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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文夕葱白指尖穿梭在七弦琴上,琴声委婉而连绵,四琴声绕过丛林,犹如清泉在石上静流,缓缓而幽逸。
楚君昱微闭了眼睛,右手指尖摩挲着青瓷杯沿,室内烧着暖暖的炭火,烛火不时发出噼里啪啦之声。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以至于多年后再忆起这幕,都觉得十分的温暖。
一曲终了,楚君昱也适时的睁开了眼睛,赞道:“世人常言能得凤公子一曲,千金不换,此言果然不假。”
“玉公子谬赞了。”
接下来几日,玉公子每到入幕都回来凤青轩,煮一壶茶,再听她弹奏一曲。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初识在凤青轩的日子。
安文夕觉得和楚君昱在一起总是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自从那日曹暮烟从潇湘馆出去,她去怜馆寻芳问柳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各种各样的流言四处迭起,不久又有人还传言曹太后和身边的近侍淫乱后宫,众人不禁嘘唏不已,然而面对这些不堪的流言蜚语,当事人曹太后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我行我素,每天都要从外面招来小倌,夜夜笙歌。
沧月从信鸽上取下纸条递给曹暮烟道:“烟儿,六王爷来信了。”
曹暮烟捧着手炉,接过纸条看后,脸色大变,将手中的手炉狠狠地摔到地上怒道:“他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威胁起来哀家了!”
如今她是皇太后,他和北宫喆皆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在这件事上,就是北宫喆也没有说什么,偏生这个不知好歹的六王爷几番对她指手画脚,还拿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来威胁她,真是不自量力!
“烟儿,太医都已经说了你不宜生气,这火气怎么又上来了?”沧月柔声哄道。
“你叫阿袭过来。”曹暮烟将手中的纸条狠狠碾碎。
“烟儿,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
“怎么,现在连你也要忤逆我么!”
“烟儿……”
“还不快去!”
沧月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要她开心就好,其他的事情都由他来做。
近来,朝堂之上许多言官纷纷上谏,联名上奏弹劾起来曹太后。而北宫喆在这件事却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任其发展。
北宫喆看着桌案上逐渐要堆成山的奏折,眸光如潭幽深,这曹太后真是不知死活,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到时候谁废黜谁还不一定呢!
江向晚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羹来到琼华殿书房,对北宫喆浅笑道:“喆,吃点宵夜吧。”
北宫喆没有抬头直接道:“你先放着吧。”
江向晚径自绕道北宫喆身后,“喆,我帮你捏捏肩吧。”
北宫喆闻言手中的朱笔一顿,“不必了,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睡吧。”
“喆,你这是……在赶我走?”江向晚眼底掠过一抹受伤。
“晚儿,你身上有伤,朕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养着身子么,你这段时间就不要来琼华殿了。”
江向晚从背后一把抱住北宫喆,声音中带了丝柔意,“喆,你不要赶我走,今晚就让我留下好不好?”
最后一句几近乞求。
北宫喆不动声色的扯开江向晚的手道:“晚儿,你知道的,这琼华殿从来不留女人。”
不留女人?
江向晚嘴角勾起凄凉的笑意,“那安文夕呢?”
北宫喆手中的朱笔应声而断,双眸里渐渐带着些冷意,刚想转身,却再次被江向晚抱住道:“喆,别再拒绝我好么?”
“晚儿!”北宫喆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即日起,朕特许你回府养伤。”
江向晚身子蓦地一僵,他真的要……赶她走?
“喆,你我青梅竹马,我从小就希望能够嫁给你,现在你纳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可独独不肯娶我,这是为什么?”江向晚只觉得眼睛酸的厉害。
“晚儿,你和她们不一样。”
“是,我和她们不一样,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她们不过是你为了平衡前朝势力才纳进宫的,我才是你要娶的那一个,可是我不容易复活了,你却偏偏让我做了女官,这样尴尬的身份……”
“你当真想成为朕的妃子?”
“我……”她想成为他的后,唯一的后,而不是那所谓的妃子。
“既然你想,那朕就成全你,让你成为她们之间的一员。”北宫喆语气变得淡漠。
“喆,我不要成为她们中的一员,我要的是你能够疼我爱我……”江向晚脸上划过温热的液体,她抓着北宫喆的衣袖道,“难道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么?”
她不相信,她陪了他整整十五年,他不可能对她没有一点点的喜欢。
北宫喆扯过握在江向晚手里的衣角,看着她悲怆的神色,慢慢转过身去,他一直都拿她当做亲人,当做妹妹,可从未对她有过别的想法,喜欢她的一直都是惊魂。
他的转身已经代表了默认,看着那道挺拔的明黄背影,她觉得这个男人离她越来越远,她再也抓不到他了。
“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为什么?”
她的十五年却比不上那个人的三年,她好不甘心呐!
北宫喆眸光一敛,高声道:“青玄送江小姐回江府。”
江向晚垂下了眼睑,淡淡道:“好,我回家好好养伤。”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既然不能再留到宫里,那她想留下最后的尊严。
安文夕将曹暮烟的声名搅得一团乌烟瘴气之后,便踏上了前往枫月谷的路途。
枫月谷位于大安和北襄的边界处,安文夕和欢凉一路北行,天气也越来越冷,幸好马车里足够温暖,这一路行来,也不算是太艰难。
为了行路方便,也为了避人耳目,安文夕和欢凉皆是男装。
她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跟楚君昱道别,估计今晚他到凤青轩就会发现她不见了,亦如那日的胭脂,都是不告而别。
“二位公子,邹城到了。”赶车的小哥对车内说道。
“公子,我们下车吃点东西吧。”欢凉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整天呆在马车上,身子骨都迟钝了。
安文夕点点头,掀开车帘对赶车小哥道:“麻烦小哥带我们去一家简单的酒楼便好。”
“好咧。”
现在正是午时时分,酒楼里面的雅间皆座无虚席,安文夕只得在大厅内落座。
大厅内龙鱼混杂,有些身材剽悍的男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嘴里大声的嚷嚷着,安文夕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旁边的桌子上的男人有了几分醉意,时不时朝安文夕和欢凉落座的座子上投来几眼,嘴里还调笑着。
“那位公子生得好生俊朗,你看那脸皮白的跟个娘们似的。”
“哈哈哈。怎么大哥看上了?”
“那兄弟我让他来伺候大哥喝酒。”
“罢了罢了,咱们少惹事,喝酒喝酒。”
“公主,大厅就是这样,这也没有办法,我们赶紧吃完,早些上路。”欢凉用眼角斜了眼旁边桌子上的人。
欢凉话音刚落,就有一位醉醺醺的男人一把握住安文夕执着筷子的手道:“这位公子,我们大哥请你一同喝酒吃肉,可否赏个脸。”他说着就要强行将安文夕拖走。
安文夕刚想发作,只见有一位指节分明的手一把拉住刚才那位醉醺醺的男人,扔到一旁。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安文夕抬头蓦地一滞,这个人不正是北襄的六王爷么,半年前被北宫喆所杀,竟然没有死!
“哪来的小兔崽子,竟敢坏爷爷的好事!”刚才那个男人愤怒着抡拳砸向六王爷。
六王爷二指钳住那人的手腕,以四两拨千斤之势轻松地将那人掀翻。
那人本来已经醉的差不多了,此时渐渐恢复了意识,一身横肉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的肉微微颤动,恼羞成怒的他刚想起来和六王爷拼个你死我活,不料却被同伴叫道:“老四,还不赶紧过来,丢人现眼!”
“可是,大哥……”
“过来!”为首的人端着酒杯对六王爷道,“这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舍弟给你添麻烦了。”
六王爷也不在意,接过酒来一饮而尽,随即将视线放在安文夕身上。
安文夕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几人,心中略略明了,这六王爷向来不是个善茬,此时如此花费一番功夫在她身上,必定有事!
随即她双眸清澈,一脸波澜不惊,对六王爷含笑道:“多谢公子出手。”
“无妨,你看这厅内客人已满,这位公子不介意我们拼桌吧。”
安文夕嘴唇微勾,真是个老狐狸!
“不介意。”安文夕微微笑了笑,反正她们马上就要启程了。
六王爷刚落座不久,欢凉放下筷子道:“公子,我去结账,你先去外面等我。”
六王爷闻言抬头道:“你们的账我已经结了。”
安文夕嘴角一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欢凉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道:“不敢麻烦公子,这是饭钱。”
安文夕刚刚起身,跟在六王爷身旁的女子伸手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安文夕皱眉道:“这位公子,你这是何意?”
六王爷看也未看那锭银子,浅笑道:“今日能和二位公子同桌而食,便是有缘,若是二位公子愿意,不如到寒舍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