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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外秋风萧瑟,一阵阵冷寂的味道穿墙而出,里头古怪地什么声音都没有。
便是在门边,娄锦听不到什么脚步声,更听不到什么人说话的声音。
那已经掉色的门被风一灌,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了门槛上。
巨大的声音让娄锦都有些骇然。
里头开始有了声音,沙沙的,似乎有人正执着扫帚打扫着院落。
透过那细小的门缝,娄锦看到了一个人影背对着她,却晃动着扫帚,一道黄色的身影坐在轮椅上缓缓而近。
娄锦见他越来越近,便快速朝后跑去,在西边的拐角的墙垣下藏了起来。
“五皇子慢走。”
那打扫的婆子帮着把门槛抬起,五皇子的轮椅才出了冷宫。
车轱辘轧过石板的声音很是清晰,娄锦躲了起来,却见他的身影直直朝前面而过。
娄锦扫了眼那再次紧闭的冷宫,她转而看向五皇子,五皇子的面无表情,神情极为冷漠。那是一抹比寒冰还要阴冷的黑色深潭。
里头仿佛有黑色的漩涡,令人不敢深深追究。
娄锦心底微微有些骇然,这并不是她认识的五皇子。
前世里,五皇子轻浮,荒唐,城府不深。
包括之前,他也一贯如此。
可自从他的腿伤了后,她印象中的五皇子便彻底颠覆了他的形象。
娄锦眉头一皱,正要再上前一步。
“你,在这做什么?”
身后,温柔的极为悦耳的嗓音突然出现,娄锦的背一僵,却见得,在红色的高墙只下,绵长而深远的巷子之中,一道月白的身影迎风而立,站在了巷子中间。
璀璨的阳光似乎讲他整个人都透明化了,他背光而来,又仿佛从光明之中划破长空而出。
他微微皱眉,看了眼娄锦。
眼前的娄锦,穿着单薄,一双湿漉漉的黑亮眸子迷蒙地望着他,仿佛不知道身在何处。犹如一只迷失了的小鹿。
她的发丝凌乱,唇角微微一抿,那干燥的唇角上起了皮。
他朝她走了过来,步伐很大,行云流水中,白色衣袍随风而动。
整个人仿佛飞起来了一般。
娄锦怔怔看着,他仿佛从遥远的天边降临到此,而此刻,他仿佛又要随风而去。
他怎么来冷宫了?
是寻找他的娘亲了吗?
他是不是也忘了,那个人并非他的娘亲?
如此,他是不是还要再受一次伤痛?
娄锦的心猛地痛了起来,因着她势必要撕裂他与万贵人之间的母子之情,因着他,再次被时光辜负,因着他因为自己再次遭受痛处。
见他脚步飞快朝自己而来,耳边仿佛再无什么声音,风声,天边的乌鸦声音都没了。
心中有着一股冲动,热烈地犹如潮汐涌动,澎湃如虹。
然而,她的手却紧紧地拽着,指尖狠狠得掐入她的手心。痛楚一瞬间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娄锦,现在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仅仅只是他的一个侍读罢了。
秋风几乎讲她冷地浑身冰冷,而白色的轻裘披风包裹住她,那柔软的,温暖的,那熟悉的香味涌入她的鼻端,她的身子几乎成为了一尊雕塑。
眼前的人,墨发无风而动,他低下头来,星眸中隐隐闪过一丝怪异,似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怪异。
他低下头来,与她不过咫尺。
如此的距离,仿佛他们彼此分享着对方的呼吸,仿佛,这个世上,只有他们二人。
娄锦怔怔地望着他,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道:“顾义熙,唤我阿锦,就算你忘了,能不能再这样唤我一次。”
她有点害怕,真真切切看到五皇子从冷宫中出来,她想让顾义熙防备,她害怕不知名的未来在威胁着她此刻本就脆弱的铁索之路。
可,她凭什么让他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提防自己的弟弟?
然而,她却想着,未来,每一天,她都想与他一道。
而这,希望,不是奢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这份渴望透过这双湿漉漉的眸子传递给了他,那一声清晰的,温柔的阿锦从他那俊美的唇边漾开。
娄锦仿佛置身在梦中,她猛地抬起眼来,直直地注视着他。
他的凤眸清亮,他道:“阿锦,这里冷,早些回去。”
留下这句话,他便抬脚朝冷宫走去。
他的背影宽健硕,却极为精瘦。
娄锦看着,许久,她笑了起来。
笑得极为可爱,那两边的梨涡浓地几乎可以存下蜜来。
顾义熙的脚步一顿,他回过头来,那一瞬间,深宫之中,山花烂漫,光日美好。
娄锦的心很暖,很暖。
她道:“三皇子,回宫吧。阿锦给你酿蜜了。”
蜜?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间缓缓流淌,那白龙靴子一转,鬼使神差跟着娄锦朝华清宫而去。
路上,她的步伐很轻,却时而快,时而慢。
在后面的他,步伐不大,速度却不慢。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华清宫,宫中的宫女太监们都有些古怪地看着这两人。
而顾义熙神情淡然,目光却紧紧锁着前方那碧青的身影。
那是一种无上的魔力。
黑发如瀑,光可鉴人。
随风而动,思念便绵延不绝了起来。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思念些什么,却感觉,心底什么东西在隐隐颤动。
直到他安分地听了话,坐在了桌子前,那沉香的蜜罐打开,那令人食指皆动的味道伴随着她的轻笑而来之时,他吃着那蜂蜜,几乎下意识道:“阿锦,真甜。”
娄锦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一个狗头从顾义熙的衣襟中钻了出来,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立刻盯着娄锦的蜂蜜,它似乎想到了娄锦的话,这一蹿便跳到了碗里,又是舔又是欢快地叫。
娄锦眨了眨眼,见阿狸像要朝她飞来。她忙闪到一边。
当顾义熙吃下一口蜂蜜之时,一个怪异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那是他与一个男子对弈立下赌局,而所赌之物竟然是娄锦的蜂蜜。
他暗暗觉得不可思议,他从不会随意赌博。
心中微微一颤,他猛地抬头看向娄锦。
她究竟是谁?
为什么有一些莫名的记忆会突然涌上脑海,记忆中的人是他吗?
娄锦朝他一笑,刚要说出什么,却听得有人来报。
“禀告主子,路公公来传,说将要在相国寺为国祈福。”
顾义熙点了下头,那人便下去了。
娄锦倒是忘了三年一度的为国祈福的日子来了。而这样盛大的节日素来是相国寺承办。而今年也是由相国寺来承办。
相国寺?
那个黑洞,那个莫名令人无力的熏香。
娄锦低下头去,还有那失踪了的娄阳。
刘韬走了进来,朝娄锦道:“娄小姐,绿意姑娘来找您了。”
娄锦微微一愣,便走了出去。
绿意见着娄锦,便道:“小姐,此番去相国寺,您怕是去不得了。不过,梁贵人说她这次去,帮你寻一下娄阳,你一定要万事小心,最近五皇子动作频繁,总觉得有些诡异。”
绿意低着头,她注意着宫中的动向。
自从万贵人入了冷宫之后,皇宫之中几乎沉入了平静之中,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但又觉得暗潮涌动。
梁娇从万贵人下台之后,便也行事小心谨慎,低调做事之中也在暗暗观察宫中的动向。
绿意沉了声,“小姐,为国祈福,少则三天,多则半个月。您一人呆在宫中,我担心……”
正午的太阳虽烈,却被冷风带走了热意。
娄锦缓缓走到花园之中,见满地的金桂,便转过身来,道:“与其说担心我,倒更应该担心顾义熙。那相国寺内里乾坤诸多,三皇子早就对相国寺存有疑心。大臣们也开始纷纷结党立派,眼下正是敏感时期,他入那相国寺,比我在这宫中危险地多。”
绿意点了下头,可是三皇子身边还有刘韬他们,可小姐在宫中孤身一人,便是有梁贵人帮着点,也势单力薄地很。
殷红的唇绽开一笑,她扫了眼满地的金色,道:“五皇子伤了腿,若记仇,那黄嫔娘娘也占了五分。绿意,观察一下那些给冷宫的饭菜,看看万贵人那份退回来之后有多少残羹冷炙。”
绿意一愣,不解地望向娄锦。
娄锦但笑不语。
下午时分,华清宫中一道古怪的风景,让所有为三皇子收拾祈福所用之物的宫女太监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纷纷看向花园那,金色的,碧色的,蓝色的蝴蝶朝回廊那飞去。
就如霓虹在空中掀起了一波浪潮,在阳光下,仿佛金粉散落,飘扬在空气之中,美不胜收!
月白的长袍从高高的瓦顶飞了下来,天神一般脚尖一点,梨花树微微一颤,他看着那些蝴蝶朝那个院落飞去,长睫一动,纵身一跃,随着蝴蝶的方向走去。
简单的屋子里,一群蝴蝶如同扑向春日里头的万花园一般。
透过敞开的窗子,一道碧青的人影站在了书桌前,她微微侧着头,发丝盈动,偌大的宣纸摆在那,她低头,眉目认真,仿佛那平静的湖面上那一弯明月一般,百年沉静,千年无言。
蝴蝶飞舞,落在她的笔端。
顾义熙看着,那一瞬间,脚步微微一滞,下一刻,他几乎全然不受自己控制,加快脚步朝屋内走去。
他怔怔地望着那清秀若珍的一个义字,而蝴蝶们的身形幻化成了一个极为美丽的熙字。
这个画面……
他愣了下,一个名字冲口而出,“阿锦。”
话一落,屋内的二人都静了。
娄锦放下笔来,抬起眼来看着他,她笑了笑,朝着他走来,她道:“顾义熙,这个,送给你。”
刘韬跟着进来,见着那书面上的蝴蝶拼成的熙字,眉头猛然一跳。
娄小姐,你当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样,即便爷想不起你来,怕也会对你念念不忘啊。
刘韬摇了摇头。
娄锦将那字表起,便道:“阿狸,过来,该吃肉了。”
刷!
一抹影子一闪而过,蹿地就入了娄锦的衣襟,它对着娄锦摇头摆尾,十足狗腿的模样,令得娄锦笑道:“行了,吃吧。”
阿狸乖乖吃着肉,殊不知这里头已经被娄锦下了药。
不过,这药性会随分布在它的唾液中,只要顾义熙碰过什么,吃过什么,阿狸先碰的话,必会有药效。
顾义熙接过那画,道:“阿锦,陪我去找父皇,我有很多话想问他。”
这是他头一次对自己的父皇产生了质疑。
方才那幅字,与之前娄锦有意无意的几个动作,几乎冲走了他一半的坚定,他很肯定,眼前的这个女子,很重要。
娄锦笑了,她没有多言,却也不随他一道去。
她道:“相国寺中,我们会再见的。”
话一落,她便朝外走去。
第二日,顾义熙前往相国寺之前,高大的黑马上一个男子身姿昂然,随着前行的队伍,他不断回头看着,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坐在马车内的五皇子朝他道:“三哥,所谓五步一回头,你在看什么?”
“一道只有在春日见到的颜色。”
他不再回头,紫金城越来越远,他眯起眼看向远方。突然,他朝一旁的刘韬道:“派一些人暗地里护着她,她一人在宫中。”
刘韬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尽管他已经认定“她”应该就是娄锦,可还是问了一遍。
“自然是阿锦。”顾义熙的回答再次让刘韬沉闷不已。
他记得,之前是娄锦亲自找上三皇子寻他庇护,现在,人也没开口,他倒是主动贴上去了。
就怕失忆后比之前还要疯狂,刘韬不禁扶额,最好不要像他想的那样,否则龙颜大怒,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娄锦在宫内走着,华清宫因着没了那人变得冷清许多,她走着,心中却在思量着一件事。
这段时间,她将所有的线索,各种繁杂的事放在脑海中深深思量。
那乌云氏是谁?
为何宫中没有她的记录?
顾义熙又是谁的孩子?皇上为何那样不能认同他们二人?
相国寺?
与皇家关系密切的相国寺……
思绪百转,她终究没寻到答案,一番前行,见着前方传来了声音,而高门未闭。
高门内,偌大的院落中,四皇子正与几个小太监踢球,他似乎很是高兴,传球之时,眉头轻扬。
竹球运带撞倒了一人,越过另一人时,他满头大汗。
“四皇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玩。快,过来一道上香。”
这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娄锦看了过去,正是贤妃娘娘。
娄锦一阵惊讶,今日是为国祈福的日子,按理说贤妃娘娘是要一道去的,为何还在宫中?
“母妃,每一年都要烧香,儿子想踢球,不想烧香。”四皇子似乎有些不满被人打断,对烧香一事没什么兴趣。
可站在门外的娄锦却觉得古怪。
烧香?
“那是你姨,不得废话。快过来。”
见贤妃娘娘有些怒了,四皇子把球往一旁踢去,嘟着嘴便跟着贤妃娘娘进去了。
娄锦微微一愣,见换班的宫女们来了,她忙躲了开来。
脑海中却在思索着,贤妃娘娘有姐妹?
可是,不曾听说啊。
娄锦记得,平国公府子孙并不旺,多年前也只送了贤妃娘娘一人入宫罢了。
贤妃何来有什么姐姐?
难道今天乃是贤妃姐姐的忌日,所以她才不去的?
姐姐?什么姐姐如此没有音讯?
娄锦有了兴趣,她忙去找绿意,让绿意查一查,贤妃娘娘是何时起就没有去参加祈福。
到夜晚,消息很快就传来了。
娄锦看着上面的数字,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约莫是二十三年前。
整整二十三年都没有去参加?
这也太古怪了。
要说二十三年前,贤妃娘娘这个时候也还未孕育四皇子,她又是入宫不久,为何不去?
难道?
难道二十三年前,贤妃的姐妹已经死了?
不知为何,娄锦突然想起那在江南别院中的那一幅画,那个屋子,还有屋子里头的两个灵位。
她记得其中一个灵位上刻的就是二十三年前的。
是巧合吗?
娄锦有太多疑问想问,乌云氏是谁?贤妃娘娘这么多年没去参加祈福,本应该受了不少诟病,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人提起此事。
她现在有一股冲动,这种冲动几乎化身成了一阵风,她咬紧牙,她很想知道,她很想清楚,皇上在谈及乌云氏的时候那抹心痛和告诫她不要走他以前的路,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不得多想,她正要迈出步伐,一双手按住了她的鼻端,诡异的浓香弥漫开来。
不好,是迷香!
可意识到了之时,她的神情已经有些混沌,双眼几乎不受控制地眯了起来。
昏迷之时,她暗暗咬牙,若不是方才沉寂在那个线索里,她怎么会如此不小心中了别人的道!
可意识,终究是离她远去。
昏暗的,潮湿的,阴冷的。
尚未睁开眼,娄锦便能感觉这些,一双双冰凉的手按在她的身上,娄锦猛地挣扎开来,顾不得看清是什么东西,便一脚踹了出去。
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屋子暗地只能看到这些人影,却如何都看不到他们的脸。
而黑暗的人影各个瘦骨嶙峋,破烂不堪的衣服恍若披在了干瘦的僵尸身上。
一声声惨厉的尖叫声穿脑而入,娄锦皱了下眉头,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光线较好的地方走去。
身体的力量很是薄弱,她点通了身体的几个穴位,这才觉得疲软的感觉消散了不少。
这,是哪儿?
“姐姐,她身上的衣服真好看?我们都好久没穿上这样漂亮的衣服了。我要是穿上这样的衣服,皇上定是喜欢的。”一个女子朝娄锦走了过来,那双眼睛犹如草原的狼一般,透着贪婪和吞噬的味道。
娄锦心中一凛,再看别人几乎都盯着她看。
只是有人盯着她的衣服,有人盯着她的头发。
“看,她的头发光亮顺滑,真是美极了,要是拿下来给我披上,皇上定也是喜欢我的。”
“不,不,最好看的是她的眼睛,不知道太医能不能转了别人的眼睛为我所用。”
这些话语犹如一条条毒蛇一般,盘旋着嘶嘶吐信,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是冷宫?!
没想到,她竟来到了这里!
那些人仿佛都看上了她,狰狞的疯狂地笑着,娄锦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向他们。
他们刚一靠近,娄锦便往封腰的地方一掏。
怎么回事?
她猛地一颤,银针呢,药粉呢?
这些东西竟都被人收刮了吗?
见那些人越来越近,她顾不得多想,抬腿朝外跑去。
人群似乎激动了起来,就好比猎物站在你的面前,你便觉得无趣,而猎物一跑,你便兴奋地追了出去。
娄锦脚步飞快,而身后的一群魔鬼一般的女人却紧追不舍。
“疯了!”娄锦咬紧牙,该死的,万贵人,想过你千万种报复手段,没想到你竟把我送到这里来!
冷宫,出了每天送饭送菜的人,没有人会来。
便是有人生病了,太医也懒得来一步。
这对外界来说相当于一个隔世的地方。
偏偏,这里的人不是疯了,便是痴颠。娄锦见前方一棵大树,快速爬了上去,杏眼朝下方一看,那些纷涌而至之人,数一数足有二十几人。
在看冷宫虽不算大,可也不算小,她在这树上,遥遥远看,觉得什么都离她很远。
“诶,她爬树了,我会爬,我把她拽下来。”
一人说着话,令两三个也附和了起来。
娄锦见他们三三两两都要往这爬过来,一瞬间,她有一种被众多毒蛇包围的感觉。
心中便是一阵急躁。
她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些女的,又大多疯了。疯了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她醒着的时候能抵挡住他们,可人总要睡觉,总要休息。
她初入冷宫,怎么出去?
一旦她进入睡眠状态,悲剧就有可能酝酿。
一道人影缓缓从人群后走了出来,她的动作缓慢,那包裹着黑布的双眼下,朱唇勾了起来。
“娄锦,欢迎你来到冷宫。”
万贵人!
娄锦眯起了眼,好,正主来了。
“万贵人,你煞费苦心,为何将我带来这里!”方才她昏迷的时候,万贵人大可以要了她的性命,可将她丢入冷宫,究竟是为何?
树一阵摇晃,娄锦咬紧牙,下面的疯子疯狂地摇着树,娄锦被要摇地心神不宁,她抬头看去,见这树,这上头有马蜂窝。
她心思一动,抬脚一踹,马蜂窝一下子掉了下去,砸在了下面包围的人之中。
嗡!
那些疯子们被马蜂追着蛰,不少人疼地倒地不起。
那万贵人愣了下,随即笑道:“娄锦,你还是这样足智多谋,灵活多变。”
“过奖!”白色的樱花树上,她身子向后靠去,曲起一腿,她两手交叉靠在脑后,整个身子放松地依靠在了树上。
碧青的衣衫翻飞,月白的轻裾随风而动,颇有一番风流姿态。
剪羽一扇,娄锦笑道:“不知道万贵人入了冷宫之后日子过得惬不惬意?”
娄锦素来对手下败将都有两分关怀,她的话让万贵人眉头紧蹙,唇角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娄锦看了眼,心思却转动了起来。
她到这多久了?看渐渐已是暮色,应该不算太久。她约好了绿意下午告诉她关于万贵人的饮食资料,绿意下午找不到自己,怕现在应该已经猜到自己遇到麻烦了吧。
“你不需要得意,冷宫是个什么地方,你心知肚明,这里只问人头。我真是要祝福你了‘废妃万氏’,这几天皇宫之中没什么人,偷天换日是最好的选择。没人会知道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会在这度过余下人生数十载。”
偷天换日?
娄锦眯起了眼,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万贵人道:“我原是想要了你的性命,可每日与这些疯子在一起,怕是比死了还要难受万分。你知道吗?我夜里总不敢睡得太沉,你现在没了那些药粉,更没有什么手段,你以为只凭着你的聪明便能在这些疯子中好好活着?你看!”
万贵人掀开她的头发,颈部的一块本是玉骨冰肌的皮肤不知道为何丑陋不堪,仿佛被烧红的铁钳子烫过一般,整个变成了一块烂肉。
“这便是我初来这里的时候,这些疯子送给我的礼物。”
娄锦闻言,双手猛地拽成了拳头。
万贵人似乎感受到了娄锦的愤怒,她笑道:“你也很快就会有我这样的待遇。下来吧,乘着嬷嬷们还没到,来吃一顿我吃过的饭,只有这样你才能在这些疯子中存活地更久一点。”或许,不出半年,大齐风华正盛的娄锦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万贵人大笑了起来,她脚步缓慢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娄锦看了下四周,为今之计,只能从万贵人身上下手。
她不能在这里久待!
从树上下来,娄锦便跟着万贵人走去。
前方的声音带着一抹警告,“你别想对我怎么样,我这里的毒物,药粉比你还多,那是我儿子专门给我用来对付你这个阴狠女子的。”
娄锦并不做声,她没敢掉以轻心,可也不想放弃机会。
入了一个屋子,已经是夜幕降临,娄锦看着天色暗沉下来,心也随之一紧。
屋中点了一盏灯,空白的,只有蜡烛,没有灯笼。
冷风几乎把这个屋子灌成了冰寒的石头,在这屋中只一会儿,便觉得后背阴寒不已。
万贵人在桌子前,双手伸向筷子。
娄锦看向那饭菜,很是简单。
豆子炒饭。
很是简单的饭菜,娄锦却看着她胃口挺好,三两下几乎就见了底。
娄锦心头微微一震,万贵人的野心尚有不小。
她原就是让绿意打听万贵人在冷宫之中一顿饭下来还剩多少。
可现在,她亲眼所见,已经明白,一个处于绝境之人还能这样吃好喝好,足可以看出,她对未来生活该有怎样的期待。
“娄锦,往后你过的每一日都是我现在这样的日子,你以为惬意还是不惬意?”
“这可不见得。这样的日子适合你这样罪恶滔天的妇人。我一直想不明白,顾义熙在你这样的母亲教育下,如何还能保持那样的纯良。后来想想,龙生龙凤生凤,这句话诚不欺我也。”
娄锦不再带有试探,她几乎肯定地说出了这个这个认知。
“呵呵,原来你没有我想得那样阴狠毒辣。你是因为知道我不是他的母亲,所以才下的手?”万贵人放下筷子,接着笑道:“就算不是又如何,他现在失忆了,会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娄锦摇头,不得不钦佩这样的女子,她如何能这样视别人的痛楚于不顾。
顾义熙毕竟唤了她如此多年的母妃,顾义熙究竟是谁的孩子。
“他为了你这个贱人,竟亲自把我送入冷宫。养一条畜生还会对我摇头摆尾,可他呢,比畜生还不如!”
万贵人唾弃的声音犹如一把利剑,瞬间穿破了娄锦的冷静,将她压在心底的怒火释放了出来。
她猛地站了起来,对着万贵人喝道:“他何尝对不起你,你享受了他二十几年毫无条件的尊重和孺慕之情。那是何其幸运之事。”
她顿了下,想到顾义熙,心便柔软了起来。
“我与他相处不过是两年多,已相见恨晚,我敬他,爱他,感激他。而你,就算你是他的生身母亲,我也会唾弃你,因为你不配!”
不配?
万贵人笑了起来,讥诮道:“我不配?就算我不配可你配吗?你别忘了,他不记得你了,皇上为他选了个妃,而你,终其一生都别想与他结为连理!”
针扎一般地痛,娄锦深深地望着她,唇却苦涩地一笑。
“不能结为连理如何,无法长相厮守又如何。如他遭遇困苦屈辱,我必不远千里,与他同进同退,不过就是一尊肉身罢了,舍不得,如何来世长乐?”
她娄锦今生有幸,得顾义熙一知己,得顾义熙一人情意,又有何惧!
每一字每一句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来世长乐……”
万贵人怔了怔,心中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撞击了下,她有些诧异地“看向”娄锦。
娄锦笑了起来。“你得了这个缘字的开头却没有这个福分,二十几年却抵不过我两年的时光,不是因为他忘恩负义,恰恰相反,是他太重情义。”
话一落,她右手飞快地点住了她的穴位,左右手一道,万贵人愕然地发现自己的腰上,发簪,袖子,鞋子,以及袜套都迅速被动了一遍。
“你!”
娄锦将那些东西往桌面一洒,道:“药物可不少呢。”
她笑了笑,看了眼万贵人,她将其中一份药闻了下,道:“这是上好的药材,一点便会让人神情恍惚。如若你愿意告诉我三皇子的生身母亲是谁,我或许便会放了你一马。”
万贵人神情一变,却是抿唇不语。
不,她宁愿让三皇子这一辈子都被人误会不是皇族所出,也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见她不说,娄锦试探道:“是不是和宫中之人有关?”
万贵人抿了下唇,脸色似乎有些凝重。
娄锦正要继续道,却听得身后有什么动静,她忙把万贵人拖到了床底下,二人藏了起来。
“咦?人呢?”
两道黑影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对着这里头叫唤了声,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两人嘟喃了声,便走了出去。
娄锦打开一个药粉,这个味道一下子冲入万贵人的鼻端,万贵人猛地挣扎了起来,娄锦捂住她的嘴。
“人怎么不见了?这要怎么办?刚刚四皇子落水听说已经没了呼吸,很快皇上他们就会回来,这要是再找不到人,可怎么办呢。”
“是啊,贤妃娘娘那已经派了信给皇上了。”
那两人在房内找了一番,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就走了。
娄锦震惊不已,才一个下午,四皇子竟出了意外,现在已经没了性命?
颤抖,一阵猛烈的颤抖撞击着娄锦的手。
那是属于万贵人的颤抖。
娄锦转过头去,见万贵人包裹着双眼的黑布湿透。
这是?
万贵人没有再挣扎,而是呜呜地哭了出来。
娄锦放开手来,万贵人竟就趴在了那药粉上。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万贵人痛哭不已,娄锦听着她这话,心思一转,便瞪大了眼看向她。
难道,难道四皇子是万贵人的孩子?
万贵人悲痛欲绝,伤心地捶胸不已。
娄锦道:“四皇子是你所生?那……”三皇子与四皇子几乎在同一个时辰出生,这么说?
娄锦的心一阵激颤,三皇子是贤妃娘娘的孩子?
她心思一转,当时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华清宫离花兰殿不算近,这事怎么可能没人发现?
“我的儿,都是娘不对。都是娘不对。”万贵人陷入自己的世界中,满心满腹都是对四皇子的愧疚。
娄锦道:“你快告诉我,当初是如何偷天换日的,说!”
这事对顾义熙很重要,对现在伤心欲绝的贤妃娘娘也很重要。
她必须要弄清楚,贤妃娘娘因着四皇子受了二十几年的罪,万贵人又如此折磨贤妃的亲生儿子。
这让娄锦不禁气愤,更有一种对万贵人抛弃掉弱智的四皇子这种恶性的痛恨。
“他一出生便不会哭,太医说了,孩子出生不会哭多半是要夭折的。我只是不想十月怀胎而一无所有,贤妃的孩子,贤妃……”
万贵人痛心疾首,可如何,她都涕泪交加。
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摇头痛哭。
“我要去见他,那是我儿子,那是我的儿子!”
娄锦摇头,根据刚刚那两人传来的消息,四皇子已经死了。
死了,她再来吊丧,有什么用。
真正伤心痛苦的是从来就费尽心思培养四皇子长大,又忍受宫中上下诸多讽刺的贤妃娘娘。
她是用怎样一颗母亲的心去对待仇人的孩子,如今这孩子去了,贤妃娘娘又如何能熬得过去?
她现在担心的是,贤妃娘娘若出了什么事,三皇子回来知道真相,这样的悲剧,谁能接受?
娄锦被自己这一连串的设想惊地浑身直颤。
她忙拉起万贵人,道:“别给我哭,你没有资格做母亲,没有资格!”
她几乎用尽全力将万贵人甩到一旁,她气得双手紧握成拳,对万贵人这样的人,她既觉得可悲又觉得可怜可恨。
然而,犹如一滩烂泥一样的万贵人趴在地上,却吃吃着笑了起来。
娄锦听着这笑声,突然觉得一切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呵呵,我是没有资格,我……”她猛地站了起来,一阵乱扑,娄锦退后了两步,发现她神情极为不稳,这才想到她方才吃了点那药粉。
“哈哈…。”蜡烛被万贵人打在了横梁下的帘子上,火光一下子蹭蹭地亮了起来,极为飞快地就烧了起来。
娄锦暗道不好,她看了眼万贵人。
万贵人依旧浑然不觉,可她却疯了一般,朝娄锦这个方向跑来。
这屋子就和纸片一样,窜地烧了起来。
娄锦在于她追逐之间,已经浪费掉了不少时间,见横梁毒烧地噼噼啪啪,而不远处已经有人的脚步声过来,娄锦顾不得别的,跳窗而去。
那个房子烧的很旺。
娄锦能听到里头万贵人的嘶声尖叫,那惊心动魄的,噼啪作响的火苗在那一瞬间几乎着魔了一般,飞快地腾烧着。
娄锦的眼眯了起来。
这,根本就早被人泼了油了。
原来,万贵人是想这样偷天换日,这火油根本就是针对娄锦的!
好一个死无对证!
这时候守宫的婆子们听见声音全都跑了过来,疯了的后妃们也都过来。
就是现在!
娄锦乘乱逃走,夜色中,她快速奔跑着,她必须得立刻前往花兰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