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战,清军大获全胜,吴三桂是还没有落网,但是其主力部队覆没,这场平叛战事也算是基本抵定了下来。
可是这一战下来,新军近乎于碾压性的战果的同时,右翼那些使用旧式战法的八旗军却是损失惨重,甚至连带着新军的第五镇也受了不小的连累。
右翼的八旗军俱是来自于满蒙,新军的第五镇则和其他各镇一样,满洲铁甲长矛手配上汉军鲁密铳射手。右翼溃败,交战时的伤亡、溃逃时被关宁军造成的杀伤,再加上新军迫使溃兵转向时的那一阵射击,乍看上去是满洲、蒙古和汉军都损失不小,但是受创最重的却还是满洲八旗。
而且,他们各自的人口基数差距甚远,蒙古不提,可以从漠南、漠北招募,汉军旗不说汉人有多少,就是包衣奴才当年就从辽东带来了二十几万之多,就凭着满洲的那点儿男丁,这场大捷下来,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次惨败了。
看着辅兵搬走一具具右翼八旗军的尸体,刘成下了马,不厌其烦的帮这些八旗军合上眼睛,口口声声的忠勇将士,听得周围的新军和普通八旗军乃至是辅兵无不感慨这位刘会办爱兵如子,实在是大将之材。
“破西班牙方阵,要说还是陈文的办法最是简答粗暴。不过嘛,跳弹射击,我只在训练营里听说过原理,没有传授给新军的炮兵也是很正常的。至于掷弹兵,那是那个耶稣会修士说泰西没有这么奇葩的兵种,索尼也认为满洲不善火器且太过危险,而汉军则不够勇敢才没有组编的,要怪还是怪索尼那个滑头去吧。”
心中狂笑,面上却是一副悲天悯人,刘成这几年跪舔满清权贵的日子过多了,演技的提升也是与日俱增。
击败西班牙方阵,无论是在江浙明军那边,还是在欧洲,都是以着强化火力输出为核心思想。陈文的办法比较讨巧,跳弹射击来造成大量杀伤,进入肉搏战之后,待到方阵接近崩溃的零界点时再用掷弹兵来敲定战局,当年若非是洪承畴注意到了前排的方阵受创严重而临时调整阵型,江浙明军的伤亡也会大幅度降低。
新军在这方面原本是有陈文为师,可是刘成却并没有把本事全部拿出来。这份藏私,原本是抱着独立掌兵之后借此强化本部兵马的私心,结果满清靠着新军的新战法战胜了关宁军的那个二把刀的西班牙方阵,可是这份无心插柳,不光是让清军的损失倍增,更是狠狠的阴了满洲八旗一把。
“是不是因为屠了满城,唯恐会被清军泄愤,关宁军的战斗意志得到了增强。哎,真险啊,这群废物八旗军,害得老子差点儿就玩脱了。”
原本刘成对新军的战斗力是有着绝对的信心的,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碰上猪一样的队友,再强的战斗力也未必能抵得过拖后腿的力量。
缴获的具体数字是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统计出来,刘成知道济度派他过来无非是让他少出现在富绶的眼前,以免引发更多的冲突。在战场上转了转,做足了姿态,刘成才匆匆的赶去城内临时存放缴获的地方。
李之芳作为刘成的幕僚和新军的文书,正在此间进行统计工作,见刘成前来,李之芳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连忙上前行礼。
这一战,刘成的功劳不会小,新军也肯定是要保举出更多的官职出来。一来是酬功,二来是扩编,这都是少不了的,此前刘成还许诺给要保举李之芳此番击破吴三桂大军,平叛之事,大局已定,李之芳也是由衷的感到欣喜,也愈加的勤谨。
叙了叙话,见周围没人,李之芳轻声与刘成提及刚才看见鳌拜,这位满洲第一勇士看着八旗军的尸首时在那里唉声叹气。
莫说是李之芳没见过,就算是刘成也是连听都没听说过鳌拜那个火爆脾气是会唉声叹气的。不过嘛,这里面的事情,二人都是心有七窍的,又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以及意味着的事情。而此时,李之芳刻意的将此事告知刘成,其用意就更是不言自明。
“邺园,好好做,本官此前许给你的,断无不能兑现之理。”
“学生谢司马提携。”
聊了两句,李之芳就再度投入到统计缴获的工作之中去了,倒是刘成,在缴获的库房里转了转,尤其是关宁军的那些武器,对他仿佛有着比之金银玉帛还要大的魅力。
“这长矛可以直接给新军使用,步弓和鸟铳还是算了,注定要被淘汰……”
新军大获全胜,但也将八旗军的旧式战法爆的体无完肤。满洲不同于蒙古,骑射是小道,下马步战,上马骚扰追击,这才是满洲的传统战法。可是现在,满洲八旗在结阵步战之中被西班牙方阵碾压,若非新军登场,亡国或许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但是仅仅就靠着这么一支新军却还是远远不够的,此前朝中有传统、财政等方面的阻力,现在到了这个份上,扩编已成为定局。
在这支新军之中,刘成是会办大臣,名义上的第三号人物,但实际上也就是个练兵的负责人和战时的参谋长,没有权利统兵作战。新军唯有扩编,他才能掌控兵权,而这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如今的局面,虽然还远没有回返京城,但是刘成却已然开始了扩编的筹谋。不过嘛,他也知道,路是一步一步的走出来的,这两年的顺风顺水也没有让他放松警惕,今天的这一鞭子就是一个教训。
“富绶,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手握天下大权,定将汝凌迟碎剐,以解今日之耻。”
狰狞压过了痛苦,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可是没等拿到大致的缴获数据,一个新军的骑兵军官就策马赶回了城中。
“回刘会办的话,刚才在大军来时的路上发现了几个窥伺战场的细作,这是从他们身上扒下来的,正准备拿给王爷。”
军官是蒙古正黄旗出身,阶级比刘成低,只是个牛录章京,但是满蒙一体,对于汉军旗也不是很瞧得起。不过刘成在新军已有两年,还是负责训练的高官,长年累月下来也是有些威信,这个军官不疑有他便对刘成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明白。
岂料,看到军官递过来的东西,刘成当即就是一愣,一把抢了过来。细细端详着,手上抚摸着那物件的金属纹理,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一个几个细作,生擒几人,杀死几人,可有逃脱,快说!”
刘成如此激动,被一个汉军旗呵斥,军官心头暗怒,但是刘成的积威尚在,他也不敢发作,只是看向那把名为望远镜的物事,不由得流露出了些许的疑惑出来。
“回刘会办的话,咱们一共发现四人,分别向各处逃跑,射杀两人,还有一个自知无法逃脱便自行了断了性命,唯有一人负了伤,但却还没有抓到。”
能够充当细作的,无不是机敏之人,能够击杀三人,打伤一人已经不差了,尤其是在大战刚刚结束未久,正是心力俱疲之时那就更为难得了。岂料,军官的回答不光是没有得到了刘成的夸奖,反倒是使其勃然大怒了起来。
“蠢货!这东西是金华的军工司工坊里制造出来的,那些人是浙匪,是陈文派来的窥伺新军虚实的。你们竟然还让他们跑了一个,混蛋!”
………………
接下来的几天,新军的探马四出,可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负伤逃亡的细作,最终不了了之。
这个导致了刘成勃然大怒的细作带着伤,翻山越岭,费劲了千辛万苦总算是逃回到了湖广的郧阳府。随后乘船东进,连夜赶往南京,抵达南京之时,饶是他身强力壮,在船上也有军情司在湖广的派员照料,也已经熬得只剩下半条命了。
“古斯塔夫方阵,怪不得清廷要如此严密的防止情报外泄啊。”
西班牙方阵自出现而始,在欧陆大地横行了一个半世纪之久,将欧洲的那些中古时期的旧战法全部清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但是,这种方阵诞生于重骑兵横行的年代,过于强调防护,甚至以牺牲火器杀伤能力为代价,由此才有了后来的莫里斯方阵以及在莫里斯方阵的基础上打造而出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古斯塔夫方阵。
四个军情司的派员,两个是北京站一路追踪而去的,另外的两个则是西安站的派员,负伤逃回的那个更是曾经的东南经标,因为作为俘虏协助作战时立功才被吸纳进江浙明军。
这四个情报人员在不同的位置观测,岂料凑到一起进行交流没过多会儿,便有一队溃兵引来了新军的骑兵,他们才因此而暴露。但是四个人交流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就是将情报送回,结果四散而逃,死三伤一,但却也把这一战的过程如实的记录了下来。
吴三桂使用的西班牙方阵,是在东南经标使用的那个版本上进行改良过的,但是改良受到武器装备的限制,吴三桂无法提供更多的火铳,只能以步弓代替,无形的降低了占据全阵百分之七十五的火器部队的杀伤能力。
这等的残缺面对旧式战法时依旧是碾压,因为方阵的核心思想和战法没有改变,但是遇到新军就彻底暴露了出来。
新军通过耶稣会的传教士学来了瑞典雄狮古斯塔夫二世赖以横行欧陆,将近代军队的战法代入到线性战术体系的古斯塔夫方阵。如今欧陆最为先进的战法,在三十年战争中大放异彩,西班牙方阵也迅速被其淘汰,渭南一战不过是这一进程的复刻罢了。
陈文在书房之中,根据军情司历次送回来的关于新军的情报进行汇总,在稿纸上写写画画,双方在那一战中的战法也逐渐呈现在了陈文的笔下。
“果然还是实际的火力利用率占优的更强啊。”
照着稿纸上两军的布置,陈文换了张纸,仅仅是做了一道数学题就搞清楚了这里面的问题。不过恍然大悟过来,陈文抬起头再看到的却是周岳颖和陈馨若这母女俩不解的目光,似乎是不太明白陈文到底从桌子上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文字、图形中看出了些什么。
“娘子且拿去看看,闺女来让爹爹抱抱。”
女儿被陈文抱起,放在了大腿上,那一双灵动的眸子却在瞄着陈文的稿纸,一副欲求甚解的小模样。
陈文的这个长女,求知欲极其旺盛,对于知识的接收能力也让陈文欣喜若狂,倒是她的母亲对此却显得有些忧虑,好像是唯恐女儿会重蹈她的覆辙那般。
比起周岳颖的胡思乱想,陈文却没有想太多的东西,平日里公务繁忙,休息的间歇陈文也会教一教女儿写字、数算,养育养育,既要养,也要育,知识和思想的传承,虽然按照这个时代的传统也是要教给儿子,而非女儿,但是比起还在牙牙学语的儿子,女儿的聪慧已经露出了苗头。
“来,闺女,爹爹出道数算题,解出来有奖励的哦。”
“爹爹只管出题,女儿一定认真解答。”
“好,好,乖女儿听题喽。”
抱着女儿,陈文哈哈大笑,继而对这个还不到四岁的小姑娘说道:“假设有两支军队,第一支军队……”
“夫君,馨若是女儿,说那些刀兵之事干什么嘛。”
周岳颖有些不满,陈文也连忙改换了题目。不过嘛,换汤不换药,无非是将士兵改换成了银钱而已。
“假设爹爹和你娘各有一万两银子,爹爹许诺给馨若其中的四分之三做嫁妆,而你娘则许诺给馨若其中的三分之二做嫁妆,但是爹爹许诺的银子里有一半存在光复票号里吃息钱,而你娘的那三分之二则全在手里面。馨若告诉爹爹,是爹爹给馨若的嫁妆多呢,还是你娘给的多呢?”
嫁妆是什么,小闺女好像还不太明白。然而,嘟着小嘴想了想,陈馨若很快就做出了回答:“爹爹给的多。”
“啊?”
这个回答让陈文登时便是一愣,就连周岳颖也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皱着眉头看向女儿。
“为什么?”
“因为娘亲说爹爹言必行,行必果的大英雄,绝无虚言。馨若想着,既然爹爹许诺了,就一定会给馨若,吃不到息钱也不会在乎的。”
原以为女儿是算不出在瞎猜,岂料会有这么个回答,抬头看向周岳颖时,后者也是羞涩一闪即逝,随即轻轻的点了点女儿的小脑袋。
“这丫头,小小年纪就这么伶牙俐齿,这可不是妾身教出来的。”
哈哈笑过,陈文继而向陈馨若问道:“若是爹爹一定要吃到息钱呢?”
“那就是娘亲给的多了,爹爹真抠门。”
“差了多少?”
“爹爹给馨若的只有娘亲给馨若的一半而已,还不抠门。”
得到了这个答案,陈文和周岳颖看向对方的眼中分明写着的都是震惊二字。一个不到四岁的小闺女会五位数混合运算,这好像有些不太正常。眼见于此,陈文试探性的问及是怎么算出来,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更让他无法安坐。
“馨若没有当那是银子,只当是娘亲每天教授给馨若的字。假设娘亲早上说要教授馨若十个字,上午教完其中的四分之三,结果刚教了一半,大舅妈就过来串门子待了一天,那么今天馨若就只学到了三个字,外加第四个字的几画而已。但若是娘亲上午教完了三分之二,吃过了午饭大舅妈才过来串门子,那么馨若就学到了六个字,还富裕几画。这样算来,前者不是就只有后者的一半吗?”
举一反三,陈文对他的这个女儿的智商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但也正如陈馨若计算的那般,渭南一战,吴三桂的西班牙方阵列阵之后,新军的骑兵从侧翼也无法对其造成威胁。可是这等长矛手居中,火铳手在四角的方阵,如果仅仅是遭逢一侧的进攻,那么另外的两个角阵就只能处于闲置的状态。
如此一来,吴三桂虽然坐拥两万大军,即便是抛开义勇五营要设法击破富绶带来的八旗军,也应该有一万五千大军,11250名射手,但实际上,能够在第一线与新军对射的,其实也只有这个数字的一半,五千多人而已。而新军那边,7200名的射手总量全部在第一线进行轮换射击,光是数量就高下立判,而这还没有去计算双方的武器、防具上的优劣对比。
“吴三桂的实际参战射手数量不如人,而且这里面还大量的掺杂着步弓手,这西班牙方阵的火力本身就收到压制,更别说是这么玩了。再算上射程上鲁密铳比之鸟铳占优,重型扎甲和布面甲对鸟铳都存在防护能力,更别说新军还玩出了三排同时齐射和小口径火炮加装葡萄弹的花样,吴三桂输的一点儿也不冤枉。甚至可以说,若非是屠了满城使得那些关宁军没了退路,吴三桂只怕早就被新军打得满地找牙了,能撑到清军右翼崩溃可真是个奇迹啊。”
间简单单的数学题,得到的却是一个残酷的答案,而从新军在战场上的表现来看,这支新军的战斗意志只怕是决不低于清末的北洋新军。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北洋新军的训练方法来自于欧洲,是陆军强国德国的教习训练出来的;而这支新军,其训练方法同样来自于欧洲,乃是这个时代的欧洲陆军强国瑞典的战法,另外还掺杂了刘成从陈文那里学到的很多近现代军队的训练方法。
但是,北洋新军的士兵当兵是为了吃饷,吃袁大帅的饭所以为袁大帅打仗;而这支新军则有着极大的紧迫感,他们都是旗人,有铁杆庄稼在内的大量福利,而且还高人一等,可是满清现在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边缘,满清一旦亡国,他们的利益无法保全不说,旗人的身份也使得他们必然会遭到汉家王朝的复仇,这是事关自身和家人的福祉的大事,再加上北京站那边传来的刘成对新军进行的洗脑,比如那个每天必喊的口号……
假设,北洋新军和这支八旗新军使用同样的兵器,不说战法适不适合当前的武器技术水平,单说这战斗意志和对伤亡的忍耐能力,前者只怕是会被后者完爆的。
这毕竟还是清初,八旗军的腐化程度还比较低,满清的上升期也是被陈文强行打断的,再加上近现代军队的训练方法和横行欧陆的古斯塔夫方阵,才有了新军这样的怪兽,甚至就连陈文当年在网上的历史小说里也不曾看到过如此强悍的八旗军。
“夫君,鞑子的新军就真的强到了这个地步吗?”
听到有此一问,陈文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周岳颖和陈馨若母女期寄的目光,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这支新军确实是难得的精锐,但无论是虏廷,还是刘成,亦或是吴三桂,他们对于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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