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象是一记闷雷在头顶炸响,沐太后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晕过去。
她居然是他的妻子,她居然是他的女儿?他可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啊,她唯一的娘家人啊。可他的妻子怎么偏偏是她,他的女儿又怎么会是她?
“不!”瑞安已经嘶声尖叫着冲了出来,“爹,我才是你的女儿,她不是,她不是!”
“说得对!”
忽地,谁也没想到,念福突然强行掰开沐劭勤的手,走到蕙娘身边,“你才是他的女儿,我也没有这样的爹!”
“念福!”沐劭勤脸瞬间白了,比方才挨打的时候还要脆弱,“你,你怎么能不承认呢?我……”
“我就是不承认!”念福满脸的倔强与怒火,与方才的蕙娘相似得惊人!
“我的爹,应该是那个我娘口中读过很多很多书,明白很多很多事理,很温柔,很体贴,很会心疼我和我娘的人,而不是连句实话也不敢说,还我们抛下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的平国公!”
“念福,你听……”
“我不要听你说!”念福泪流满面的尖声嘶叫着,如受伤的小兽,“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从小被人骂作野种是什么滋味!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冰天雪地里磨豆腐是什么滋味!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被你那个好姐姐关进大牢是什么滋味!沐劭勤,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别解释!因为不管你解释多少次。你做的就是做过了!你骗了我娘,你没告诉我们实话。你另娶了别的女人,你认了别的女孩做女儿。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听你解释!”
蕙娘硬生生的强迫自己转过头,不让沐劭勤“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脸。就算是哭,她也不要在这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男人面前哭!
“念福,我们走!”把眼泪和着牙龈咬出来的血一起吞下,蕙娘抹了眼泪,转过头来傲然道。“你会有爹的。娘一定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爹!”
“好!”念福大声应着,过去扶起姥姥姥爷,再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沐太后一眼,“有种你就杀了我。否则我就走了!”
“你们站住!”
沐劭勤突然伸手扯开自己的长袍。不顾寒冷的露出赤裸的胸膛。
苍白。孱弱,瘦骨嶙峋。
而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胸膛上多得数不清的伤疤。陈旧的。被皮鞭抽打过,刀砍伤过,以及不知道什么弄出来的,经年累积的伤疤。再加上刚刚被打出来的青紫印痕,显得格外的狰狞与恐怖。
念福的眼神变了,蕙娘的眼神也变了,就连沐太后,她的眼神也变了。虽然她知道这个弟弟很是吃了些苦头,却没想到,在他的身上竟然留下这样多的,数不清的伤疤。
“看到了吗?这就是抛下你们不闻不问的惩罚!是,我是没跟你们说实话,因为当年的沐家是被前朝通缉的钦犯,我怕连累你们,所以不敢说自己是沐家的嫡子,只说自己叫沐绍勤。可这是骗你们吗?小时候爹娘怕我养不大,在我十岁上族谱之前,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名字,我就叫沐绍勤!可是婚书上,我是写清楚的了!”
欧阳大少莫名有点心虚,完了完了,这么大的漏洞,他当时怎么就没出声呢?
只听沐劭勤又道,“后来,蕙娘你有了身孕,咱们想着回云岭老家定居,可就在我去给你买酸枣糕的时候,路上却遇到了前朝的一位官员。他官小,不大认得我,却知道我是沐家的人。我怕连累你们,只得撒谎说是遇到故人,听到了京城的消息,想去寻我的家人。可走了没多久,还是被这人带着官兵抓住了。
然后,我就被关进了军营做苦役,跟着军队辗转,一路被人拳打脚踢着,换了数支军队,大概走了三年多,才被辗转送上京城,关进了宫中。因为绍勤哥哥照应,我才能在皇宫里当了个刷马桶的苦役,这一干就是六年。不管是数九寒冬,还是烈日炎炎,没一日停歇。但是,我觉得一点都不苦,因为我知道你们在家肯定比我更苦!”
蕙娘哭了,捂着脸,泣不成声,“可你,你答应过我的……”
“是啊,我答应过你。”沐劭勤望着她的方向,深情的说,“我答应过你,这辈子就只会娶你一个,断不会变心。现在,我还敢如此说!六年前,皇上攻破京城时候,前朝皇帝最后给所有的沐家人都赐下了一杯毒酒。因为哥哥把自己私藏的一颗解毒丹药给了我,所以我活了下来。可是,我的眼睛却看不见了……”
施老爹哆嗦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你看不见了?”
沐劭勤笑得很苦,“爹,您这么晃我还是有感觉的,只是看不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否则,否则我早该在见到念福的第一面时,就认出她是我的女儿……她肯定跟蕙娘长得很象,对不对?”
施老爹老泪长流,“作孽哦,都是老天作孽!”
沐劭勤吸了口气才道,“念福你怪我不去找你们,这是对的。可我仍要说几句你不知道的事,那时候刚被救回来,我除了眼睛瞎了,神智也乱了。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我怕我忘了你娘,所以给自己做了点特殊的标记。”
他缓缓的抬起手,挽起右边的衣袖,在他的左前臂上,赫然刻着一个巴掌大小,歪歪扭扭的蕙字!
念福完全傻了。
那个蕙字高高浮起在皮肤表面,伤疤厚重,显然当时刻得极深才能有这样的效果。可这,得有多疼?
沐劭勤慢慢的把袖子放下,轻轻道,“等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长姐已经给我娶了门亲,还过继了一个儿子。可我坚决不同意把他们写进族谱里,也从来没有让别的女人近过我的身。蕙娘,我不知道要怎么证明这一点,但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当着佛祖的面起誓。”
“不!”蕙娘哭着,扑到他的面前,“我信你,信你……”
沐劭勤伸手扶住了她,轻轻抚着她的背,“谢谢你,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道歉,当初,我一清醒过来,就应该亲自去找你们,而不是假手他人。以至于闹出这么大的阴差阳错……”
“不,这不是错!”忽地,几乎快被人遗忘的瑞安嘶声尖叫起来,“爹,我才是你的女儿,不是她,不是她们!”
“国公爷。”此时,在门外已经听了一时的平国公府大管事带着风尘仆仆的阿顺父子进来了,再看瑞安一眼,眼中已经只剩下鄙夷与轻视,“阿顺回来了,他有话要说。”
刚刚听了这样一个曲折惊人的故事,阿顺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咽了咽唾沫,半天不敢出声,还是他儿子叫金豆的勇敢的开了口,“国公爷,我们去打听过了,您说的那户施姓人家没在云岭那边,而是在怀安镇。不过我们去时,他们早已上了京。只是我们在云岭镇却是问到,有个叫阿香的小姑娘做过乞丐,后来跟个叫翠桃的姑娘一起失踪了。那个翠桃姑娘家里也曾做过豆腐,后来家境败落,跟那个阿香姑娘一起做了乞丐,还拜了把子……”
“你们胡说,胡说!”瑞安状若疯魔的冲上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是他们给你们钱,要你们这么说的是不是?我明明就是平国公的女儿,不可能会是什么阿香,更不认识什么翠桃!”
看她这副穷凶极恶的样子,金豆吓了一跳,躲到他爹的身后。阿顺此时终于开口了,不是看着瑞安,却是看着沐劭勤道,“为了怕这事说不清楚,我们特意把当年给阿香接生的那个稳婆也请上京城了。王大娘,你来说吧。”
此时,从他们身后才闪出一个老妇人,只略扫了这屋子里的贵人们一眼,就把头深深的埋下,怯懦的道,“若说是那个刘家的阿香姑娘,倒是我亲手接生的,我还记得她生下来的时候,屁股上有块青色的元宝形胎记,从前她娘还以为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征兆,可后来有个算命瞎子说,这样胎记是要做乞丐的。”
“我才不是乞丐,我早不是乞丐了!”瑞安冲到沐劭勤跟前,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袖,象是攥着一根救命稻草,“爹,爹你别信他们的,他们全是哄你的!就因为你瞎了眼,所以才要一起骗你。我是你女儿,我才是真的!”
沐劭勤幽幽叹息一声,眼神中有些怜悯,“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到底也是个可怜人,日后就算作我的义女吧。”
“可我明明是您亲生的呀!”瑞安急得已经六神无主了,不管不顾的嚷道,“卢妈妈,卢妈妈你快出来,你说过,是你说我是我爹的亲生女儿的!”
她这么一说,才让人把视线转向谭夫人那边。
可卢妈妈已经不见了,谭夫人也不见了。
在旁边和施贵一起看了半天,陪着掉了半天眼泪的阿姚姑娘道,“你们是在找那两个女人吗?在刚刚这几个大叔进来的时候,她们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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