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素眉问到墓碑上的字是否搞清楚。程自远猛醒,摇头:“一个早上被拉去做法事,哪有空?”
楚素眉打个呵欠,拱手致礼:“程君受累了,赶紧找人弄清楚。我回去睡了。”哗一下,隐去。
好一个长长午睡。
下午,程自远出门,晃到隔壁五人卧室。里面只有胡里苏特一个人。程自远问其他人去哪儿了。胡里苏特摇头叹息:“我算倒了八辈子霉,他们不依不饶,要跟人家扛,害得我干陪。靠,他们家死了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程自远劝:“胡兄稍安,那个班达尔好歹跟你同事一场,你陪陪他家人也算尽点义务。”
胡里苏特气哼哼叫:“要不是这样,我特么早就跑掉了,看他们晚上睡哪里。”
程自远故意夸赞:“胡兄讲义气,肯助人,有担当。”
胡里苏特脸上稍稍活泛,也夸程自远:“这里还是你老兄亲切些,跟我投缘。那些人个个冷若冰霜,哎,我真是呆烦了。”
“嗳,可别这么说,你姑姑胡姥姥就对你不错。”
胡里苏特神色一凛,吞吐:“她……她呀,年纪大了……另当别论……”
程自远略略一愣,想起正事,笑对胡里苏特:“嘿嘿,敢问玄炎洲蚕虫语是你的母语吧?”
胡里苏特也愣了下,点头:“对呀。”
程自远掏出手机,翻到昨夜拍下的墓碑照片,请求:“那就麻烦胡兄帮我认认这上面的字吧。”
胡里苏特诧异地哦了声,接过手机,反复划动,眉毛皱起。
程自远紧盯他,心里扑腾不已。
胡里苏特问:“你这照片晚上拍的?哪来的?”
程自远早想好了托辞,说是一个爱好旅游探险的朋友夜宿荒野,靠近墓地,由于不识蚕虫语,出于好奇,拍下来发给自己的,想请人帮忙认认。他第一个想起胡兄,特来请教。
胡里苏特哦哦应声,说:“这也太大胆了,夜里跑去墓地拍这个!”
又划拉一阵,说光线暗,有些小字不太清楚,不会等到白天来拍么。
程自远苦笑:“这朋友急嘛,看到了就想马上搞清楚。”
胡里苏特似乎很理解地点点头,指点照片说:“光看这几个大字嘛,它们是——蔡氏讳格娜琳之墓。”
程自远凝眉叨咕:“蔡……格娜琳?”
胡里苏特划拉到另一张照片,念:“这上面是——显考蔡公讳图拉大人之墓。”
“蔡图拉?”
再一张:“显妣蔡门陀林氏老孺人之墓。”
“蔡……陀林?”
“这都是姓,蔡是夫家姓,陀林是娘家姓。”胡里苏特解释。
其实不用解释,熟读古书的程自远早就明白,不过他仍是恍悟似的点头哦哦。
下一张:“先室蔡门罗氏孺人之墓。”
“又是姓蔡!”
胡里苏特看他一眼,又解释:“夫家姓蔡。”
接下来几张,全都有蔡姓,不是“蔡公”就是“蔡门”。
胡里苏特说:“毫无疑问,这是姓蔡人家的家族墓。”还想说什么,张张嘴,又打住。
程自远凑过去,指点墓碑左下方的小字:“这些字要搞清楚就好。”
胡里苏特这时也按捺不住好奇,叫程自远去隔壁找来纸和笔,一边扒拉手机屏幕,一边照着上面模糊的笔画,逐个描摹起来。描出的笔画断断续续。
胡里苏特像个考古专家端详好半天,一个一个地推敲:“这个,是‘兄’字无疑,底下的,应该还是‘蔡’字了,再下面这个,啧啧,光线实在有点暗。”放大照片,和纸上的笔画反复对照,手指在上面勾来勾去,突然猛拍脑袋叫:
“哦,我知道了,应该是‘卡’字。”
再往下看,稍稍迟疑,跺脚喊:“果然就是他家!奶奶的!你朋友怎么会窜到他家去了?”
程自远心里一抖,惊问:“谁?谁家?”
胡里苏特气鼓鼓道:“蔡卡斯啊,富邦开发公司老总。”
程自远咀嚼这两个名字——“蔡卡斯”、“富邦开发公司”,猛记起莲真和吴尚青提到过它们,脸色唰一下变了:
“莫非就是三年前盖度假楼,引发那场车祸的开发商?”
胡里苏特点头:“对呀,玄炎洲有名的开发商,跟高米公司争得很厉害,听说好几年前靠上边的关系,拿到了三溪洞开发项目,却惹出一大堆麻烦,三溪洞府怪这家没搞好,要重启招商引资,有意于高米公司,这富邦公司不服,勾结洲府,硬要卷土重来,后来听说……听说洲府和洞府僵了几个月,与几家开发商私下达成协议,谁能实际推动当地妥协让步,那地方的开发项目就交给谁。”
程自远眯缝双眼,吸口气,一脸困惑无解:“哦?这叫什么协议?”
胡里苏特连忙摇手:“哎,这里面的名堂你不懂,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懂。”
程自远却好奇心起:“胡兄,你替高米公司干活,这高米让当地妥协了吗?”
胡里苏特苦着脸,两手一摊:“这是老总的事,我哪里会知道?只要给钱,我就干活呗,管不得了那么多。”
程自远谢过胡里苏特,转身要出门,胡里苏特在身后拉住他,叮嘱刚才的话,尤其洲府洞府与开发商私下达成协议一事,千万不能外泄,今天看在程自远那晚仗义安抚自己,又是外籍人士、局外人的份上,才说出来的,只能你知我知。
程自远抱拳致谢,请他放心。
一路出门,心头却犯嘀咕——私底下达成这般协议,岂不放开竞争,谁争得属于谁?吴村固守此地,形同碉堡,惊警异常,这些家伙要进来,会使出什么法子呢?
越想越忐忑。
抬头,猛见莲真立在走廊上,两眼凝视他,咳嗽两声。
程自远回过神,吞吐:“我,我刚才去那房间……”越说越磕绊,简直就要此地无银三百两,暴露去那房间的真正原委——询问蔡家墓碑的事情了。
心有不甘,一咬牙,索性拉住莲真,闪到厅堂的角落,把洲府洞府与开发商私下达成协议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这简直是出卖朋友,而且出卖得这么快。不过用这个秘密遮盖那个探墓的秘密,也算一种敏捷了。
莲真一边听一边皱起眉毛,面颊轻抖,神色凝重,鼻孔、喉咙发出类似狮吼的低鸣。那是愤怒与厌恶的声音。可以看出,这七十老翁的胸中正奔涌着灼热的熔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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