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刺史府衙。
一匹快马奔至角门处,还不及停稳,来人就甩镫跳下,满头大汗的往里冲。角门的衙役刚想大骂,可一看他亮出的腰牌,立即点头哈腰赔上笑脸。
那人气都没喘匀,也不说话,只往前一指,便有人会意的把他往书房带去。
到了门前,才回禀一句,“人来了。”
里面立即就道,“快传!”
那人进去,捧出一封信,师爷手疾的接过,往灵州刺史张苍面前一递,等他看完,终于长长舒了口气,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师爷见状把来人打发下去歇息,笑着恭维,“大人这回可放心了?卑职早就说过,大人吉人天相,命带富贵,区区小事,不足为惧。”
张苍笑着把信递给他,“这回真亏得柴荣,居然想出这样的计策。眼下十七个茶乡,二十万两白银都送到仙源乡去了。本官倒要看看,平王和他的好女婿到底要怎么收下这份大礼。”
师爷看了信后,也自笑道,“他们也是小心,还全铸成了五十两一锭的官银。就靠他们剩下那一百多号人,就算再加上马,一个人光是扛,就得扛上千两的银子。从那里到京城,千里迢迢,别说遇着点意外,就是让他们顺顺当当的走,也不怕把腰闪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苍眼露得意,面上却重又端起为官者的老成持重,“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京城可一直没有消息。说皇上允了平王和欧阳康来查茶税一事。眼下之事,不过是平王偶然动了兴致,和乡人斗了一回茶,他人金贵,看不起乡下东西,说几句难听话也是有的。而各乡的百姓不愿毁了灵州茶叶的名声,主动补齐了茶税,求平王高抬贵手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师爷会意的接过话道,“到时说清楚了,不过是误会一场。也就相安无事了。只是往后皇上再想派谁出来。还请多斟酌斟酌。大人,那要不要卑职先草拟一封奏折,到时让贺相往上递一递?”
张苍跟笑眯了眼的老狐狸似的,“措词小心些。别伤了皇上颜面。点到为止。”
师爷知是允了。忙去耍笔杆子,而张苍也起身往内宅而去。
担惊受怕了好些天,今儿终于能放心去听听小曲了。
阿鹂唱得虽好。毕竟来了好几年,失了新意,倒是柴荣新送来的那对孩子,可人得很,亟需调教,得好生调教。
至于仙源县的烂摊子,就等着平王翁婿去头疼吧。
近日,仙源县多了一道奇景。
扒上县衙不高的墙头,就能看到院子里堆得整整齐齐,摞得方方正正的一院子银子。
五十两一锭,横成排,竖成列,极是好数,稍懂些算术的人都算出来了,大概有二十余万两。如果准确一点来说,是二十四万三千八百五十两,一共有四千八百七十七块。
童朝仪要疯了。
才看到围墙边又冒出一个人头,顿时厉声道,“下去!”
原本后面还有一句更威风的,敢觊觎官银者格杀勿论!可这些天话说多了,嗓子早就哑了,既吼不出气势,百姓也不怕,只能省了,直接拿明晃晃的刀指过去。
其实那百姓也就看一眼稀奇而已,吐吐舌头,下去了。
童朝仪铁青着脸一转头,就见当地县衙的差役们从对面窗户里,幸灾乐祸的悄悄看着他和他和兄弟们,然后齐齐转头装死。
童朝仪恨得牙关几乎咬出血来。
这帮子混球!
说税银已上交就不关他们的事,半点干系也不肯担。要不是欧阳康据理力争,连县衙的露天院子也不肯借他们存放。到时这么大笔银子,他们该怎么办?
自收银子的那天起,童朝仪和一百多个兄弟都没睡个囫囵觉了。个个神经紧绷,风声鹤唳,听到一点动静都瞪起眼睛跟蛤蟆似的。
看看这一个二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童朝仪心疼,可更加愤怒!
明明就是该给皇上的银子,这帮兔崽子非但不交,还这样拿来膈应人。等到回了京城,看他怎么向皇上告状!
当然,前提是,他必须回到京城。
再看一眼身后那四千八百多个大银锭子,童朝仪从未这样痛恨过钱太多。这么多的银子,到底要怎么带回去?
同样的问题,更加沉重的压在欧阳康和沐劭勤的心头。
童朝仪有多少天没睡好觉,这对翁婿俩也是如此。
要是蕙娘和念福此时回来,就会发现,她们的相公,就这短短的几天工夫,已经惊人的瘦了一大圈。更加惊人的是表情,跟亲生父子似的,同样的愁眉不展,恼火得茶饭不思。
到底没跟念福母女碰上的小邹大夫,瞅一眼二人嘴边急得打起的燎泡,叹了口气,去安排午饭了。眼下人少事多,他这个大夫还得身兼半个管家之责。
童朝仪那边干的是体力活,需要体力,必须吃白米馒头加足够的肉,还得上点膘的,干活才有劲。
平王翁婿俩干的虽是脑力活,却也一样辛苦,但如今却只能喝粥,再搁点绿豆,好败败火。
唉,这大秋天的,本不该吃这个,于养生不利。可现如今,谁还有本事跟嘉善郡主似的,折腾出又好吃又跟时气搭配的菜式?
可墨云听说要给他家主子吃绿豆粥,不干了。
“我们少爷顶不爱吃那个,绿豆汤还行,粥不喜欢。再说王爷的身子虚,从前郡主只给他发绿豆芽吃,也不吃那个的。”
小邹大夫无力的望着他,“那你说怎么办?”
墨云想了想。“鱼片粥行么?王爷和大少爷都爱吃的。”
小邹大人一根手指指着他,“你要会做,我没意见。只要不是发性的鱼,都可以。不过记得把刺挑干净,你们家两个主子估计现在都不会挑刺了。”
墨云有点为难,现在大家都忙,谁有工夫挑刺?就是客栈的伙计也有自己的事干,不可能帮忙来挑鱼刺。不过再一想,他有主意了。问过当地一种两寸来长的小鱼可以,墨云去忙活了。
小邹大夫摇着头走开。回房却也开始忧国忧民起来。那么大笔银子。到底该怎么办?
欧阳康这几天,想这个问题想得头发都一把一把的掉。
能想的办法他跟老丈人几乎都想过了,可没一个现实的。
请求皇上援助?来去太费工夫。
去外省调兵来押送?出京时皇上只给了尚方宝剑,可没给虎符。再说调动兵马风险太大。要是为这二十万两银子又闹出事来。更不好收场。
干脆租了马车自行上路?呵呵。不好意思,整个仙源县周边都没人愿接他们的生意。风险太大,谁都怕打劫啊!
欧阳康倒是想过。皇上不是允许他贪污了吗?他干脆把这笔银子拉回怀安老家去!回头回了京城,拿自家的贵重之物抵给皇上就是。
可这主意才出口,就得到了老丈人一个淡淡的眼神。然后,欧阳康也觉得自己蠢透了。
且不说皇上会不会同意这主意,就算是同意了,二十万两银子拉回怀安,这是让全怀安的老百姓都睡不着觉么?万一招来些响马强盗什么的,他日后还要不要见江东父老的?
怎么办?
欧阳康只觉真有些江郎才尽了。
当然,还有一条出路,那就是让老丈人把话收回,他把银子原封不动退回去。表示一切全都是误会,大家还是好朋友,你们继续种茶做生意,我们继续回京做王爷郡马,都开开心心的过日子,谁都不用烦恼了。
相信这也是柴荣,还有灵州上下官员的心声。
可欧阳康就是死,也不会选这条路!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如果说灵州官员的贪污受贿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了,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这天他明查暗访的结果是什么?
老实本分的茶农们除了按照皇上的规定照章纳税,还得缴纳大量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而真正赚钱的是大茶商和官员们。
什么截留的税银拿来造福百姓了?明明全是造福了他们自己。
这帮子人,就象是依附在茶田上的蚂蟥一样,既吸了皇上的血,还在吸老百姓的血。
看看这几天,为什么这么快就能聚集起二十万两银子?看这些银子倾注在一起时还留有些各家不同的标记,当然不可能是柴荣的,那么,会是谁的?
就是这些大茶商,包括底下一些中低层官吏们的。
随随便便就能凑出这么一笔巨款,可想而知这条线的利益有多丰厚。
亏他们还有脸说是补足了税款,欧阳康根本不用看那些污七八糟的账本,稍稍打听一下每年的产量,就能估算出,这二十万两银子连一年税银都没补足。
这个银子要收吗?
他当然要收!
好不容易从这些人身上挤出来的血,当然要归之国库,用之于民。可到底要怎么带走呢?
“王爷,少爷,吃饭吧。”墨云端粥上来了。
鱼肉全部去了骨刺,斩得软糜,搁点香油,洒上切得细细的菜叶子和少许盐、胡椒粉调味,半点不腥,还很是鲜香。
这手艺是得知念福她们要走时,墨云临时跟姚诗意学的,虽然比不了她那么好,倒也做得有模有样。然后配上一张煎得喷香酥软的千层饼,切成小三角模样,和几样小菜端上来,就很不错了。
“看不出,墨云你挺厉害的嘛。”小邹大夫也被请来了,分了一份粥饼,他吃了赞道,“那些小鱼你是怎么挑的刺?”
墨云憨厚的道,“很简单啊,我抓了一把铜钱去外头找那些婶子大娘们,一个人挑太费劲,可架不住人多,一人两三条,一下就弄好了。”
砰!
欧阳康猛地把碗搁下,脑中忽地灵光一现,他似乎,有办法了!
***
(突然觉得,憨憨的墨云和爽直的姚诗意,也能凑一对吧?要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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