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惊疑不定，道：“你这眼睛……和小哥有点相似啊。”

　　张乾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别人也是这么说的。但事实上，瞎子的眼睛是天生天养，和我不一样，我是半个瞎子。”

　　我奇道：“半个瞎子？”

　　张乾道：“眼睛没法聚焦，看到的东西一片血红，重影，模糊，但并不是完全看不见。也没法和瞎子一样看得到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脑子也有点……习惯性忘记一些东西，我丢了半条命。”

　　我多少松了一口气，道：“知足吧你，要不是他你现在整条命都没了。”

　　张乾叹了口气，就不再说什么。

　　我道：“你打算怎么处理你们的关系？”

　　张乾道：“你说呢？他是个和尚，是出家人，和我尘缘已断。”

　　我道：“这样也好。”

　　张乾又道：“不过我是得金盆洗手了，没法再帮你。我反倒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我道：“当我是谁？还需要你帮忙？说吧，什么事？”

　　张乾道：“那个人说张家的末日只解决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这就由不得我们了。”

　　张感曾经也跟我说过张家的末日解决了一部分，我当时没有细问，现在看来还存在着危机。这个危机，我也差不多猜出来了，但是我不敢肯定，道：“中央的行动？”

　　张乾道：“对。张家人也有半数盗墓贼，中央要是一窝端，我们也跑不掉。这就是剩下的那一部分。”

　　果然是这样。

　　我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我们是栓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没有回绝，而是点了点头，道：“能帮的我一定帮。只是沈家那边……”

　　张乾道：“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看来他们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

　　张乾道：“等我养好了伤就会回去，再有半个月吧。”

　　我知道他回去后还是会孤独一人，我是不可能还有时间去看他的，或者这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想到这我多少有点不忍心，起码在张家还是很热闹的。我道：“有必要回去吗？”

　　他压了压头上的草帽，这个动作，竟是像极了张感。张乾用平静至极的口气道：“我的家不在这。”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和他坐着看了很长时间的太阳，他也没有再说话。一直到傍晚，我站起身，挥了挥手，也没说再见，就在他连看都看不清我的时候，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我忽然觉得很忙，因为我生出一个念头，要在徐小书来找我之前，处理好一切可以处理的事情，这些事情不能再拖了。我最起码要最大限度的保证除我之外，所有人都会有一条后路。

　　最好的办法就是退出。

　　所以我要见很多人，最开始见的就是那些不怎么相干又出现过的那些人。

　　我去了趟道观，去找一个道姑，一个道号不言的道姑。

　　张乾的残废，注定了他会断绝对李不言的感情，这是他做人的原则。但我有必要去见一见她，跟她说明，很多事情不是相互隐瞒，就可以结束的。

　　这不叫结束，叫搁浅。

　　我见到李不言的时候，她正在冷清的道观里扫地。这个女盗墓贼身上有很奇特的性质，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她本来不在道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沈家阴宅离开后，就找了个道观真的当起了道姑。

　　她看到我没什么反应，连表情也没改变一下，像是看了眼空气，继续扫地。

　　我无奈道：“别这么冷淡行吗，我又不是来拉你进水的。”

　　她又淡淡的瞥了我一眼，道：“那你来干什么？”

　　我道：“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老张他差点挂了。”

　　她一愣，手上的扫把也掉在了地上。

　　这反应和我的猜测不一样，就知道里面可能有蹊跷，她对张乾的反应该更淡才对。我又道：“不过回来了半条命，剩下那半条，被活阎王拽阴曹地府去了。”

　　她脸色骤然变得很苍白。

　　张乾的情况很不好，我知道不光是他说的那样，从他能发呆一下午，连我离开都不知道就能说明张乾的状况，他整天喊自己是爷爷，现在真他妈变成爷爷了。

　　我见她不说话，索性大胆问道：“你说你对他这么冷淡干嘛呀。”

　　她很快恢复了平静，捡起地上的扫把又扫了起来，可是她明显心思不在这，只扫一个地方，幽幽开口：“我算不上是一个女人。我从没有过女人所拥有过的东西，喜欢漂亮的东西，衣服，甚至是男人。”

　　我想起在落风岭听到她那声若有若无的呻吟，仿佛明白了什么，瞬间头皮就麻了，心说张乾你还真是挑着个好货。

　　我道：“心理变态？”

　　我听过有些心理变态的人只有通过杀人或者自虐这类极端的行为才能获取存在感甚至性快感的，但从没听过有人对“恐怖”如此着迷。

　　她连看都没看我，仿佛缺少了很多感情，只是像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之前我根本不会去想另一种可能性，但是这个人，不得不说很有意思。他一直缠着我不放，非但没让我厌烦，反而让我开始对男人产生兴趣。我回来后开始想，我是不是能配得上他？我想出来的结果是可能，所以决定静心养气，不再碰那些东西，把自己变成一个正常人。这是一个极度枯燥的生活，你可能无法想象，这样的生活也就是无聊了一些，但对我来说，就是极度的枯燥。我想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很多年，甚至是一生的时间，可我不后悔，就算持续一生，我也尝试去做了。”

　　“我本打算直到确认自己是个女人之前，都不见他，甚至不打算去想他会放弃，会结婚生子，会永远不见。”说到这她忽然笑了起来，说实话，我头一次看到她笑起来会这么漂亮：“可是你忽然让我知道了，我有这种想法，就证明我还有救。”

　　我揉着脸颊，牙都要酸掉了。

　　张乾口味真重，这样的女人也敢要，不知道他看上她哪点了。我决定与这个女人划清界限，道：“十三天后，老张会回老家，一个人。”

　　我没等她回答，转身就走，心说兄弟们，你们都应该叫我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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