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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素盯着书瞧了一会,颇不优雅地欠伸了一下,便向阿谷招了招手。
“女郎。”阿谷走上前来,笑嘻嘻地行了个礼。
秦素回以一笑,复又紧蹙了眉尖,苦恼地问:“阿谷,太祖母她们真要离开上京了么?”
阿谷垂着头答道:“是的,女郎。我是听董管事手下的人说的,太夫人已经命人收拾东西了,准备再过几日过了端午,便动身回青州。”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带几分探究地看向秦素,轻声地道:“女郎真不回去么?便守在这里?”
秦素苦下了脸,将那一卷书揉来揉去,面带愁色:“东陵先生都说了,我命格太凶,需在此地静修,若不然对家里就不好。你说,我怎么敢回去?莫说回去了,便是叫太祖母知道我不想来这里,她老人家也定是要不高兴的。”她郁郁寡欢地说着,说不上两句话便要叹上一口气,看上去非常忧虑。
阿谷的眼睛奇异地亮了一下,复又换过个同情的表情来,叹惋地道:“女郎真真可怜。”
秦素皱着眉头,向外头看了看,便对她道:“你陪我出去走走罢,总坐着好生闷气。”说着又转首四顾,问道:“阿葵人呢?她去哪里了?我记着方才她还在外头做针线来着,这一会又跑了?”
阿谷上前扶了秦素的胳膊,一面便柔声道:“方才女郎看书看得太用心,便没听见外头的话。是史妪叫她去借竹篙子了,我们带的不够使。”
秦素“嗯”了一声,也没再多问,便与阿谷一同步出了院子。
她们住在白云观山靠近山门一间客院,这间客院还有个很仙风道谷的名字,叫做蓬莱阁。
说起来,白云观的客院其实颇多,这蓬莱阁并不能算太好,只是,秦家并非什么大族,那白云观的观主久居上京,倒是生了一双富贵的利眼,虽得了不少银,却也没找什么好地方安置秦素。
不过,蓬莱阁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地方够大,安得下秦素这一行人,院子里也种了几棵大榕树,到了夏时满目碧影,兼之那山风一拂,倒也颇有几分动人心处。
跨出屋门后,秦素先在树荫下站了一会,摇扇引风,似是观景。阿谷便飞快地史妪那几个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秦素瞥眼见了,神色不动。
蓬莱阁外便是一片稀疏的石榴树林,林间小道四通八达,可达山下山门处,亦可上山去更高处的大殿。
若细论起来,这白云观着实不小,最远的牌楼居然建在慈云岭的山下,虽已塌了一小截,却仍旧古朴巍峨,似可见当年盛景。
早几十年间,白云观也确实风光过。
只是,这风光便如过眼云烟,白云苍狗、世事如棋,这所道观倒是名如其观的很,当年好景终如白云掠过,再无踪迹。
如今的白云观,牌楼还是那个牌楼,山门亦仍旧如初,一应殿宇更可见曾经的恢宏壮阔,唯有一字却解去了这万千气象,便是旧。
漆色剥落、梁木陈灰,草木杂芜、道路破败。虽有道人打扫得洁净,却因了无钱修葺而只能任由它败落下去,而白云观的地界,也因了无钱而渐渐地越缩越小。
当年的三阁、两馆、七殿以及东、西道院数百楹,自慈云岭下一直伸到了山顶,真真是白云缭绕,名符其实。而如今的白云观,却只有最初的一半大了,称得上殿阁的建筑也只剩下吴天殿、东岳殿、藏经楼、御书阁以及丹井室而已。
蓬莱阁便在藏经楼左近,出得院门,秦素回首望去,却见那院门上的“蓬莱阁”三字,在阳光下反射着新簇簇的漆光。
蓬莱阁的房舍很是陈旧,经年累月无人打理,连地上的砖都不全。好在董凉是个能干且尽责之人,数日间不只谈妥了借住之事,更寻来了大批匠人,将整间院子翻修一新,所费甚是不赀,幸得秦家豪富,这些许小钱自是不在话下。
院子翻新不上几日,秦素便搬了进来,彼时那院子还没大收拾齐整呢,木头、砖瓦和草绳堆了小半个院子,处处皆是一股子漆味儿。所幸正房没怎么大改,却是堪堪能够住人的。
秦素在漆得油亮的院门前站了好一会,便伸出细瘦的手指,在那玄漆院门上抹了抹,又将指尖放在眼前细看。
“女郎,这上头已经干了,勿要再摸了。”阿谷轻声劝道,很尽责地掏出块巾子,替秦素抹着手。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后,史妪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女郎坐不住了?这是又要出门?”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喜,每个字都冷得如同冰坨,毫不留情地砸了过来。
秦素略略回首,便看见了那张刻薄的妇人脸,此刻,那女人正眼神不善地望着她。
秦素蹙了蹙眉。
这位史妪,据说是林氏“特意”挑上来的。
阿谷曾经“无意”间提及,这位史妪为人十分的刁钻古怪,说话刻薄、行事阴狠,原先是专管着下衣房的,在她手下冻伤、打残的小鬟,每年都要有那么一、两个。
不过,此人却是非常的忠心,因终生未嫁,便将秦家当作了自己家,整治起不听话的下人来也很有两手,太夫人待她倒也不薄。
一府之中,总要有几个震慑下人的管事,才能让主人的手干净一些,史妪的作用,便在于此。
也不知是受人指使,抑或只是天性使然,自来到秦素身边后,史妪对她便从没给过一次好脸色,时常便要板起脸来教训一通,管事的架子搭得极足,所幸她手上没戒棍,否则秦素只怕还要挨上几下。
此刻,见史妪又要过来教训,秦素便向阿谷递了个眼色。
阿谷便上前一步,笑吟吟地道:“女郎坐得闷了,走动走动也是好的,总归这里也没外人,妪若不放心,便跟着一起去罢。”
史妪的脸色阴沉得厉害,下垂的嘴角越发有种刻薄相:“女郎哪一天不说闷?那一天不往外跑?这哪里是在静修,这是来踏青游玩来了。秦氏阖族的运数都在女郎身上,女郎不说为秦家祈福,反倒每天乱跑,如何对得起秦家的列祖列宗?”她说得痛心疾首,一张脸板成了铁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