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心头怒火丛生,丹田气海中的剑元骤然涌向全身经脉,一种愤怒夹杂着烦躁的焦渴之意使得他脸孔都变了型,显得狰狞可怕。
然而谁也没有人注意到,卓藏锋迅速从马背上摘下水囊,一气喝干,努力压制心头狂若浪潮的怒火。
想起“上善若水”,心中默念:“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丹田气海中的剑元随着情绪也逐渐静止,此时气海中仿佛是一片平静的湖面,而湖面之下则压制着蓬勃欲出的怒火。
想了很久,卓藏锋明白打不过对方,不要说这两人,就是随便一名流云宗弟子,都能轻易击败他。
他的手并没有握着剑柄,他认为那是一种很无力的示威;也没有摘下弓箭,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他绝对不会发出羽箭。
他想起栖凤山中的雪狼,想起那两个修为深厚出手狠辣的修行者,想起他们就近在咫尺,他决定等待时机,就像是对付那只狡猾的雪狼一样。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他的个头已经长高,虽说容貌并没有改变多少,但是那两个家伙并没有认出他,甚至连他那只原本很显眼,现在正捆在马背上的木匣都没有认出来。
为了试探虚实,卓藏锋故意纵马过去向段尘讨水。
段尘不情愿将一名师弟的水囊抛给他,向刚刚加入的那两人苦笑着解释。
两人一个叫周再至,一个姓刘处微,属于流云宗外围子弟,负责在各处名山大川探寻良药异兽。
那次在栖凤山结识刘大赐,与刘公子上山猎狼时顺便出手杀了一个少年,不过小事一桩,他们并未放在心上,对于其长相哪里还记得半分。
卓藏锋见他们毫无印象,心中稍安,纵马过来,看到慧月依旧无法决断,忍不住说道:“沿着这条深谷向山上直行,不要管什么南北两条路。”
慧月合上地图,眉头轻皱,说道:“前方直行并无道路可通,你难道看不到?”
卓藏锋仰头望着高峰上的积雪,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指向目光所注视之处,“却寻美人簪”,你看山峰上那处积雪,不正像是一个插在女人云鬓上的簪子吗?”
慧月凝神望了片刻,沉吟道:“你这娃娃倒是很聪明!只是并无道路,车马难行。”
蒋仲虎听到,纵马过来,接声道:“留下几人看守马匹车驾,其他人步行登山。您看可否合适?”
慧月点头答应,蒋仲虎自去安排人马,卓藏锋正想趁机歇息一下,正要下马却听到地面传来轻微震动,接望向慧月,只见这女尼面容平静,竟是并未发觉周围异常。
卓藏锋手握剑柄,紧紧盯着声音来源处,大声提醒蒋仲虎。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然而仔细倾听,在这震动中却有一种富有节奏的巨响。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一只巨兽慢悠悠向这里走来。
卓藏锋仔细辩认,发现这个巨大的家伙长猛虎的身躯,但却足足有一头牛那么大,身上的斑纹不是虎纹,竟然类似于金钱豹。只是它白森森的獠牙露出在外,看起来极是凶猛。
它那硕大的脚掌踩在地面,碎石飞溅,震动而起的声波向四周扩散,每走一步,四面山峰都有回应,眼中更是显出火焰般的红色光芒。
侍卫们没有见过这般昂然大物,均露出震惊的神情。
周再至与刘处维两人虽然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庞大的猛虎,想了半天,周再至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破镜!”
破镜又名獍,身躯原比虎豹略小,只是性情更加凶残,幼崽出生之际就吃掉雄獍,再经过日月滋养,吸收天地灵气,躯体壮大,渐渐成庞然大物,虎豹狼熊见了无不望风而遁。
慧月修行多年,自然知道此兽来历,卓藏锋摘下弓箭,箭头对准那只龙行虎视缓缓而来的破镜。
这些侍卫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卒,眼看巨兽慢悠悠而来,竟是毫不畏惧,在蒋仲虎的指挥下分作几队。
第一队十人引弓搭箭,一旦破镜接近弓箭射程就发出箭雨;第二队十人围住公主车驾,以防备破镜伤了公主;留下流云宗布防在车架四周,作为最后一道屏障。
至于卓藏锋,没有人重视他,在侍卫们眼里,他能自保就不错了,保护别人的事还是不用劳驾这傻小子了。
剩下实力最为高深莫测的慧月,除了公主殿下,谁敢指挥她,所以听之由之。
公主的车驾与两名宫女的马车一前一后,卓藏锋身处两辆马车中间,抬眼就可以看到镇定自若的女尼,惊慌失措的宫女吓得躲在车内不敢出声,驾驭宫女马车的那名年老车夫从车辕上拿起一把陌刀,白发飞扬,看起来倒也有种凛然不惧的神采。
破镜犹如王者巡视领地一般,意态幽闲,目光中的火焰看起来也很温驯,它盯着前方的人群,依旧不紧不慢走来。
每一步踏出,都引起脚下大地一阵颤动,越是靠近那震颤越是厉害,直到前方路面被它的脚掌踏出的巨力震开一道裂缝,这时它也走进了弓箭的射程之内。
“放箭!”
蒋仲虎当先一箭射向破镜眼睛,随即空中传来侍卫们密如疾雨的羽箭破空之音。
最先飞出去的羽箭不偏不倚正中虎目,就在蒋仲虎认为大功告成之际,破镜忽然张开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发出炸雷般的啸声。
蒋仲虎那支带着自信的羽箭猛然化作一道火光,突然消失不见,而其后纷纷射向虎身的羽箭在这一声吼叫之下纷纷坠落,跌入尘埃。
“獍啸鸣于谷,这点羽箭算什么?胆小之人早就心胆俱裂了!”
慧月望着卓藏锋吃惊的表情,略带嘲讽提醒道。
此时破镜越来越近,然而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等到第三轮箭雨纷纷无效而折断在地上时,破镜硕大的头颅一歪,张开血盆大口,又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长吼。
仿佛天际狂风,最先一层的侍卫在啸声中所持弓弦无声崩断,一股腥臭的味道冲击的鼻腔发麻,眼睛气管仿佛都被灌进了辣椒。
他们凭着征战沙场的本能紧紧握住长刀,在这狂风中紧闭双眼,但没有一个人退却。
一名侍卫眼看破镜扑了过来,举起手中长刀,毫无畏惧奔跑过去,刀光一闪,在这飞沙走石中使尽全身力气劈了下去。
然而他奔跑的速度不及破镜,当他劈下一刀之时就已经注定了这是他一生中最后的一刀。
破镜此刻早已越过他的头顶,半空中粗大的尾巴顺势扫出,正好扫在他的头部,这一下力量何其巨大,就像一个西瓜被人狠狠抡了一铁棍,立刻开了花。
他头上铁盔咣当滚落地上。
卓藏锋看去,那个坚实的铁盔早已瘪了。
凶猛的破镜如山般的身躯以闪电般的速度扑倒守在外围的两名侍卫身上,他们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给破镜锋利的脚掌开膛破肚。
其余侍卫并不退缩,扬起手中长刀纷纷砍下。
他们手中的刀毫无章法,但无疑每个人都使出了全身力气,即使不能砍伤破镜,那么或许还可以抢回来同伴的尸体。
正是这种悍勇,这种血肉中不舍不弃的精神,大唐军队才能战无不克,雄震天下。
然而破镜并不理会那些砍下来的长刀,嘴巴略微抬起,一名侍卫的头颅就被它卷在口中,接着破镜脖颈一动,整个头颅已然吞进腹内。
就在侍卫们与破镜殊死之斗的时刻,蒋仲虎不动声色,只是拈弓搭箭,一箭一箭射向破镜身体最薄弱的地方。
他的箭术并非浪得虚名,在他凌厉凶猛的羽箭下,破镜进攻的势头有所缓解。
普通羽箭虽然伤不了他,但是射在眼中,射在毫无毛发保护的鼻孔上,射在咽喉下的柔软处,也会造成一定的杀伤力。
何况蒋仲虎使得又是军中最硬的长弓,不但羽箭重,而且力道速度也都是第一流的。
当射出第一箭他就知道破镜肉体有多么坚硬,再看到侍卫们的羽箭纷纷在破镜身上弹开折断,他就明白一定要对付这凶兽最弱的部位。
于是他凝神静心,一箭接着一箭,箭箭都不落空。
此刻破镜脖子下柔软的皮肉部分已经插了四只羽箭,鲜血淋漓,蒋仲虎就认准了这个部位,不断发出羽箭。
卓藏锋瞧着,早已心痒难耐。他的手紧紧握住弓背,强压下心头的燥热。
看见箭在空中飞,听到羽箭破空音,他就想舒畅的拉开弓弦,即使没有目标,没有猎物,他也能感受到很大的满足感。
在行进中,他无数次拉着空弦,然后仔细听那弓弦发出的嗡鸣声,许多侍卫都笑话他,认为他不懂射箭,只不过是在装一副神射手的样子。
蒋仲虎看他握弓的姿势更是连连摇头,就是慧月看到他的这个举动都认为这孩子是太无聊了。
一路上他不是听弓弦空音,就是默念《剑修庄子注解》。这两件事能让他烦躁的情绪稍微平复,尤其是在心头火烧火燎之际。
这时外围的侍卫都死的死,伤的伤,尽管有蒋仲虎不时射中破镜,但并没有对猛兽造成多大的杀伤力。
流云宗此时一共六人,看到侍卫损伤惨重,想起身负的责任,段尘抽出长剑,喊道:“大家一起上,其他侍卫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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