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火锅店”分外热闹，一楼有好几桌喝酒划拳的客人，整家店的气氛红红火火，就像在庆祝什么似的。
木嘉一行人还是老规矩，到二楼找了个角落寻自己的清静。小孟本来忙的不可开交，见他们来了忙里抽闲也非得亲自去招呼，木嘉兴致盎然点菜的时候，蓝若薰一直盯着小孟看，看的他心里直发毛。
“小孟，你们老板呢？”
蓝若薰突然开口说话，引来三个人同时注视着她。
小孟没头没脑的抓了抓头发，十分不解的问道，“美女姐姐，这家店就是木嘉姐资助我开的呀，你要找老板，我和木嘉姐不都在这儿吗？”
蓝若薰看向木嘉和段涵飞，果然见他俩赞同的点了点头。
“没事，可能是我记错了。”
她轻轻揉着太阳穴靠在椅背上，眉头轻蹙，似乎是又开始头疼了。
木嘉使了个眼色，小孟心领神会的离开了。她关切的询问蓝若薰是否身体不舒服，顺便问了问刚才的问题是什么意思，毕竟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就向蓝若薰解释过这家店的来由。
只是后来不管她再直接或是间接问，蓝若薰都表示自己只是还没恢复过来，记混了。但木嘉也突然产生了类似的感觉，她似乎忘记了什么。
那顿饭吃的并不愉快，大家都怀着若有若无的心事，二楼的冷清与楼下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果然是寻了一处清静。
在木嘉的再三要求下，蓝若薰正式和他们住在了一起，回到别墅，木嘉毫不犹豫的把段涵飞赶去睡沙发，自己则是拿着新的床单被褥把整张床都换了一遍。
段涵飞靠着门框，看着高高兴兴给蓝若薰换床单的木嘉，痛心疾首。
“木嘉，你不能这样……”
“你闭嘴，再说半个不字就睡地板，说一个不字就去公园睡长椅。”
段涵飞十分委屈，自己也太没有人权了吧。
“周先生的床不是空着吗，我去那儿将就将就呗。”
木嘉叉腰站着，语重心长，一副为他好的语气。
“周先生过几天也差不多要出院了，你早晚会睡沙发的，提前适应适应吧。”
“你……”等着二字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只皮笑肉不笑道，“你说的真对，我去睡觉了。”
他转身欲下楼，木嘉赶紧叫住他。
“小薰还在楼下看电视呢，你别吵着她了。”
段涵飞仿佛听见心在滴血的声音，地位不保，地位不保啊！
第二天沙发上的段涵飞被木嘉踹醒，他睡眼惺忪的爬起来，蓝若薰已经优雅的坐在餐桌边一边看早报一边吃早餐了，如果单看那场景是十分赏心悦目的，只是那些空盘子似乎在向他宣告着早餐已经没有他的份了。
“木嘉，你是不是又少买了早餐？”
“对呀，买习惯了两个人的份，把你给忘了。”
十分的理直气壮。
段涵飞无力地倒回沙发上，看来他并不是地位不保，而是完全没有地位……
没过多久楚诚就打来了电话，段涵飞不得不佩服他的办事效率，哪怕是在丧期，也这么快就把所有能找到的信息都整合好。
昨天木嘉在葬礼上遇见的老人是余晖的遗孀，名叫赵雨生。当年两人十分恩爱，余晖有个习惯，但凡在破案过程中遇到难题就会把案情以故事的方式说给赵雨生听，两人对细节追根究底的讨论下往往能带给余晖很多灵感，当年的沙栗案也不例外。
当时两夫妻都一致认为沙栗绝不可能是失足掉落，而洛汐骨则有着很大的嫌疑，这也是驱使着余晖继续调查那一系列自杀案的原因之一。早期的时候王瑀并不支持，只有余晖一个人在忙活，人手不够的时候赵雨生也会帮忙，直到后来有了刘彦、王明戈和楚诚三人组的加入才好一些。而也是自那时候起赵雨生就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因此三人组也几乎没见过她。后来余晖离奇死亡，赵雨生也只认领了尸体，除了几位两人的好友到家吊唁，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葬礼。
有人说她拿着巨额的赔偿金离开了月城，也有人说她还在私自调查余晖死亡的真相，总之说法不一，也没人说得清哪个真哪个假。三人组曾试着去老房子拜访她，但他们到达的时候却得知房子已经出售的消息，至此赵雨生与整个月城警局失去联系，昨天段涵飞打电话的时候楚诚也没想到她会出席王瑀的葬礼，因此才爽快应承下来。
挂了楚诚的电话，段涵飞把大致情况跟木嘉说了一遍，蓝若薰仍然是在认真看早报的样子，但总趁着两人不注意往那边偷看，显然是也想听。
“不对呀。”听完叙述的木嘉立刻发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婆婆报给我的地址是月城有名的贫民区，而且从她的衣着上能看出她过得很拮据，她当年领了巨额保险金和赔偿金，还卖了房子，那些钱去哪里了？”
段涵飞赞同的点点头。
“的确，而且这些年她去了哪里，干了什么，都是个谜。或许有一种猜测是对的，她没准一直没有放弃调查余晖的死因，而且应该有所成果。”
“我就说婆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嘛，这次可多亏了我。”
段涵飞有些嫌弃的看了看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木嘉，正好撞上蓝若薰偷看的目光，蓝若薰默默地用报纸挡住了自己的脸，段涵飞心情大好，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窘迫的模样。
“快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了，别让婆婆等我们太久。”
木嘉把毛巾丢给段涵飞，他才想起自己刚醒还没洗漱，从沙发上跳起来，几步就跑的没影了。
上了车，木嘉把赵雨生给的地址告诉司机段涵飞，段涵飞听了以后心想“巧了”，难怪木嘉说是月城出了名的贫民区的时候他的太阳穴跳了跳，原来是老地方。
几个月前他曾经试图跟踪代默言，虽然最后是他被反跟踪了，但至少殊途同归，还是到了她家。段涵飞没想到赵雨生竟然也住在那一片区域，回想起当时看见的建筑物的老旧程度，也不怪木嘉怀疑她把钱都用哪去了。
这条路段涵飞很熟悉，因此很快就到了。站在黑洞洞的楼道口，木嘉看着这栋几乎可以称为危楼的建筑其实是拒绝的，但又拗不过心里的好奇，上楼梯时的脚步都极轻，生怕稍微大声一点这楼就塌了。相比之下，蓝若薰高跟鞋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楼道，每一声都敲打在木嘉的心脏上，她自己倒是毫无感觉。
赵雨生的家在顶楼，他们到的时候门虚掩着，开了一条缝，显然老人真的是在等着他们。木嘉推门进去，墙角有很大的一滩水渍，显然这房子漏水也很严重。
老人安静的躺在藤椅上，似乎是睡着了，藤椅有规律的前后摇摆着，一直发出“吱呀”的响声。也许是因为最近见过的奇事太多，木嘉竟然下意识的走过去探了探老人的鼻息。
“姑娘，我老人家还活着呢。”
老人突然笑着睁开眼睛，把木嘉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婆婆，我不是故意的……”
木嘉赶紧道歉，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十分不礼貌的，如果老人因此生气把他们赶出去就糟了。
“没事，我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没那么多忌讳。”
老人冲她摆摆手，脸上一直是和蔼的笑，木嘉才放下心来。只是老人的精神看起来很差，手上也没什么力气，木嘉走到她旁边，握着她的手。
“婆婆，你是不是不舒服呀，需要我们送你去医院吗？”
老人安慰她似的拍拍她的手。
“人老了，总要死的，有什么必要非得跑去医院受罪呢。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一直站着的段涵飞和蓝若薰身上，仍然是和蔼的笑，但段涵飞觉得她应该是看不清他们两人的。
“你们就是木嘉的朋友吧，真是不好意思，但愿没有打扰到你们。”
“这是我们该做的。”
蓝若薰抢先开口，明明只是合乎礼节的寒暄，老人的表情却凝固了一瞬。
“听声音这是个漂亮的姑娘吧，老人家我眼睛不大好了，姑娘能走近让我看一看吗？”
蓝若薰没有拒绝，一步步走过去替代了木嘉的位置，老人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一边摩挲着一边感叹。
“好啊，好啊……”
木嘉不解，忙问老人什么好。
老人的手抚上蓝若薰的脸颊，一老一少对视着，一双眼睛浑浊如雾，一双眼睛深如黑潭，两人却像是都看穿了对方。
“这姑娘长的好看，我心里喜欢。”
木嘉费解的看向蓝若薰，只见她淡然的笑了笑，起身离开老人身边，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你们来这么久了，我也忘了招呼你们坐下，厨房里有水，你们要是渴了就劳烦自己去倒吧。”
木嘉进厨房给大家倒了水，三人并排着坐在沙发上。整个房子里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唯一的大件电视机也是上个世纪的旧物，屏幕上积下的灰尘大概有一毫米这么厚了，墙上挂着些黑白的老照片，相框很干净，看来老人十分爱护，常常有擦。
“婆婆，我能问您些事情吗？”
见老人没有谈话的意思，段涵飞主动开口。
“你问吧，我要是知道，都跟你们说。”
“余晖前辈去世以后，您去了哪里呢？”
也许是这个问题太过直白，也许是老人忆起了旧事，她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最后只余下一声叹息。
“他这么突然的就去了，我一个人在世上无趣啊。”老人用袖子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木嘉心想，独活的这些年，她必然不好过吧。
“这个故事啊，要从一个叫顾倩影的小姑娘身上说起……”
那时候沙栗案刚发生不久，余晖和赵雨生同时怀疑洛汐骨，但余晖碍于警察的身份无法接近调查，赵雨生就接下了这个重任。那段日子她时常以看望孩子为由到孤儿院做义工，真正的目的却是监视洛汐骨。
但洛汐骨留给赵雨生的印象很好，那个年纪的孩子大多处于叛逆期，洛汐骨却懂事的像个小大人，她经常照顾孤儿院里更年幼的孩子，也偶尔帮着赵雨生做些事，每次她都会说自己作为院长的女儿这样做是应该的，但其实孤儿院的人都知道，夏恒温柔的对待每一个孩子，除了他自己的女儿。
赵雨生试着私底下在孤儿院的孩子里调查过这件事，除了被许多人所知道的关于夏恒妻子洛汐的故事，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版本。
有孩子说夏恒并不是憎恨洛汐骨，他是在害怕，因为那个女孩是个恶魔。
如此荒诞的言论，赵雨生却放在了心上，并且回家告诉了余晖，这是余晖关于鬼怪理论的伊始，也是罪恶之门缓缓打开的预兆。
孤儿院里还有一个让赵雨生上心的孩子，那就是顾倩影，洛汐骨的室友，两人亦是关系深厚的闺蜜。但不同于洛汐骨的开朗，顾倩影一直都是沉默的，她喜欢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一切，赵雨生时常做着什么无意抬头就看见一双窥伺的眼睛。
比起洛汐骨，顾倩影更像个“恶魔”。
赵雨生没能在孤儿院待很久，不久之后夏恒婉约的表达了拒绝的意思，她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孤儿院里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至于藏起来的秘密，她一个义工也碰不到。
就在不久之后，余晖告诉了她洛汐骨失踪的消息，她不过是想起来随口问了一句“顾倩影怎么样了”，却听说顾倩影精神失常的悲剧。
直到余晖去世好几年后的某一天，顾倩影站在他们家门口，仍然是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半分不见有精神失常的痕迹。
赵雨生把她请进屋，询问她的来意，却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惊世骇俗。
“您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也许是当年留下的印象并不好，赵雨生对她心怀戒备，因此没有立刻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倩影垂着眼，睫毛挡住了她眼里的情绪，“汐骨早就死了。”
赵雨生皱眉，“警方还没有下定论，她只是失踪。”
“不是的，她是在失踪前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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