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矶炉……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却又好像很陌生,但伴随着它的那种情绪,一种无法摆脱的、夹杂着悲伤、愤怒甚至恐惧的感觉仍旧非常自然地开始在心里滋生。
“爸,你怎么了?”这回小七看出我的神色有些不对,问着。
“没事,这道具该怎么去拿哪?”我甩甩头,企图甩掉那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感觉。
“都这么晚了,明天再玩吧,熬夜对身体不好的!”小七劝道。
“我不累,快告诉我这里该怎么做……”这倒不是糊弄他,我现在心心念念地想知道这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精神振奋,根本一点困意都没有。
“爸!你不要像小孩子一样好不好啊?”小七嚷道。
“算了,我自己研究吧。”我推了他一把,就想坐回电脑前去。
“好好好,我告诉你!”他无奈之下,只好耐着性子给我讲了一次。原来在这游戏中的一些场景里,还有一些隐藏的道具,需要按照一些提示去把它找出来,不然后续就会卡住,怎么也突破不过去了。
我又继续投入战斗时,小七站起身来,我听到他叫了声:“妈,你也不管管他啊!”
“没事,”孟姜温柔的声音传来,“你爸自己会有数的,倒是你赶快去睡吧。”
“他这都是你给惯的!”小七抱怨道。这话怎么听都像我只是儿子,他才是老子呢!
但我现在没时间去理会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奋战。没几分钟后,一阵清香味儿飘来,一杯热茶被放在桌上。
我一抬头,望见了孟姜的笑容,她轻抚了一下我脸颊,就像宠溺着一个孩子一样,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回房去了。
我心里忽地冒出一种强烈的内疚,手掌僵在鼠标上,怔怔地盯着屏幕半天,直到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提示:你打算放弃了吗?
我……会放弃吗?这个念头在脑中升起的时候,右手掌又开始阵阵刺痛起来,我将手举到了眼前,那川字形的掌纹之间,像是正隐隐地冒出青气,蔓延着,盘旋着,一种诡异的冰冷感觉便在皮肤的纹路之间扩散。
“别……放……弃……”我喃喃地说道。就像这几个字令我受到一丝鼓舞似的,我果然地点下“不放弃”,就把这游戏继续进行了下去。
我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主角在我的指挥下,越来越娴熟地应对着一个又一个危机,似乎也在离自己所追寻的那个谜底越来越近,但当进行到一个看似并不是那么重要的情节时,我居然进行不下去了。
在这个场景里,主角听说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身陷敌阵,就赶到一座边塞小城去勘察情况,路上还结交了一群似乎对当地的情况非常了解的伙伴,却在一行人刚刚赶到小城时就遇到了奇异的现象,驻扎在那里的整支边防军居然在一瞬间都消失不见了。
似乎,这些人和事也和主角的身世之谜没有直接的关系,我尝试过使用血矶炉作为道具,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但游戏进行到这里,却陷入了真正的困境,我试着点选过所有出现的选择,无一都会使主角回溯到过去的某个情节,需要重来一遍。
我担心是我操作不熟悉,会不会是手一滑眼一花选错了,但当我再次全部认真地重新选过一次之后,仍然是这个结果。
重来的过程中,我也尽了一切努力去寻找道具和提示,无果。
这个叫江陵的游戏角色的命运之河,就像是在这里形成了一个漩涡一样,原地打着转,再也没办法向前行进了!
我有点焦躁,但既然这游戏被设计了出来,总归该是有一个结果的,不可能就这样卡在半路吧,一定还是我哪里没有考虑周到的原因!
我孜孜不倦地继续探索,一直到屋子里开始发亮,一个声音惊叫了起来:“爸!你一夜没睡啊!”
不知不觉,我竟然这样坐在桌前玩了一夜。
小七跑了过来,看了看屏幕,惊叹道:“居然都玩到第四章了,你好厉害啊!不过我听说现在玩得最快的人也就进行到这里,暂时还没人找得到继续下去的攻略。”
“总该有办法的,是不是?”我念叨着,也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问我自己。
“唔……”他沉吟着,半晌后说道,“也不一定,谁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最后的结果呢?”
“这是最后的结果?就这么简单?”我惊讶道。
“是啊,通常都会觉得事情是该有一个结果的是不是?尤其是小说啊、故事啊、这些人们虚构出来的东西,结果就是王子公主幸福地在一起了之类……但实际上结果永远都是相对的,时间从来都不会为任何人或事停留,也就永远没有所谓的结果。谁知道王子公主在一起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哪?”小七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无限循环的结果还算好的,至少没有走向灭亡。过程越是绚烂,走向灭亡的那一天会越感到无法接受吧,但是又绝对无法对所谓的美好结局论妥协,干脆放一个开放性的结局上去,也许这游戏的设计者就是这么想的。……”
“你说得这么深奥,就是想我不要再玩了吧?”我平静地说。
他身子一晃,差点撞到身边的墙上去,末了用几近绝望的声调说:“爸,我真是败给你了……”
“行了,我也确实累了,就休息一下吧!”我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却眼看着面前的一切像一张大转盘一样旋转了起来,片刻就横了过来。
接着听到小七的惊呼:“爸!爸!你没事吧?妈!快来,我爸晕倒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平静,并且一如既往地没有做梦。
睁开眼睛时,看到周围一片熟悉的白色,是我们医院的病房。床边围着好几个人,见到我醒过来都很开心,七嘴八舌地问候着。
他们之中离我最近的是孟姜,岁月已经使她的容颜不再像年轻时那般娇艳,但那美好的神态,那充满智慧的气质仍然丝毫不减,此时她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微笑着望着我,目光中充满关注和理解。
我轻轻握紧她的手,说道:“我想,和你单独说会儿话。”
周围的人大多是我多年的同事和朋友,素来知道我和孟姜之间情意笃深,此时一听我这么说,顿时一阵哄笑加骚动,还说了些类似“当着孩子面还这么粘乎”之类的玩笑话,便知趣地散去了。小七走在最后,退出去的时候还特意帮我们关上了门,屋内只剩下了我和孟姜两人。
“这些年,你辛苦了。”我诚心诚意地对孟姜说。
她一怔,随即微笑道:“有你在,没什么好辛苦的。”
“小七这小子现在也挺有乃父之风了,之前跟我讲了一堆大道理,说什么万事并没有什么结局,有可能到最后就会陷入一个无尽的循环,什么的。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真的希望咱们一起过了这几十年,永远这么循环下去。”我望着天花板,一边幻想着,一边笑着说道。
“嗯,我也希望。”孟姜轻轻答道。
“可是他也说了一句话,说得挺有道理的。他说,过程越是绚烂,到了破灭的那一刻越会难以接受。”我又说,“而且我觉得不止如此,过程越是绚烂,你当你明白那都是泡影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破灭。”
“老陶……”孟姜唤了一声,声音中竟有一丝痛苦。这个坚强的女人,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见过她为什么事痛苦过。
“孟姜,很遗憾,我们不能再停在这里了。”我克制住内心澎湃的激流,平静地说道。
“就算是泡影,”孟姜说,“只要它是美好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永远都陪你看着它,永远这么循环下去!”
“孟姜,”我不忍地叫道,“其实你也是明白的,从我们选择逃避时开始,我们已经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再也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怎么会?我们已经亲手创造了一切想要的东西,不是吗?”孟姜少见地反驳我道。
我一伸手,从病床头上扯下一张塑料片,一边擎着给她看一边说道:“这个,真的是我们想要的吗?”
“这是……”她愣住了。
这是一张病历卡,上面清晰地写着:陶墨晏,男,55岁,脑供血不足,2015年7月7日入院。
“对不起,我不是墨晏。”我说。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墨晏!”孟姜合起手掌,将我的手握在她掌心,将头埋进两掌之间,双肩微微颤抖。
“……”我沉默了,过了半晌才说,“当初在我手心里写下‘别放弃’的,不是你吗?”
再一次,如同几十年前我对她说出这句话时一样,孟姜的动作僵住了。终于,她缓缓地说道:“让你别放弃的,并不是我。”
我很吃惊,问道:“那是……”
“是桑青。”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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