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哪,那个后生自己是会游水的,如果只顾自己,原本是淹不死的。他已游到了离岸边不远的地方,看见新娘子在水里挣扎,又游了回去,一下子被新娘子死死搂住,手脚都不能动了。小两口子都丢了命。”
“如果稍微留点心,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或是在背后拽住衣服朝岸边拖,就不碍事了。”
“那是当然。看样子小两口结婚还没多长时间,你看,新娘子的衣裳还十成新呢。”
“中间的那个一连救起了几个人,就是没把自己命保住。”
“怎么保?他在水里来来去去的时间太长,精疲力竭了,几个人把他手脚缠住,怎么摆脱得了?注定要死的!”
“都怪最后上船的那两个杀千刀的,艄公喊人多不能再上了,可这两个东西还是硬犟着跳上了船。”
“要淹就该把这两个东西淹死!”
“哪里,两个杀千刀的早就自顾自地游上岸跑了。”
“嘿,其实最该死的应该是庞世德那老贼!他席卷了造桥的银子溜之大吉,如果这个老狗入的把大桥造起来,哪里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错,那老东西早就该千刀万剐了!”
吴登瀛进前问道:“听说姓庞的知县已回故里,这里的事故与他有何相干?”
听到有人插嘴,说话的人愣了一下。有人鼻孔里“哼”了一声。其中一人朝吴登瀛望了望道:“听口音你这位先生是从外地来的。那老贼募捐了上万两的钱财造桥。放着本城洪家木材场的木材不用,偏把钱交给他儿子,说是到江西山区木源地采购,花的钱少而木头的质量又好。结果那狗崽子到外面溜了一圈,两手空空地回来,说是所有的木头编成筏子在长江里顺流而下,突然间发了洪水,运送的人控制不住,木头都顺江冲进海里去了。不仅所有买木材的钱都泡了汤,运木头的人还被淹死了几个,另外拨银子赔给人家孤儿寡母,还倒贴了上千两银子。”
“遇到了天灾人祸,那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呀。”吴登瀛道。
“哪里,这完全是庞老贼父子编出来的谎话,银子全被装到他们家口袋里去了!”另外一个人顶上来说。
“这些恐怕都是听来的传言,大概并不可靠。”吴登瀛又道。
那人一听吴登瀛这么个说法,十分不满,向他翻了一下白眼道:“但凡传言,大多是圈内的人说了出去,慢慢扩散开来,虽然在私下里传播,没法去考证,然而实在都是极准的!”
……
有人认出了死者中自己的亲人。岸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哭声。许多人在一旁陪着落泪。
吴登瀛感到憋闷、揪心。从这些失去亲人的哭声里,他听出了那种痛不欲生的悲楚,感到血从心里涌了出来。赶紧拉了拉吴江,离开了河边。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里建起一道桥来!
盐渎县衙门前,一名穿着长袍的人,约莫四十多岁,留着一撮山羊胡子,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一条独凳上看。还有一个市民模样的人席地而坐,左手放在膝盖上,另外一只手下意识地抠着地上的砂砾。
那看书的人实际上心不在焉,见到有两个人走了过来——一个空着手走在前面,一个挑着行李跟着——连忙把书放在凳上,小心上前问道:“您两位是——?”
走在前面的人应道:“本人就是到这里上任的吴登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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