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炜这一嗓子,明显是冲着打人的肇事者喊的。一听这话,这几个年轻人不干了,嚷嚷着:“怎么着,你们警察拉偏架啊?”“你们是不是一伙儿的?”“告诉你,杀人偿命,这事走到哪儿我们都有理!”……
毕炜冷笑:“呵呵,还有理了。这世界上,打人的就占不到理。小周、于广……你们几个把打人的这……四个,带回局里。”他扭头又看看文硕。
文硕也对齐菲菲说道:“闫大夫那边没问题后,你跟他说一声,让他来局里录份口供。”
“嗯。”
警察出马,拘捕了打人者,驱散了围在医院门口闹事的人。回到了局里,毕炜的好心情也没有了,本来打算酝酿着今晚趁老安不在家,向安琪儿求婚的,现在看来,又得再等等了。
而四个参与了殴打闫士勋的年轻人,身陷囹圄,也老实了许多,最终交代了实情。只不过一开口,便让毕炜等人大感意外。根据他们自己所说,他们不是医闹,而是真真切切如假包换的死者家属。这户人家姓童。
死者是一个刚出生了十二天的小孩儿,名字都来不及取呢,只有个小名叫乐乐。本来一个家庭诞生了一个小生命,这是何等欢喜的事情。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因为在此之前做产检的时候,医生就对他们说过,这孩子可能患有畸形,腿有问题。
童家人的心情一下子跌倒了谷底,可是孩子都已经在母亲的肚子里孕育了这么久,再打掉显然不可能了。他们只有希望医生误诊,孩子是健康的。半个月前,孩子出生了。可是对于童家人来说,那一天都是阴云笼罩。因为事实证明,医生的诊断没有错,孩子确实是畸形,他的左腿没有发育好,就像是被人用刀砍去了一样,脚掌上没有脚趾,而且左腿明显要瘦很多。
后来,医院里的主治医生,就是闫士勋,他过来劝说这家人。孩子的畸形不是不能矫正,但后期的治疗费用很大。童家家境一般,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这天文数字般的医治费用。童父是个地道的农民,他想了想,自己大哥家一直没有孩子,要不然按照农村的老例儿,把孩子过继给大哥家好了。童母虽然舍不得,可是一想到孩子长大后要面对艰辛的生活,大哥家的家境也好得多,便含着眼泪点头同意了。
本来,事情如果按照计划的这样,会一切顺利进行。哪想到,刚过了十二天,医院就传来了消息,说孩子夭折了!童父童母都是老实人,听说孩子不幸夭折,大哭了一场,可是想到以后少了这样的负担,心里也不免轻松,最初就没有多说什么。
童母养好了身子出院,回到村里,村里的人听说了这件事情,便问童母有没有见到孩子的尸体。童母说没有见到,因为那时候她行动不便,孩子的父亲也一直照料着自己,没人去想这些,是医院全权处理的。
于是同村人就告诉她说,孩子可能是没死,因为她听说有的医院故意这么说,然后将孩子卖掉了。
正是因为这样,童家人找到了医院,几次协商要看看孩子的遗体。医院则回答说,孩子已经被火化了,骨灰做了处理。童家人没有见到,当然不肯罢休,双方闹得越来越僵。直到今天,童家集合了自己家的三姑六婆、七大姑八大姨,一起找到了医院。双方谁都不肯让步,最终动起了手。
毕炜问他们,有没有想过,见不到孩子的遗体,会有什么让步的条件。
其中一个年轻人说,村里有一个人,以前在外地做过医闹,说至少可以让医院拿出三十万,解决这件事。医院都怕事情闹大了,所以一定会乖乖给钱的。
一条人命,三十万……毕炜叹了一口气。他简单这些口供全部处理完,已经是凌晨的一点多了。安琪儿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了桌上。毕炜给她看了一下今天的口供,问她的看法。安琪儿想了片刻后,说:“下午的时候,我让户籍那边查了一下这几个人的身份,确实是亲属关系。职业医闹,也不会轻易动手打人的。他们的目的是讹人,不是打人。”
毕炜欣然点头:“我也是这么看的,不过,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那个叫乐乐的畸形孩子……又是畸形儿……这个孩子的遗体没有见到,谁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第一人民医院,这么硬的招牌,不至于像你想的那么黑暗吧?”
毕炜伸了一个懒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慢慢说道:“别忘了,当年广东惠东县铁涌镇卫生院的医护人员,就是利用了职务之便,伪造假的出生证明,这样就可以洗白拐卖儿童;还有,陕西省富平县也发生过医护人员拐卖儿童的例子。白衣天使……呵呵,有的白衣天使,脱掉了那身白大褂,比恶魔还要恐怖啊!”
“这样的话,岂不是菲菲也有嫌疑?”
毕炜摇摇头:“不会,这丫头我太了解她了,这种事情她单是听说就要吓死了。相比较之下,我倒比较在意闫士勋。他是医院的儿科大夫,又是童家孩子的主治医师,乐乐究竟死没死,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了。”
安琪儿说道:“嗯,这么想也对。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她的眉宇间闪过了一丝疑惑。
两人交往以来,默契度越来越高。毕炜知道自己女友的心中所想,说:“我知道,你想的是,事情本来不需要这么复杂的。孩子死了,就算是烧成了灰,只要把骨灰拿给童家人看,证明一下也就是了。为什么连这点都做不到呢?等着事情闹大,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对吧?”
“嗯。我开始有点儿相信,孩子没有死了。”
“这一点……只有等闫士勋来了,我们才能知道结果啊。对了,几点了?”
“一点四十六,快两点了。”
“今晚我不回去了,你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对了,我的房间乱糟糟的,你不必替我收拾,我有时间自己收拾好了。”
“哼哼,美得你,你自己收拾吧!”安琪儿俏脸一扬,出去了。
深夜,月黑风高。天堂桥下的河流寂静无声,河堤上停了一辆车,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斜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从坡度倾斜的河堤上慢慢地走了下来。期间,还有两三次差点儿滑倒。
其中,跟在后面的那个人,肩上还扛着一把铁锹,腰里别着一根铁钩子。
花了好长时间,两个人才来到了河岸。尽管已经是深冬,但是河水并没有结冰,两个人又一前一后地朝着桥洞下走去。后面的那个人说了句:“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差事怎么就轮到我们了?”
“行啦,你就别抱怨了,没听说吗,这次事闹大了,今天警察都来了!”
“是吗,那……那咱们怎么办?”
“别慌,遇到事慌也没用。我跟你说,上面已经发话了,只要他不倒,咱们哥俩儿就安全着呢。要不大冷天的,我们出来干啥来了。哎哟,就这儿吧?”
“我哪儿知道啊?”
“上次不是你埋得吗?”
“埋过那么多次,谁次次都记得呀!”
“算了,别管了,随便刨出来一个得了。我跟那边打了招呼了,我们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赶紧,挖啊,愣着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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