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真相 真凶2、
君无行摈住了呼吸。虽然在此之前已经有所预料,但他还是没能想到,倾南淮黎氏的财力,竟然武装出了一支如此规模的军队。
他在那一刹那也明白了,为什么地面上要建造那么一座费工费料的大石屋,因为只有这样的大工程所耗费的人工,所产生的噪音、废料、泥土,才能够掩盖另一个更加庞大的工程而即便有人前来探查究竟,见到石屋里那些苦算的书生,也一定以为这就是阴谋的全部,而很难再想到地下隐藏的更大的机密了。
他看到了地下城。
河络的地下城。一座位于宛州南淮,位于华族人类文明腹地的河络地下城。在这座历史上从来没有被河络文明侵占过的城市之下,竟然潜藏着一座如此气势恢宏的地下城。借助着半明半暗的灯火,君无行粗略判断出,这座地下城所延伸的面积远远超越了地面上黎氏宅院的规模,几乎覆盖了整个南淮城的中心地带,在这座地下城的正上方,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无数的商机在酝酿,无数的金钱在流动,但没有谁能想到,脚下就藏着足以吞噬他们的恐怖陷阱。
但对于君无行而言,地下城的规模犹在其次,更可怕的是德罗所充满自信的那支军队,在进入地下城的过程中,他一直在思考,即便德罗把整个南淮城的地下都挖空了,又能容纳多少士兵呢?身躯矮小的河络的战斗力又能达到何种境地呢?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过来。
他和邱韵现在正站在地下城的巨大广场边沿。在广场正中,是密密麻麻一大片身躯高大的武士。走近了才能发现,这些并不是真正的武士,而只是一套套精致的移动装甲。装甲上有锋锐的刀和坚固的盾,下端有驱使装甲移动的滑轮,比起笨重的、需要用精神力来操控的传统将风,这样的金属装甲威力更大,驱策更灵活,控制更方便,如果运用到战阵中,足以令任何敌人心惊胆寒。这是河络族最具威力的兵器,但长期以来都只存在于历史传说中,已经上千年没有在实战中出现过了。
“机锋甲……”君无行喃喃地说,“我一直以为这玩意儿只在上古传说中才存在,没想到真的能造出来。”
“当然能!”德罗在他身后说,“那是我们的祖先用血与火写就的荣耀,只不过被后世的无知之徒淡忘了罢了。但这一段辉煌,终究要由我来续写!”
君无行叹口气,仔细观察了一下机锋甲,确定以自己的体型绝无可能钻进去,索性悠闲地往一具机锋甲上一靠,打算做出休息的样子。没想到机锋甲的底部滑轮灵活异常,他轻轻一靠,就动了起来,险些摔个狗抢屎。
“好灵活啊,”他站定后说,“每一具都会花很多钱去打造吧,偌大一个黎氏金库竟然是空的,里面的钱都被投到机锋甲上了吗?”
将风笨拙地点点头,君无行看着他:“我在塔颜部落的时候,听说你从来不问世事,一心只扑在星相上,这份伪装的耐心和决心,比这机锋甲更加难得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德罗回答,“整个部落一心想的只是钻研星相学,苟活于那个潮湿的沼泽角落里。我如果表现出异类的样子,一定会被部落所不容。如果装得单纯一点,反而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秘密。”
“但是总得有人替你下手做事,”君无行说,“所以你才看中了君微言,看中了他无可救药的贪欲。”
“同时也看中了他无可救药的自大,”德罗的声音充满自得,“他一直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他可以一直利用我,但是到了最后,知道他临死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被利用的是他。我永远也忘不了他那时候惊愕的眼神,哈哈哈!”
“而你那个贪心的徒弟,想来也是你刻意挑选的,并且想方设法安排种种事情暴露他的本性,引起其他人的注目和不满,日后在关键时刻就可以顺理成章栽赃于他。”君无行接口说。
“他和君微言一样笨啊,”德罗更加得意,“君微言偷偷在茶水里下毒,我根本没喝,却借着出门透风的机会,骗我徒弟喝下了。君微言点火时慌慌张张,等不到尸体都燃起来就匆匆逃跑了,我趁着那个时刻把我徒弟的尸体换了进去,然后就一路跟踪君微言。”
君无行想起了大雷泽中老渔民的讲述,德罗无疑就是那个单独追踪君微言的河络了,不禁微微点头:“此后你一直监视着他,直到他去宁州偷回了雷家的星图,才干掉他,是么?”
“拿到了星图,他就已经完全没有用处了。”德罗轻描淡写地说。
一直默不作声听着两人对话的邱韵这时忽然问:“然后你就想办法控制了黎耀,从此一直躲在南淮?”
德罗想了想:“控制黎耀……那可太早了,还在君微言到塔颜部落拜访我之前呢。那时候我借口出门游历,其实就是在九州各地寻找日后的安身之所。当我来到南淮时,某次无意中见到一个气质不凡的青年人被从一个戏班里撵出来。我一加打听,那居然是名动天下的南淮黎氏的大公子黎耀,其人不好经商,却专喜欢往青楼里钻,我见到他时,他正在疯狂追求戏班的女班主,可惜那位女班主对他并没有意思。我们河络不大懂得你们人类的情爱,所以我只能给你转述一下旁人的言论:‘一个对黎氏的万贯家财都不动心的女人,就黎大公子那种窝囊废,怎么可能追上她?’”
“所以我觉得黎耀实在是真身赐给我的宝贵机遇。我借故同他结识,陪他借酒浇愁,听他讲他悲惨的爱情故事,到最后时机成熟时,我建议他接受一次精神清洗,彻底忘掉那个女人。”
君无行皱起眉头:“你是指,通过秘术洗掉人的部分记忆?”
“不错,他开始舍不得,但一来确实没什么希望,二来我不断劝说,最后还是同意了。当然了,那位精神术士是我安排的朋友,施术时玩了一点小小的花招,给他加入了一道强制的精神缚咒,那就是从此以后,无论我有什么号令,他都得遵从。”
君无行点点头:“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你操纵了黎耀,扶他上位,也就操纵了整个黎氏家族的生意。这么久以来,你一直在干两件事:控制大批算学家为你计算未来;动用黎氏的资金为你打造军队。这两件事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你想要让河络这个种族称霸九州,成就不世出的伟业。”
“河络是九州最聪明的种族,理应成为九州的主人。”德罗用平淡的语调说。
“但是我听说黎耀做生意从来没亏过,这又是怎么回事?”邱韵问。
“我需要用一个无所不能的黎耀来掩人耳目,更要让万一存在的调查者——比如你——把计算未来的目的当成只是要赚钱,而掩盖我的真实动作。一方面黎氏的生意早已是一个成熟的体系,不同的行业有不同的负责人,本身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生意都能保证赚。剩下百分之二十么……对于一个算学家来说,你觉得在账目上做点手脚很难么?而对于黎氏的雄厚资金而言,你觉得冒充其他商家把一批注定赔钱的货物高价买下来又很难么?”
“可现在,你的意图仍然被猜出来了,”君无行微笑着,“打算怎么对付我呢?”
“我也在为难啊,”德罗叹息着,“根据我所得到的情报,你身怀高深的谷玄秘术,而我的将风能抗衡武士的刀剑,对秘术师的防范效果却很差。你一定是准备好了什么威力极大的秘术,随时准备要挟我。”
君无行的笑容有些僵。他的确是打定了主意,在关键时刻用很少有人能化解的谷玄秘术挟持德罗,以便求得生机。但看德罗比他更加胸有成竹,他心里也不由得直犯嘀咕。
德罗透过将风的面罩看着他:“君贤侄,我的习惯是,在和一个人交手之前,先把他研究透。你头脑聪明,谷玄秘术修为很深,还有出色的步法,想要击败你并不太容易。但是你并非没有弱点,而这个弱点,几乎是致命的。”
就在君无行琢磨着他所说的话时,一具机锋甲突然发动,向他直冲过来。眼见这机锋甲来势猛恶,他不敢怠慢,侧身闪过。但那机锋甲却突然从胸甲处弹出一根长索,将邱韵缚了起来。
原来是要从邱韵身上下手!君无行赶忙扑过去援救。那长索绑得很紧,他拉扯不开,身上又没有匕首,眼看机锋甲再往前行,就要把邱韵一同拖走,情急之下,张嘴就要用牙咬。
然而就在此时,邱韵陡然间低下头,向着他的面庞呼了一口气。那口气中带着脂粉香,君无行却一下子松开了手,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机锋甲停了下来,收回了长索。邱韵慢慢起身,走到君无行跟前,凝视着他。与此同时,瘫软在地的君无行也直直地瞪着她。
“你也是德罗的手下?”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悲苦。邱韵对毒药颇有研究,若是中了她的毒,短时间内只怕没可能化解。
“我不是他的手下,”邱韵的语气充满歉意,带着一种无法抹去的悲伤,“我只是要完成任何一位主顾交给我的任务。”
“你在雷眼山里杀死的那个人,只不过是我的助手,”邱韵低声说,“我才是真正的秋余。黎耀委托我对付你,当然,现在我们知道了,委托人其实是德罗。”
君无行闭上双目,似乎陷入了混乱的思绪中,当他重新睁眼,目光中饱含着灰心与失望:“你我同行多时,为什么你半路上不下手。”
邱韵摇摇头:“你为人太过机警,雷眼山中那样的圈套都难不住你,我并没有一击制胜的把握。有一点我没有骗过你,我的确既不会武功,也不通秘术,如果一击不中,死的必然是我。”
君无行长叹一声:“最近几年风头最劲的杀手,竟然既不会武功,也不通秘术,这话说出去有谁会信?所以不信的人都栽了。我这一辈子,还没有上过这么大的当,从此以后我大概是再也不敢自称聪明人了。不对,我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从此以后’了。”
邱韵咬着嘴唇,没有回答。君无行看到她的眼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不由心里微微一动,随即苦笑一声,觉得这样的自我安慰也忒没趣了。
神算德罗哈哈大笑,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感到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他拍拍手,发出号令,不久之后,两拨手下分别押进来两批人。一边是黎鸿和一个陌生人,一边是黎耀。
君无行能猜出黎耀的身份,但黎鸿身边那个黑瘦的中年男人他就不知道是谁了。然而那中年男人一见到他就开口嚷嚷起来,居然是个女人的声音,还很熟:“他妈的,这下真的全军覆没了!”
君无行哭笑不得:“美女,你怎么扮成这德行了?我就猜到你肯定也跑不了。”
这下似乎真的完了,有能力和神算德罗作对的人全都被捉起来了。君无行死猪不怕开水烫,当此绝境,表情反而松弛了下来。雷冰一向在君无行面前不甘示弱,明明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愤恨,此刻也强装出一副笑脸。
然而黎氏兄弟的神情就很奇特了。黎耀一脸麻木不仁,只怕砍他一刀他也没什么反应;黎鸿却看着眼前古怪的形势,不明所以。
“这是怎么回事?”他大吼起来。
“这就是这么多年一直控制着我的人,”黎耀疲惫地说,“他在我年轻时,利用了我对他的信任,给我埋下了精神缚咒。看起来,今天他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所以会把我们都杀掉,而他以自己的本来面目登上前台。”
德罗狞笑起来:“你说得对,按照我对自己命运的计算,今天,就在今天,我将会铲除所有阻挡我的绊脚石,开启河络族全新的征服时代,‘等待将在这一天结束,新生将在这一天开始’。你们看,星相第三定律终究还是被打破了,今天,我把握住了我自己的命运!”
黎鸿却没有搭理他,只是把头费力地扭向了黎耀:“这么说,弄瞎我的眼睛,并不是你的本意?”
黎耀摇摇头:“你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会对你下手?你我自幼丧母,两兄弟情同手足,这些我怎么会忘?”
黎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是啊,那时候二娘的儿子看你瘦弱,总欺负你,还说黎氏的家产日后迟早都是他的。我一直记着他的话,后来有一天趁他不备,把他推进了井里……”
“那是你干的?”黎耀吃惊非常。
“我只希望有一天你能执掌家业,我们两兄弟就再也不会受别人气了,”黎鸿笑得很幸福,“在我眼瞎之前,我从来没动过半点和你争的念头,因为我们兄弟一体,你做了家长,就相当于是我做的。后来我以为我的眼睛是你害的,那对我而言,无异于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我在暗中和你争,也并不图什么财产权势,只是想要报仇……”
“别说了!”黎耀的眼泪流了下来,“那些事情,和我亲手干的又有什么两样?一切的错误都是我造成的。如果我年轻时不是那么荒唐……”
“你们两兄弟还真是越说越感人了呢,”德罗冷冷地打断了他们,“不必着急,你们会一起上路的。到时候时间多的是,随便怎么聊。”
黎鸿并不理睬他:“大哥,你还记得在我十六岁生日那天,你送给我的那个指环吗?”
黎耀点点头:“记得。那个指环虽不名贵,却是著名的酒鬼大侠藤坚的随身宝贝之一。他那段时间穷的没酒钱,把指环当在了黎氏的当铺,然后又穷的无力赎回。我觉得好玩,把它要来了,然后你看见了喜欢得……”
他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喊起来:“不行!别动!”
但已经晚了。黎鸿不知何时早已偷偷用那枚特殊的指环划开了绑住他双手的绳索。他一跃而起,迎着四周密密麻麻射出来的河络复合弩,不顾一切地扑向神算德罗。当一具机锋甲精确地将他一刀拦腰砍作两段后,他的上半身仍然执着地在空中前扑,冲到了德罗身前。
德罗并没有动弹,镇定地任由那枚指环在他的咽喉部位划过。将风壳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切痕,完全没有伤及德罗的肉体。
只剩半截身子的黎鸿用尽最后的力气,回过头去,向他嚎啕大哭的大哥送出一个微笑。那已经凝固的眼神分明地诉说着,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他又找回了兄弟之间的亲情。
武功最高的黎鸿死了,秘术最高的君无行中剧毒了,这些事件都在牢牢指向命运之轮给神算德罗的指引——等待将在这一天结束,新生将在这一天开始。
与人们传统臆想中的“预测未来”不同,星学七圣所复原的这一种算法,用一种独特的思路避开了星相学第三定律的束缚。它将人的一生划分为无数的阶段,每一个阶段仿佛就是一个带有特定条件的算式。只要完成这个条件,这一阶段的命运就是一个精确的值,不会出现任何误差。一旦条件被破坏,这一结果也就完全失效了。而这个阶段所占据的时间可长可短,有时候满足一个条件可以计算出长达一个月的未来,有时却只能维持不足一天。
这就是那些读书人如此劳累的原因。他们的计算一刻不能停。所有的数据和条件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他们必须跟随着德罗的命运之算同步运转。
然而十五年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结果告诉德罗,他已经可以出兵起事了,因此他只能耐心地等待,并慢慢将黎氏的全部财富化为己用。而在三天前,德罗终于得到了那个他梦寐以求的启示:“机遇即将到来。”条件是:“让想见你的人见到你。”
于是他开始全力关注南淮城的每一点异动,所幸“想见他的人”采用了焰火这种再醒目不过的方式。焰火是用古老的河络象形文字写就的,内容是短短的四个字:我在找你。使用这种文字无疑是在表明,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君无行不愧是记忆力惊人,去塔颜部落一趟,就已经学会了不少常用的古文字了。
德罗并不慌乱,他相信命运之算会帮助他解决一切问题。于是他赶制了焰火,招来了君无行,出乎意料的,他之前重金聘请的杀手邱韵也跟在君无行身边。命运之算并未提及这个细节,但那并不重要,因为这一天最重要的结果和条件都已经算出来了。
等待将在这一天结束,新生将在这一天开始。条件只有一个:“除掉欺骗你的人。”
想到这里,德罗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当一名部下匆匆跑过来,对他耳语两句后,他突然长笑一声,褪掉了身上的将风。
君无行等人终于见到了德罗的真容。这是一个头发早已掉光的河洛,身躯矮小得仿佛还没有成年。他佝偻着背,满面蛛丝般的皱纹,眼窝深陷,走起路来也颤巍巍的,可想而知这十五年来是如何的殚精竭虑。
这样的老头,就算窃据天下,又能坐几天呢?君无行居然生起一丝同情。
德罗慢慢来到黎耀身前,微笑着说:“最后一个条件已经完成,我终于可以骑兵了。”
黎耀不明所以:“什么条件?”
德罗说:“除掉欺骗我的人。只要在今天完成了这件事,我就可以放心地依据命运的轨道前行,不会再有阻碍了。”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凶狠:“黎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狄放天从来没有归顺过我,自始自终都是你的亲信。他虽然也替我办过很多事,但在暗中一直只听命于你。但是现在……这个欺骗我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他挥挥手,部下送上来狄放天仍在滴血的头颅。黎耀长叹一声:“你赢了。这次你彻底地赢了。”雷冰等人也都垂头丧气,眼见着这个疯狂的老怪物真的要出兵了。那些机锋甲一旦从地下冲出,他们不敢想象南淮城会是怎样一番惨状,日后的九州又会遭遇怎样的浩劫。那些在数百年的和平生涯中早已忘了鲜血气息是怎样的诸侯们,有能力抵挡这样一支令人不寒而栗的军队么?
“德罗先生,”邱韵忽然插口,“我只是个杀手,你征服天下也好,消灭仇人也罢,我并不关心。现在我已经把君无行制服,带到了你的面前,我是不是可以领取剩余部分的酬金了?”
德罗看了她一眼:“你虽然不能亲上战阵,但那份过人的智慧,我很欣赏。愿意留下为我出谋划策吗?”
邱韵摇摇头:“真抱歉,我只想做一个好的杀手,除此之外,并无他念。但如果你日后有什么想要刺杀的王公大将,只管来找我,我保证给你最优惠的价格。”
德罗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命人带邱韵去领取酬金。邱韵走出两步,忽然停住,皱着眉头蹲下,掏出一块手帕擦鞋。原来黎鸿尸体上的鲜血流了一地,她无意中踩到了。德罗也站在了鲜血中,他却并不在乎。
“一个杀手竟然怕血,真是有意思,”德罗笑了起来,“但也许只有这个才能做一个真正的好杀手,就像只有我这样的人才能征服天下……”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身体摇晃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变:“你干了什么!”
邱韵此时已经迅速奔到他身边,不费吹灰之力架住了他:“没干什么,在血里略下了一点毒,然后顺着流到了你身上一点点而已。”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无论是几名阶下囚,还是德罗的战士们,都没能反应过来。德罗哑着嗓子怒喝:“秋余!你这是要做什么!”
邱韵轻笑一声:“神算德罗,我担心你的计划完不成了,因为那个最为关键的条件你只做到了一半。欺骗你的人一共有两个,你只杀死了一个,还是相当于条件不够啊。”
“一共有两个?”德罗惊呆了,“难道……你……”
“不错!”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揽下你的生意,一步步把君无行骗到这里,不过是一个接近你的计谋而已,除此之外,恐怕没有别的任何办法能见到你了。我真正的生意来自于黎氏的一位商战对手,他的委托是:杀死南淮黎氏的掌权者。当时我以为是黎耀,现在才知道,其实是你。”
在面如死灰的德罗惊恐万状的喘息声中,她用手指在德罗的喉头轻轻一抹——那上面不知何时套上了本来在黎鸿手指上的指环。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德罗颓然倒地,捂着喉咙,已经说不出话来。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中闪过了种种复杂的情绪,最后的定格却并不是绝望,而是某种凶残,一种只能在重伤的野兽眼中才能看到的凶残。
命运,飘渺不定、无法把握的命运。千万年来,人们苦苦追寻着把握命运的方法,却从来未能如愿。而眼下,那个九州历史上第一个掌握了计算命运方法的绝世奇才,却只能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迎来自己命运的终点——死亡。
“这是我第一次用武器杀人。”邱韵说。
“当心!”君无行忽然大叫一声。邱韵急忙回头,却看见垂死的德罗从身上摸出一具复合弓。河洛的复合弓做工精良,虽然小,威力却很大。邱韵待要闪避已经来不及,只能闭目等死。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那一箭并没有射在邱韵身上,而是射向了远处。
当的一声巨响,那支箭射在了悬挂于地下城顶端的一口大钟上,发出沉重的轰响,那轰响在地下城中远远散布开去,震得所有人耳朵生疼。
“糟糕!”君无行喊道,“老疯子狗急跳墙,要出动机锋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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