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与手下老周站在巡抚府的台阶上,看到一大队能有数百名破虏军的全甲兵丁正向西面的军营走去。
标枪般的身形和有力的步伐以及凌厉的眼神让陆平搭上一眼就晓得是精兵无疑,并且是他从没有见过的精兵。
轰轰轰的脚步从近及远,整个队形极为雄壮、齐整无比,军兵所到之处,登州百姓拱手欢呼的声音不绝,因为他们经历的军纪最严明、对百姓最宽和的赵大人的麾下精兵终于回来了。
登州百姓没有忘记当年就是这支军队将登州从孔逆手中解救下来,也是军队在全城施粥,还是赵大人拿出钱粮让百姓修缮屋舍、修补城墙、整修道路,这些钱粮也让他们得以渡过最困难的时候。
因此对于赵大人的军兵重返登州,他们是热烈的欢迎着,只要遇到的百姓都是向军兵们施礼问候,气氛热烈感人。
破虏军的军兵们因此更是腆胸叠肚极为的自豪,行走起来越发的威武,全身沉重的铁甲仿佛也不算什么了。
陆平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五味杂陈,这是他这辈子看到的最好的军民相得。
随着近些年,朝廷欠饷不断,逐渐失去了对麾下军将军兵的掌控,军兵们抢掠淫辱百姓的事情不断发生,很多事时候军将就是故意纵容军兵劫掠,抢来的钱粮正好为其所用。
乱兵如匪已经让百姓看到官军就大惊失色,立即逃离,官军这个名号已经同乱匪相提并论了,就是朝廷诸公提起此事也是须臾不已。
没法子,朝廷最能节制麾下兵将的手段粮饷不能按时发放,朝廷也就失去了掌控兵权的最大依仗,如今牵制他们的能力是大大下降了。
但是眼前的破虏军军兵和百姓的相处融洽让陆平眼热,这是他希望的大明军和百姓的最好的局面,出现这个情形,说明百姓对官军拥护信任。而朝廷也越发的稳固。
但是如今这个局面出现在赵烈麾下军兵身上,让陆平心里极为的憋屈和愤怒,一个登莱军将出身的土霸能做到这点,官军呢。官军为何就是做不到这点。
想到此处,陆平不得不佩服年纪轻轻的赵烈,大明如赵烈般二三品的大员,无论文武谁不是妻妾成群,府中修造奢华。这些都是需要大量钱粮运作的,这些钱粮从哪里来,用屁股想,也晓得都是贪墨来的。
反观赵烈,只有一个正妻一个侧室,府上陆平没有进入过,但是从门脸上看,很是普通的宅院,大门前连个石狮子这样的镇兽都没有,就是宅院大些而已。
此外赵烈几乎不在外面饮宴。有些应酬就是在官署内安置了。
可见赵烈非是那些酒囊饭袋之辈,能有今日成就非是侥幸,此人坚韧果断、审时度势,乃是一方雄杰。
但是赵烈越是如此卓越,陆平就越是对其忌惮,因为赵烈同朝廷不和已经是明面上的事情,如果赵烈反叛,陆平敢说大明北地立时就会是腥风血雨,一个登莱叛乱就将大明腹心搅得稀烂,如果赵烈作乱。恐怕大明会永无宁日吧,甚至大明可能倾覆这个念头都在陆平心里不断闪现。
如今张可大阵亡固安,登莱五千战兵同殉,登莱再没有可以依仗的武力。朝廷也再没有钱粮重建登州镇。
因此赵烈被朝廷任命为登莱总兵,出掌登莱镇,朝廷的这个决断,陆平能想得明白阁臣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陆平很不看好,赵烈是何等人物。陆平认为他根本不会被朝廷这点小手段节制住。
陆平既然对朝廷诸公已经极为的失望,他自己就盘算了一下,他能有什么手段才能牵制赵烈,他蓦然发现,他一个锦衣卫千户对赵烈竟然一点办法没有。
除非……
此时北面响起马蹄的轰鸣,一大堆全甲军兵骑马而至,当先飘扬的正是登莱都司指挥使赵烈的旗帜,赵烈来了。
陆平带着手下人来到台阶下,让出了正门的位置。
前面到达的百名护卫先将大门周围围拢起来,将所有人员遮蔽起来。
赵烈身穿二品武官的官袍从马上下来,动作利落。
那个大黑塔和一个中年护卫一左一右的拱卫着他,其他二十余个护卫前后随扈。
后面上来百名护卫当先进入巡抚衙门,守卫衙门门口的兵丁待要阻拦,赵烈的护卫头目一扬手,一众护卫直接替代了那几个军兵的位置,这些巡抚标营的军兵无言的看看,然后退让开来。
陆平看的心中痛恨,如今登莱巡抚恐怕也不放在赵烈眼里了吧,这是什么世道,武人竟然如此跋扈。
赵烈在大票护卫的随扈下来到官厅内,此时陈应元和张国元已经等候多时了。
看到赵烈的护卫随同赵烈一同涌入官厅,张国元脸色阴沉,心中愤恨,太跋扈了,全无上下尊卑,还是不是大明的官员。
陈应元心里也是极为的不舒服,虽说久经宦海沉浮,但是如此对上司提防,并且显露出来的,赵烈是第一人。
不过,想到朝廷对赵烈的种种举措,老陈也是释然了,袁承焕和毛文龙的例子就在眼前,谁人不怕啊。
“拜见巡抚大人、镇守大人。”赵烈恭敬的向陈应元、张国元拱手施礼。
但是,赵烈没有向陈应元和张国元行跪拜礼。
张国元眼睛一跳,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赵大人,在大明文武见面不是你这个礼数吧。”
虽说张国元怒极,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张国元只是点了点,没有直接说你应当跪拜见礼。
“哦,本将窃以为为国战阵厮杀的大明军将不能见人就跪,一想到忠勇无双的张可大、尤世禄大人给些尸位素餐,将大明败坏到如此地步的官员跪拜,赵烈甚为不耻,张镇守你说呢。”
赵烈脸上虽说带着笑意,嘴上却是毫不留情。
“你,你不过是一介粗鄙武夫,也敢妄议国政。”张国元怒极。
“张大人,你面前这个武夫斩下了数千建奴的首级,平灭了十万叛军,你就是如此诋毁一个大明功臣的。”
赵烈笑容逝去,脸色冰冷道。
他身边的余大宝更是上前一步怒目相视。
张国元内臣出身,后面撑腰的就是天子,他也是怒瞪着赵烈。
“好了,今日是万岁爷的旨意到了登州,还是请旨吧。”
陈应元急忙从中岔开,两人在这里冲突起来就是笑谈了。
此时,一个中年宦官在侍从陪伴下从后堂步出,迈步从容,面相庄严,一看就是在宫里行走久了的。
陈应元、张国元、赵烈等人都是跪下听旨。
圣旨极为的简略,赵烈去掉那些废话,就是晓得,他如今是大明五军都督府右都督、登莱总兵,其父赵海明赐了一个武威将军的散衔,而其母赵秦氏被赐封二品太夫人,其妻亚历山德拉二品诰命夫人。
总之封妻荫子是有了,用官话将是极为雍容赵家。
但是想想登莱如今的破败局面,就能想象这都是无用的官样文章。
因此赵烈听完圣旨后叩首拜谢后,面无表情的接过圣旨,转手交了赵达。
看得张国元眼角直抽抽,这也太唉,但是想想天子任命赵烈的良苦用心,忍了吧。
“恭喜赵大人,日后登莱的军务还须仰仗赵大人。”陈应元笑眯眯的拱手道。
张国元则是一言不发,他是将赵烈恨到骨子里。
“登莱军务是职责所在,赵烈当然不敢轻忽,当然,赵烈为了登莱安危,做出些许安排,诸位大人也不要大惊小怪。”
赵烈言罢斜睨了张国元一眼。
张国元这个憋气,这话是不是就是给他听的,但是,忍了,破坏了万岁爷的筹划,他吃罪不起。
“赵大人,登莱位置紧要,东北就是建奴,东面是朝鲜,而建奴也时常入寇滋扰,到时恐怕都要赵大人出兵救助才是。”
陈应元当然晓得天子的意思,当下就点了几句,一旦京畿东江有事,呵呵,赵烈你不是不能推脱,如今你可是登莱总兵。
“保境安民职责所在,赵烈自是不会推脱。”赵烈言简意赅,同这两位说多无益。
“呵呵,到时,咱家就看看赵大人是否推脱,如果赵大人推三阻四,避战不出,休怪咱家出口伤人。”
张国元讥讽道。
赵烈看了看他,对一个残缺的阉人,他是实在没有斗气的心情,随便吧。
晚上的庆功宴是不用说的,登莱的文武谁敢不给面子,如今赵家在登莱就是一手遮天,你得罪巡抚和镇守是事后穿小鞋。
而得罪赵家,赵家能让你现世报,因此举办酒宴的楼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酒宴上,很多官吏上前敬酒逢迎,赵烈都是满脸含笑,只是至始至终杯中酒,当然谁也不敢劝酒不是。
第二日,赵烈带领着登莱总兵府和登莱都司的一干麾下军将和将领前往登州忠烈祠郑重祭拜张可大尤世禄两位故总兵。
这才算是结束了赵烈荣任登莱总兵的全部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