确在那栋楼里消失了，但木嘉……的那天，我的确在楼顶看见了不一样的天空。”

　　“那看来你的另一种可能是存在的。”楚诚叹了口气，人祸还好，鬼魂的事，他是在无能为力。

　　“那些烦人的事先丢在一边吧，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刘局我会去找，最近有蓝若薰的消息吗？”

　　蓝若薰杀了木嘉，她的通缉令在很早之前就发出去了，现在段涵飞只对一件事有期待，那就是找到蓝若薰，给木嘉报仇。

　　“没有。”

　　“没骗我？”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想法，段涵飞也知道他们的想法，哪怕真的有一天他们能抓到蓝若薰，也不可能把人交给他，但显然段涵飞现在要的很简单，以命偿命。

　　“我倒希望是在骗你。”

　　第一次听楚诚用这种口气说话，段涵飞颇感意外。

　　“刘局还是多消失几次的好。”

　　楚诚不想搭理他，直接起身离开。

　　段涵飞重新回到柜台前面，代默言拿下耳机，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事情谈完了？”

　　“谈完了，都是那些破事儿，没什么意思。”

　　“看来是又出什么事了？”

　　段涵飞听着她的声音，突然有了些别的想法，他看向代默言，直像是看着什么宝藏。

　　“你知道那么多内幕，为什么你没事呢？”

　　代默言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但显然没抱什么好心。

　　“大概是因为我不多管闲事吧。”

　　“什么算闲事？”

　　“具体说不清，倒是可以举个例子，比如你接下来想让我做的事。”

　　段涵飞失笑，与聪明人打交道一向是最让人头疼的事情之一。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就差把自己的目的写在脸上了。”代默言喝了口水，抱着杯子把自己缩成一团，“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怕死吗？死过的人总会比没死过的人更懂得珍惜自己的性命。”

　　她话里藏着的东西让段涵飞始料未及，这个女人外表的欺骗性太大，以至于他从未去想过她的过去。

　　“听起来有故事。”

　　代默言只是轻松地笑了笑，丢给他一句似真似幻的话。

　　“你也知道，我曾经长大的孤儿院是个怎样的地方。”

　　“真的不打算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段涵飞还不打算放弃。

　　“我甚至不想听你说出口。”

　　段涵飞无奈的笑了笑，这个女人固执起来与她外表的温柔简直是巨大的反差。

　　“万一你以为的跟我想的不一样呢？”

　　代默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十分肯定而又自信的说道，“不会，因为你已经无路可走了，而我不打算做你复仇的垫脚石。”

　　段涵飞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他看着面前的女人，第一次认真的审视她，才发现她身上那种亲近的温柔下是对所有事的淡漠，她是真正做到了无心无情，而不是冷漠的伪装。这使段涵飞想起了一句话。

　　世间事，除却生死，皆是小事。

　　“既然你这么坚决，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多谢款待，但愿下次还有命活着来喝一杯咖啡。”

　　“不送。”

　　离开咖啡店，段涵飞第一次觉得那扇厚重的木门后空气是如此沉重，他蹲在路边，犹豫再三还是拿出了口袋里的香烟。

　　在他眼里，代默言的神秘完全不输于蓝若薰，她们都是身负许多秘密的人，一个为求自保不愿多说，一个与恶灵为伍虚与委蛇，天知道段涵飞明明肉就摆在眼前却吃不到的痛苦，偏偏那块肉还有自己的思维，不愿让他随意设计。

　　就在刚才，他想起了文清和赵雨生的死。她们原本活的好好的，哪怕一直在调查关于鬼魂的事，这么多年也过来了，却偏偏都在自己面前死去。段涵飞意识到如果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那一定是有什么在刻意阻止他获取更多的信息。

　　所以他想让代默言来做这个诱饵。

　　当然，哪怕这样的猜测是错的，顺便蹭一些代默言知道的事也是好的。但奈何代默言这个人深藏不漏，一双眼睛精明不必周儒文差，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目的，并且直接拒绝了。

　　刚找到的路就这样被人断了，段涵飞除了蹲在路边抽烟还能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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