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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海东闻言,瞳孔骤然紧缩,看着沈伏波,身体前倾了几分,沉声问道:“老帅此言是何意?”
“老臣来时路上,和张巡将军深谈,得知了其中详情,如今据说江东魏延程普还得几分自由,是孙得功那鼠辈在等主公回信。”沈伏波说着,邓海东已经站起来,先下去扶起老帅:“虽然论公事,但老帅是我叔辈,以后进帐不拜!不然,叔父大人去江东吧。”
沈伏波满腔豪气为他所言而噎住,看着他半响,拱手:“谢主公。”
“是晚辈本分。”邓海东扶他坐下,才回头:“老帅请说。”宋缺看着暗自点头,法师也微笑,邓海东其实已经想得到沈伏波建议计划的大概,也因为战前气氛紧张,于是插科打诨作怪,去问宋缺和法师:“忘记和另外两位叔辈说了,看上去脸色不快。”
宋缺和法师哈哈一笑。
沈伏波这才继续道:“老臣以为,趁北风甚烈之际,选敢死之士,用火船入赤壁水寨内烧起,江东定急切难救!”
说完,他说出详细计划,原来是安排敢死之士,含芦苇长管,着水靠要悬石块背负火油,趁着月色潜在渡船之后,诈做绑了黄盖!然后入营即烧,而水师随即南下去厮杀,风高夜黑定能使得江东水寨大营纷乱,说完了计划,沈伏波正色道:“老臣以为关中近年来需要休养生息,但江东子船只众多水师强横,若能借机去之,主公暂无东忧也。”
邓海东赞道:“老帅所言甚是。”看向下面各将,宋缺忽然道:“主公,老夫愿为正使。”
沈振川焦躁:“不可。”宋缺回头发怒:“振川你胆敢小觑老夫?”沈伏波心中也知道沈振川是怕宋缺冒险,尤其宋缺和勇烈的关系,一旦有了闪失怎么得了,赶紧劝道:“左帅如何这般说,振川一向敬重你。”宋缺急了:“他说不可!”
是左帅数年以来,忙于民团事务,久久不经厮杀,因此而急切难耐。
沈振川哭笑不得,看着威风凛凛的左帅和父亲对眼,他上去道:“二叔如何这样以为?二叔在关中是何等辈分,他孙得功怎敢信会得主公这样看重?所以振川才说不可。”边上宋明历也拉着父亲:“父亲,振川怎会小觑你,说的甚子话嘛。”
宋缺这才觉得失言,看向沈伏波有些尴尬,沈伏波叹道:“你我多年挚友,老夫怎么能不晓得左帅之心?振川就如左帅之子。”邓海东终于开口:“振川所言甚是,二叔不必焦躁。”看向了沈振川:“振川做使者则也不可去,天下晓得你镇守澜沧南岸,是水军骁将。”
说完看向帐内诸将,犹豫再三,因为太重不合适,太轻不合适,人选难定。
思索了半天之后,邓海东看向了帐口站着的许褚:“许褚!”许褚一听,立即转身:“主公。”声若洪钟。
这厮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力量几乎和拓跋山不相上下,善使用双手戟,是邓海东亲卫内武艺第一的人选,尤其步战时候,冲阵如同蛮牛破盾如劈纸一样,邓海东看着他道:“川蜀武门子,本帅亲卫左领长,江东孙得功也晓得你的名声,和本帅的关系,你可愿去?”
“主公有令,水里火里。”
邓海东大笑:“好一个水里火里,恰恰是几日后赤水上的烟火!”当即道:“令,许褚为正,张巡为副,其余人等皆听沈帅安排事宜,不得有误。”
“遵令!”
他这就下堂,请沈帅上座,自己坐了宋缺边上,沈伏波是水军名将,安排起水上战事当然要比他更为老道,而沈伏波见他如此,晓得他是真心,更晓得对这厮无需避讳,于是坐下这就开始安排种种,帐内诸将以及文臣一一听从。
转眼就将事情安排完毕,再请邓海东,邓海东摆手:“此战便是本帅也是叔父马前卒。”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他:“我可能藏在军中,在下水性也颇好。”堂上堂下顿时慌了,人人不肯他冒险,邓海东急了:“厮杀出的赫赫威名,怎么现在成了瓷人?”
宋明历喊:“谁过澜沧时呕吐?夸什么水性好,先在水里打过振川再说。”
于是这厮委顿,只有嘴巴硬:“有种在岸上打。”人人皆笑,这就去按着沈伏波的安排准备,等着他们散尽了,帐内只有宋缺,法师,和沈伏波还有他,沈伏波道:“老夫已经老矣,但国灭之后还能遇到主公这样的人物,值得效命,何况吾子得以托付。”
说着欣慰的一笑,宋缺笑道:“沈帅在赤水如此年,终于得来一场痛快厮杀,无憾也。”法师合十:“沈帅旗开得胜。”
沈伏波拱手谢了邓海东在先,而后谢了两位老友,抬起头来,一字一句的道:“老臣此战定让赤壁大营十年难恢复生气!”邓海东大喜:“如此,本帅不要老魏的车马费用了!”这就安歇,等待明日动身。
而也就在此夜。
于赤壁的江东水师大营之内,魏延程普一营败军犹被围困着,孙得功不来相见,只派出亲卫手下,趾高气昂的横在营外,口称此刻南荆州大乱,怕有人伤害了魏延将军和程普将军等,食物供给都是不缺,也派了医生前来。
但魏延等怎敢轻易就食?从黄盖悄悄去了之后,他们就在日夜的等待,当晚,程普悄悄入魏延帐内……
那边孙得功虽然看住了他们,可不得北岸信,他孤立无援之时怎么敢就下狠手?惹起了魏延程普一众的拼命反扑,坏了性命坏了家族怎么得了?于是僵持之际,又去接待周族的使者,几面寻路焦虑不安。
投周,他心有不甘,且之前历代仇恨难解,今日允诺的好处不能当真。
投魏延?小儿一个,程普家族破灭,现在不过数百人跟随,若是这些子弟来投了自己还差不多。
至于魏虎臣处,老魏一向绵里藏针,自己坏了他的大事情,以后有苦头吃了,何况这般作态都和魏延结怨,而一想到亲卫传来的魏延现在摸样,孙得功只能北望去,唯独投靠北岸关中而已,他一咬牙,这就再派出第二波的信使去北边。
水师营栅栏拉起,一艘轻舰向着北边逆风而上,船内坐着的是孙得功之族弟孙尚功。
这艘船出了营北去,被困的那支三百余人的残军中的武官,则尽悄悄入了魏延帐内,上下共有二十武尉,六武校手,其中程普已接近武将手,外边子弟们则不动声色的戒备着。
入帐,人人看得魏延按刀坐着席上,这就分别跪坐了两边。
“诸位。”
先开口的是程普,他看着帐内人等,低声道:“前些日,少公遣派了黄盖去关中,如今已经得了消息。”说完他看向了魏延。
帐内诸人大半都不晓得这件事,听到程普这么说,都愣住了。
魏延森森的一笑:“三地尽乱,周族不臣,如今孙得功又心怀叵测之心,本公再无他法,唯有请援关中去,沈伏波处得了详情必定按耐不住,要来厮杀,如此南北杀成一团,才能是我辈机会。”
说着,魏延看得诸位眼中的担忧,他洒然道:“若是担心关中抢夺,则是多余,需知道我江东水师有两支,采石矶大营处兵力更盛此处,而孙得功难道尽得了赤壁军心?”
又道:“如此,关中过江来,沈伏波水师上岸难敌江东军马,那勇烈派遣陆军南下,一旦采石矶大营东来,隔绝赤水后,他们不过是孤军,所得不过是快飞地!我料主公已经得知消息,定会水陆两路并发。”说到这里,魏延恶狠狠看着各位:“我辈只有数百兵马,困于叵测贼众,诸位愿意待死,还是一搏以图富贵?”
帐内人等互相看了一眼,齐齐的道:“愿听少公安排。”
“一路追随本公至今,不离不弃,魏延深深感激。”魏延跪坐重重的低头下去,嗓音沙哑:“关中崛起,兵强马壮,我辈若不变革来日死无葬身之地,可谁想到鼠辈妄为,门第之害眼前可见,我等多少儿郎已没!”
声音微微拔高,魏延缓缓抬起头来,环视诸位道:“孙得功得掌赤壁,是因攻占逍遥津的功劳,可是当年哥舒八百破江东,明明这厮无能,却是我辈之耻,莫非我等还不如那灭族的哥舒?”
“少公此言甚是!程普愿为突阵。”
“不,各位为本公家国努力,魏延岂能落于人后,今日生死存亡之际,某当为突阵先锋,只望诸君跟随!”
“是!”
“拜托了!”魏延俯下身去,叩头在地:“此战得还,必不相忘。”这就长身而起,持刀在手:“告知所部子弟,等待破晓之前,外军换防时,随我杀出,高呼镇帅之令,孙贼作乱,令我辈来收取兵权,取他首级!”
“是。”
人等随即退出,魏延只是握着刀,坐在帐内,程普跪于一边,忽然听到魏延狞笑着道:“亏那厮蛇鼠两端,优柔寡断,不早扯了面皮夺去我等铠甲器械,水里下毒,马料投散,却养了我们精神。”
程普听着,也笑道:“是他自取死路。”心知一旦厮杀起来,赤壁军中听到消息,定会有人犹豫,忽然一叹,若是老帅羊估犹在,赤壁定难有这样变动,而藓春周族也不会敢行这等事,可惜数年前病去,更可惜他一生无子,当时还暗自庆幸,不然江东又出一豪门。
可如今,国难才思良将。
魏延似乎也在想着,开口道:“程普。”“在。”
“你说羊公若是在此,可会有这样变故?”其实是在自言自语,随即魏延自己低声道:“可惜前些年,魏延浑浑噩噩,而不曾能早日醒悟,门第之害。”说到这里,他看向了程普:“将军大义,魏延却已辜负。”
“少公说的什么话,关中君候能有一众舍弃门第的手足,他当年也不过武尉门第而已,镇帅家族数百年传承,莫非真没有一个忠臣吗?”程普说着笑道:“何况胜负未定。少公何必这样颓废?拿出你的手段来,臣以为来日能和勇烈抗衡者,唯独少公!”
“谢。”
“少公,前些日倒是听说,我江东得一猛将?”
“是,据说大帅出猎汤山时,遇到山里几家隐民为群虎所困,于是派遣子弟弓弩驱赶救下,当时大帅目睹那隐者中有个儿郎,拳打脚踢群虎难近,若不是他堵住洞口……若真如此,那厮了得。”
魏延依稀听到外边有些动静,于是住口,侧耳再听,却没了消息,他就继续道:“那厮叫太史慈,主公查其族谱,竟然是前周开国大将太史恭的后人,就是不晓得怎么会在这里隐居,据说传承已经数百年有余,真是咄咄怪事。”
“谁能知道家国兴亡,就是唐庭千载的天下不也灭了?”
两人正在说着,外边却又有了一些动静,魏延和程普出帐去看,才到帐口,就看到那西北方向,隐约有一片火光,而营外那些孙得功部的亲卫等都纷纷眺望,两人相顾,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一丝震惊,水师内能有这样的火光,数十里外可见,其势不小,只能是乱了。
可那究竟是何人,是采石矶镇帅水师夜袭至,还是关中勇烈?
当然是关中勇烈军马。
是许褚为正,张巡为副,绑了黄盖在船头向着南岸而来,后面水内浮沉的尽是沈伏波手下,用烈酒擦拭了身体,穿了鱼皮水靠,近南边是下水,而赤水茫茫,夜色之下难见彼此,居然和孙尚功的北上信船错过彼此不知!
今夜无月,此乃天意,孙尚功抵达北岸时,许褚正到了南岸。
孙尚功眼看到水师大营内一片杀气,他在数百米水面外被游船拦截,已经发现不对,正要逃跑也晚了,被弓弩逼迫了靠岸,上去就揪到了沈伏波面前,沈伏波二话不说,将他手下分开,严刑拷打再三,转眼就得到了情况,这就将他们押去邓海东处,手下离岸,前面上满火油的扁舟先在江心偏北的方向下锚,其余随后。
许褚船只被江东军拦下,在营寨外许褚高喊要见孙得功。
孙得功亲卫上来询问,看到舱头绑着浑身是血的黄盖,又见孙得功去的信使副手点头,于是放行,却不晓得那副手老父病重,膝下无子,得了关中的许诺富贵,已经投靠。
船进寨内,看到那些叠栅处处,然后后面船只黑影如山似的,许褚就在船头站着,张巡侧看许褚神色自若,心中也不由佩服他的胆气,而这个时候,关中的水军已经全部潜入了寨内散开,孙得功手下见一叶北来,生怕被人看穿,怎会声张,只会遮掩。
于是由得他们长驱直入,近了孙得功的主舰附近,孙得功帐则在岸上,主船靠在船坞内,许褚船停了边上,没有人晓得这舰内,下面装了小半船舱的火油密封的不透气,一旦点了…许褚提了黄盖登岸,等孙得功手下在岸边再验证,许褚已经不满:“我乃勇烈君候使者,鼠辈百般纠缠为何?”
回头取了两杆手戟,一脚就把那亲卫踢翻在地,咆哮如雷:“尔等使者北上时候,不曾受到这样刁难,既然如此,我们走。”
孙得功之前的副使连忙拉住,而船舱内留下的死士,已经取出了火石,就要点燃引火药索!
岸上正在告罪,孙得功亲自出来,喝斥自己亲卫退下,远远站在,许褚这才缓和了神色,一脚又把黄盖踹出,将怀里勇烈的书信,将魏延的书信递去,收了手戟在背后。
孙得功看他月色下魁梧,问道:“壮士是勇烈君候帐下何人?”
是许褚这厮也好名,通报使者来此,却不曾先报姓名,听到孙得功这一句,许褚一笑,提了黄盖在手向前,走了几步,狠狠的把黄盖向前掷出,砸的尘土内澎的一声,他厉喊道:“某乃勇烈君候帐前亲卫左领军许褚!”浑身是血的黄盖忽然向前,已经松绑的他掏出怀里连环手弩,对了孙得功就扣下扳机。
许褚张巡发力向前,口中高喊:“魏延何在?我等奉令前来助你格杀孙贼。”也是手弩向前射出,身边子弟,乃至孙得功之前的信使副手大叫:“孙得功卖主求荣,困魏延少公,欲献于世仇周族!”
忽然之间,澎的一声,身后水内的船舱炸开,一片火油倾泻出来,赤红一片染上就燃,孙得功大船已经被烧起来,又有四处火星乱窜,澎湃有声,多少水军在喊水里有人,而孙得功已经被手弩射穿臂膀腿弯,正在亲卫掩护下拼命要扯。
但许褚如疯虎一样,手戟合并成一长兵,这就乱舞厮杀向前,咆哮如雷:“魏延小儿,关中许褚奉君候之令前来救你了!”无人敢挡,江东军心大乱。
“少公,少公,采石矶大军已至!少公!某是黄盖!”
魏延终于听的真切,提了斩马刀在手:“全军,有进无退,捉拿反贼孙得功,当某者死!”营内子弟呼啸而出,利刃闪耀,百战颓兵末路得此生机,口中嘶吼杀气腾腾撞破了围困,向着火光出而去,此刻,北岸扁舟乘风南下,尽至,撞在营寨外延,后面赤水之上,大船如山雷霆万钧的压来。
火光熊熊而起,一发不可收拾,江上呐喊声惊天动地:“只拿孙得功。”弩箭乱射,冲角乱撞,却是冲了江东元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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