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宏询问周昌是否能够调动右威卫之时,在距离岷州以西,大唐与吐蕃边境交界处的一座山坳里。一支人员稀少,惨不忍睹的军队正在此处歇息。整支队伍总人数不足一千人,其中有七成以上的士兵,身上都带着伤,或轻或重,轻的只是皮肉伤,重的则身上缠满了绷带,饶是如此,武器也始终没有离手。这些人身上穿着特制的厚重铠甲,铠甲上皆是斑驳刀痕,没有一个人的铠甲是完好无损的。与士兵们相同,在山坳右侧吃草的五百匹战马也是多多少少带着一些伤。如此一支惨兮兮的军队,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以为,这是一只吃了败仗,被打的丢盔卸甲的败军。
而事实上,就是这样一支军队,在半个月时间里,前前后后总共抵御了两万余人的攻击。从岷州城外一路打到几乎要进入吐蕃境内,且战且退,时而奔逃,时而反击,时而迂回敌后,时而又长途奔袭。从一开始的三千兵马,打到现在只剩下九百六十四人。这支军队里的每一个活着的士兵,都至少砍杀了三个以上的敌军,每一个人都可谓是战功赫赫。就在昨天晚上,吐蕃的一支两千人的轻骑兵队伍,对这支军队发动了夜袭,而就是这样一支惨不忍睹的军队,却硬是将吐蕃的两千骑兵队给击退。纵观大唐历史,能有这等能力的军队,只有一个,便是玉龙卫
山坳中间有一块巨石,巨石足有牛车大小,背阴面长满青苔。右眼戴着眼罩,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吊在胸前,浑身被泥血混合物染成棕色的程处默,大喇喇的坐在巨石上,嘴里叼着根野草,看着山坳唯一的出入口方向,信心满满道:“瞧这架势,咱们还能再撑个五六天,若是运气好,撑个七八天也不是问题。”
比程处默好不到哪去的李德謇,斜靠在巨石旁边,仅用右腿撑地,左腿悬空不断的颤抖着,仿佛左腿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听闻程处默说出这番话,李德謇倒是难得没有唱反调,轻叹一口气,幽幽言道:“早知道混到这幅田地,我当时在凉州就不应该死皮赖脸非求着先生要来陇右道。现在倒好,把小命给搭进来了。”
“咋的你怕了”程处默撇着大嘴,用仅剩下的左眼,斜眼看着李德謇,哪怕是独眼也依旧凌厉,鄙夷不屑之神色显露无疑。
李德謇伸手拍了拍左腿,顿时疼的一阵呲牙咧嘴。等疼痛减轻了,李德謇双手十指交扣放在胸前,用右臂撑着巨石,看着山口轻言道:“我闲云野鹤这么久,连个媳妇都没娶,你说我怕不怕”
闻言,程处默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娶媳妇有啥用难不成像先生一样整曰围着几个女子身边团团转我可没那闲心”说到这,程处默停顿了一下,感叹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不知道先生会不会来救咱们,若是能不死的话,还是不死的好。”
站在巨石另一侧的周定和刘承对视一眼,随后语气坚定道:“先生肯定会来救咱们”
程处默把脑袋扭向周定和刘承的方向,用独眼看着脑门上绑着绷带的周定,又看看右手只剩下四个手指头的刘承,撇了撇嘴,问道:“你俩咋就那么肯定”
还不等周定和刘承回话,李德謇叹了口气,便插话道:“以先生的为人,以及我们之间的情谊,若是知道了我们还活着,断然是会不顾一切前来营救的。只可惜,现在先生一来不知道我们还活不活着,二来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在哪,如何来救虽然我很少说丧气话,但此次,咱们哥几个,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周定和刘承虽然对卫宏抱着盲目的信心,但听到李德謇这话,还是像认命一般叹了口气。就在几人感慨时运不济的时候,一个还算健全的士兵穿着盔甲叮叮当当的跑了过来,到了跟前,单膝跪地,高声言道:“将军山口正前方五里处发现敌军,人数约莫在三千左右,从穿着扮相上来看,是象雄军”
闻听此言,一直坐在巨石上的程处默,双手撑住巨石,甚是灵巧的从巨石上跳了下来。而后双手叉腰,用比两只眼睛都健全时还要更加锐利的左眼目光射向山口,嘴角露出一个斗志十足的笑容,感叹道:“来得好爷爷刚才还在想,这帮野狗何时来送死爷爷的长戟早已饥渴难耐了”
言罢,程处默便不理会身边的李德謇和周定、刘承三人,率先向战马跑去。被甩在身后的李德謇摇头叹息,在刘承的搀扶下,一边艰难的往战马方向移动,一边冲守在周围的将领下令:“敌军来袭,传我命令,全军集合,骑兵于山口处列阵,抵御敌军的第一波进攻。步兵在后方策应,没我命令,步兵不可动一兵一卒”
随着李德謇命令的下达,浑身是伤的玉龙卫众士兵迅速行动起来,尽管被敌军已经逼得穷途末路,但玉龙卫的士气却没有丝毫低迷,甚至比那些处在全盛时期的二三流军队的士气还要强。对于现在的玉龙卫来说,早已经够本了,能多杀一人,便是赚了一人,现在拼得的不是如何逃生,而是在战死沙场去了阴间之后,会有多少敌军亡魂为自己开路
在周定和刘承的帮助下,李德謇翻身上马,右脚塞进马镫,左脚就这么拉耷在马背的一侧。为了避免战马奔跑起来把李德謇给摔下来,周定找来一根麻绳,将李德謇的左腿紧紧的绑在马肚子上。在绑的时候,牵动伤口,疼的李德謇冷汗直流,却始终不肯吭一声。
绑好李德謇,周定和刘承也是翻身上马,一左一右陪同李德謇向山口处走去,而程处默那厮,早已屹立在山口等候多时。狂风顺着山口吹进来,将独眼程处默身上的披风吹得乱颤,倒是真有几分三国时期夏侯惇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