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涵飞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昨晚他早早地睡着了，在别墅里的就只有他和蓝若薰两个人，难道是蓝若薰接了那个电话？那她早上为什么不说呢？他难受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他就是抓不住。

　　“先把尸体运回局里吧，有些事我还得想一想。”

　　刘彦出去找人来搬尸体了，客厅里只剩下周儒文和段涵飞两个人，周儒文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状似无意的问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赵雨生女士是死于人手还是另一个世界的怪物呢？”

　　段涵飞不解。

　　“当然是另一个世界的怪物，赵婆婆追查灵异事件也许多年了，难保不是被盯上。虽说岐笼治安不好，但这里完全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

　　“如果是杀人者把自己来过的痕迹清理掉了呢？”周儒文追问。

　　“婆婆年纪大了，不能经常打扫，地上有薄薄的积灰，如果有人想清理痕迹，必然会连这些积灰也清理掉，但显然没有。”

　　段涵飞对自己的分析很有自信，这使他产生了一种战胜周儒文的成就感，可当他沾沾自喜的时候，周儒文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你不蠢，但也不够聪明。你最大的弱点在于太过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但往往是坚信不疑的东西最要命。”

　　周儒文说完就离开了，段涵飞一个人愣愣的坐在沙发上回味着他那句话，有几个警察进来准备把赵雨生的尸体装进尸袋，段涵飞不忍再看，起身也打算离开，其中一个警察却叫住了他。

　　“段队，你有东西掉了。”

　　他回过头，看见自己早上买的装有戒指的方盒掉在了沙发上，红色的绒面盒子孤零零躺在那里，段涵飞心里突然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彻夜未眠的木嘉，老人打来被人接听的电话，只有他们三个人脚印的房子，答案明明就摆在面前，他却因为信任而忽略了。

　　段涵飞冲出客厅，在门口找到了正和刘彦交谈的周儒文。

　　“周先生，你昨晚就出院了，那木嘉有跟你在一起吗？”

　　“木嘉？”周儒文显得很疑惑，“我一直没看见她啊，医生告诉我能出院以后，我直接去了周珘的工作室。”

　　段涵飞抿紧了唇，那种从产生以来就在不断放大的不安几乎占据了他整个大脑，让他不能思考，甚至不能呼吸。

　　“她为什么要撒谎骗我呢……”

　　刘彦和周儒文对视一眼，虽然段涵飞还什么都没说，但他们也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事关木嘉，刘彦不比段涵飞感到轻松。

　　“木嘉现在在哪？该她来局里验尸了。”

　　刘彦的脸色也不好，虽然说是让木嘉来工作，其实只是想确保她的安全。而段涵飞直视着刘彦的眼睛，他放在衣服兜里握着戒指的手在微微颤抖。

　　“如果是木嘉呢。”

　　“你在说什么？”

　　段涵飞的眼眶泛红，里面明明白白写着绝望和疯狂，刘彦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

　　“昨晚她不在别墅，对我撒谎说在医院，赵婆婆家里始终只有我们三个人的脚印，如果是另一个世界的怪物杀人婆婆不会能打通我的电话，早上木嘉回来的时候，显然是彻夜未眠。她昨晚做了什么，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怀疑她？！”

　　刘彦直接一拳打到了段涵飞脸上，他那一拳出了全力，段涵飞扶着墙才勉强站住，这边的动静也引来了周围所有人的注视。

　　“段涵飞，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木嘉怎么样，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你现在竟然怀疑她是杀人凶手？！”

　　段涵飞捂着肿起来的左脸，眼神却异常清冷。

　　“我并没有说她就是凶手，只是有嫌疑。”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把脊背挺得笔直，“我们是警察，破案的时候不讲私情。”

　　他说的理直气壮，偏偏刘彦气的就是他这份理直气壮。

　　“别忘了，你已经不是警察了。”

　　段涵飞的心颤了颤，他执着的挺直了背站在那里，仿佛是一种无声的辩驳。

　　周儒文在旁边看了许久的戏，见两人僵持不下，别人又不敢上来劝架，只得他来做这个和事佬。

　　“你们在这儿吵也没用，先找到木嘉，问问她昨晚去哪了不就好了吗。”

　　段涵飞和刘彦都没有说话，但显然他们赞成了这个目前唯一能解决矛盾的方法，一前一后下了楼，但他们才走出楼道，段涵飞就接到了木嘉的电话。

　　“你在哪？”

　　段涵飞的语气过于严肃，木嘉先是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笑道，“你听起来有点凶。”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与刘彦争论留下来的愤怒情绪还在，他深吸一口气，收拾好心情，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和平常一样。

　　“刚才和刘局因为案子吵架了，你现在在哪？”

　　“我很想念月城的圆月。”木嘉答非所问。“我听说月亮寄托着人们的相思，那月亮又在相思什么呢？”

　　段涵飞的步伐在车前停住，已经上了车的刘彦和周儒文都不解的盯着他看。

　　“木嘉，现在是中午，要看月亮等晚上好吗？你是不是还在别墅？我去找你。”

　　“现在是中午吗？可是这里好黑。”

　　段涵飞的心往下一沉，他抬头看了看挂在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他终于知道那种不好的预感来源于哪里了。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了？可是你为什么还能给我……”

　　“打电话？”木嘉抢过他的话，语气里都带着温柔的笑意，“大概是上天的恩赐吧。”

　　事实上，木嘉的语气十分轻松，甚至带着未知的愉悦，可也偏偏是这样的认识让段涵飞感到越发害怕。

　　“你在那里等我，我一定把你带回来，好不好？”

　　早已忘了之前信誓旦旦的怀疑，段涵飞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他努力不让自己在木嘉面前崩溃，而是一遍遍提醒着自己，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

　　木嘉沉默了一会儿，电话的另一头就像个没有声音的深渊，段涵飞坐上副驾驶，示意刘彦开车。

　　“你编的戒指很好看，但我睡觉的时候没注意，弄坏了。”

　　“没事，我再给你编，你想要多少都行。”

　　木嘉却笑了。

　　“你想用草编的戒指换我这个长期饭票吗？我可不答应。”

　　段涵飞破涕为笑，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戒指我都买好了，你以后什么也不用做，想吃什么吃什么，我回局里给刘局当牛做马养你。”

　　又一次死一般的沉默，段涵飞心里越发着急，绝望如同海水向他涌过来，钻进他的口鼻，掠夺他的呼吸。

　　“段涵飞。”木嘉再次开口，不似之前的轻松，她的语气分外沉重，似乎只有现在她才卸下了所有伪装，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

　　“我真的很想看一看那枚戒指，它一定很好看，可是对不起，我等不了了。”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了哽咽。

　　“木嘉……”

　　“我爱你。”

　　一声沉重的闷响从电话那头传来，紧接着是手机摔在水泥地上翻滚的声音。段涵飞愣愣的看着前方的道路，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能看见无边的黑暗。等他再次回神时，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下从下巴滴落，手机里只剩下了忙音。

　　木嘉死了。

　　这样的信息在段涵飞脑子里炸开，他赶紧拿出衣服兜里的那枚戒指，把它紧紧的握在手心里才能获得些许的清醒。

　　刘彦看见了那枚戒指，惊讶至于，他仿佛也预感到了什么。

　　“老段，木嘉……还好吗？”

　　然而段涵飞只是沉默着。

　　压抑的气氛弥漫在整个车里，就连一头雾水的周儒文也开始觉得呼吸不畅起来。他们都是聪明人，从段涵飞打电话时所说的话里就足够推测出大概的轮廓了。

　　一路无话，到了木嘉的别墅前，刘彦刚把车停下段涵飞就打开车门冲了出去，他匆匆忙忙的推开别墅大门，以最快的速度把整栋别墅搜了一遍，可是没有人，无论是木嘉还是蓝若薰。

　　刘彦和周儒文看着他近乎疯狂的行为，沉默反而成了最好的安慰。

　　“不在这里。”

　　段涵飞虚脱的坐到沙发上，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一定有什么细节被遗忘了，他得想起来。

　　“刘局，那张赵婆婆的通话记录还在不在？”

　　被点名的刘彦有些意外，但很快从兜里找出了那张被揉皱的A4纸递给他，段涵飞迅速阅览了一遍上面的电话号码，除了自己的以外，并没有哪个眼熟。

　　难道是猜错了吗？

　　段涵飞不甘心，第二次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只是这一次他刻意忽略那些号码，把重点放在了时间上。很快其中一个号码吸引了他的注意，如他所想，那个号码正巧在昨天他与木嘉在医院分开后拨打了赵雨生的电话，两人大概通了十分钟的话。

　　“让人查一下这个号码。”

　　段涵飞把纸递给刘彦，刘彦也不问为什么，直接打了个电话回局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那个号码是赵雨生自己办的，也就意味着赵雨生用自己的身份证办了另一张电话卡，而且昨天还有人用那张卡给赵雨生本人打了电话。

　　段涵飞突然想起昨天离开时木嘉手里抱着的那盒巧克力，当时他怀疑过，木嘉也把盒子打开给他看过，但如果木嘉早在拿到盒子的时候就把里面的卡取了出来他还是不会知道的，段涵飞开始怀疑，或许木嘉拿到盒子的时候里面不仅有一张赵雨生提前办好的电话卡，应该还有一张给她解释用的纸条，所以木嘉才会对他撒谎。只是纸条上到底写的什么，大概不会有人知道了。

　　昨天赵雨生讲过去的事的情景再次出现在段涵飞脑海里，她在说到夏恒杀了洛汐骨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但实际上她之前所说的东西更像是一种隐喻。赵雨生在开始之前说那个故事要从顾倩影身上说起，但事实上她的每一句话都没有离开洛汐骨，哪怕是后来与顾倩影的交谈中，她们的核心问题也是洛汐骨早已被杀的事实。

　　赵雨生是很喜欢甚至信任木嘉的，不然不会给她那盒藏有玄机的巧克力，那她当时忌惮着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蓝若薰。

　　段涵飞幡然醒悟，接了赵雨生打给自己的电话的人是蓝若薰，早上刚从外面回来的也不只是木嘉一个人，她同样在赵雨生家客厅里留下了脚印。可是她挖了赵雨生的心脏，又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赶回别墅接到那个电话的呢？

　　周儒文突然坐到段涵飞身边，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吗，别太相信自己一直坚信的东西。”

　　“当然记得，你指的不是木嘉和蓝若薰吗？”

　　周儒文却摇了摇头。

　　“看来你的蠢是天生的，我怎么会知道你信任谁，不信任谁，我说的是一种既定的思维。一直以来我们遇见的都是没有思想的鬼魂和怪物，它们肆意杀戮，甚至化身野兽，只存在于我们所说的另一个世界。但你有想过吗，如果他们真是只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被它们杀害的人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实里呢。”

　　周儒文的分析让段涵飞眼前一亮，但同时他也感到一阵恶寒，如果事实真如周儒文所说，那他们所面对的现实未免太残酷了一些。

　　“你的意思是，从来不存在什么‘另一个世界’？”

　　周儒文耸耸肩。

　　“我可没这么说，但并不排除这种猜测。”

　　“如果真是这样，那蓝若薰到底是什么，人，还是鬼？”

　　周儒文的目光沉的看不见底，他的声音如同有魔力般穿透段涵飞的耳膜，直接飘进了他心里。

　　“我不知道她是人是鬼，但如果想要弄清，就得回到一切的原点。”

　　“我知道在哪了，我知道木嘉在哪了！”段涵飞蓦地站起来，兴奋地大吼着，“月城的一切始于那家孤儿院，始于那个叫洛汐骨的女孩，木嘉如果真知道了什么，必定会是在那里，一切因果轮回，她就是从前的‘沙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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