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源山,方圆几十里,一共零零散散的分布着大小七八个村庄。
这些村民大半以种茶为生,家境平平的,就守着几亩茶园,炒茶卖茶,倒也不愁吃喝,家境好些的,就会开起茶庄,做起生意。
有些人家数代积累下来,俨然便成了大茶商。不仅会把本地的茶叶贩出去卖,也会把外地货品贩回来,一来二去,个个村子都会有几家这样的大户,很是令人羡慕。
在上源村,最有钱的一家便是姓鲍。
听说他家早把生意做到周边大省城去了,如今家里的茶园不过是恪尽儿孙本分,守着祖产而已。
这鲍家六七年前曾与一位官员结亲,替家中大爷迎娶了官家小姐为妻,当年在他们十里八乡,还很是轰动一时。
毕竟能与官员联姻,那在百姓心中,就会觉得鲍家人的身份又更进了一步。
只是那官家小姐命不好,听说她爹犯了事,给皇上杀了头。这鲍家人就打算把这位小姐送到庙里修行去,另娶一门亲。听说那新媳妇也是位官家小姐,身份比之前那个还要高哩!
老百姓搞不懂这些官家的事情,但有些厚道的就看不下去了。私下议论,再怎样犯了事,又没个官差来拿人,凭什么就把元配给下了堂?
有些认得那元配小姐的还要掉几滴眼泪,那位姚姓少夫人可真是个好人,心地慈善。这几年还替他们家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如今那小女儿才一岁不到,真要把亲娘送走了,迎来了后娘,那前头的儿女才可怜呢!
可不管大家怎么不平,这些家务事总是不好插手的。所以大家顶多只能在背地里议论议论,骂几句没良心而已。
鲍家想把大媳妇送走,就把人送走了,想娶新人,就把新人娶进门了。
这新妇进门才堪堪两月。还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这日午睡醒来,忽地就发现男人没了。
“大爷去哪儿了?”
丫鬟老实回道,“大爷和那两位公子去作画了。”
新夫人撇了撇嘴,“什么作画啊。只怕是听说人家会画美人。跑去打听出处了吧?”
丫鬟不敢答。新夫人也不好发作,无聊的摆弄了下首饰,生出个主意。“去,把那几个小崽子都带过来。说来我这个做娘的,也该关心关心他们才是,省得人家说我这个做后母的不管事。”
那丫鬟听得顿时瑟缩一下,却不敢违拗的去拿了本书,还有戒尺过来。
这是新夫人的老把戏了,把小少爷叫过来背书写字,一旦出错,就要责打家里的小小姐,说什么要他们记着手足情深才会更加用功。一旦两个小少爷要护着妹妹,就三个一起打,她进门两个月,生生的把三个原本活泼天真的孩子都打得遍体鳞伤,呆若木鸡了。
丫鬟轻叹,连大少奶奶都被送走了,她不过一个下人,还能怎么办?
可不多时,却有婆子来回,“两个小少爷和小小姐,都被大爷一起带出门作画了。”
什么?新夫人顿时翻了脸,“他鲍义庆好大的胆子!居然背着我把人带出门游山玩水,这是要去干什么?来人,给我备车,我去找他们!”
可任她找遍了四处山头,也找不到鲍大少爷和几个孩子的踪影。就连那两个来画画的年轻公子,也一同失了踪影。
此时,被新夫人苦苦寻找的鲍家大爷正在仙源山脚下,山神庙后面的一处山洞里。旁边是他原来的夫人,姚家二小姐抱着三个孩子痛哭。
“……大爷要怎么对我,我都认了。可您不是说,会好好待三个孩子的么?你瞧瞧他们,他们身上都给打成什么样了?要不是我妹子来了,他们活活给人打死也没人知道啊……”
鲍义庆愧疚的低着头,他这些天,光顾着和新媳妇如胶似膝去了,实在不知道三个孩子竟然会被如此虐待。可眼下事情的重点不是这个,他的目光落在旁边自称姓庄的公子身上,“你为什么要绑了我来?难道你是姚家……”
欧阳庄冷哼一声,“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想不想活下去。”
鲍义庆吓了一跳,姚二姐也吃了一惊,“这位公子,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可他毕竟是我孩儿的爹啊。”
欧阳庄瞥一眼过去,姚诗意忿然把姐姐拉开道,“他是你孩儿的爹,可他也是强令你出家的相公,并娶了新老婆回来想弄死你儿女!你还为这种人求情,难道要等着给孩子们收尸时,才知道怕么?”
姚二姐吓得脸色一白,抱着孩子们的手不觉紧了紧。
那两个大点的儿子哭道,“娘,我们再不要回去了,那个女人好可怕,她会打死我们的。”
鲍义庆急道,“怎么会呢?以后爹会护着你们的!”
姚诗意冷哼一声,“那我二姐呢?她算什么?你那些谎话拿来哄别人可以,不必拿来哄我们了。我爹娘是罪有应得,可我姐又有什么错,弄得你非要把她逐出家门不可?”
鲍义庆一下又卡壳了,嗫嚅着道,“可我已经娶了人家,她也是正经官家小姐……”
“我呸!”姚诗意更怒,重重往他脸上吐了口唾沫,“你还不说实话?我们公子早查清楚了,那女人不过是个商人老婆。你因贪图人家家产,便趁她死了男人把她勾搭到手,后又趁着我家出事,把我姐赶出家门,好让那女人把家产带进来,是也不是?”
鲍义庆震惊之极,“你们,你们都知道了?”
猛地,他发现两道无比犀利的目光,是姚二姐看着他,一脸绝望,“你不说你也是被逼的么?”
从前的贤良温婉,如今全变成了滔天怒火。
鲍义庆慌了,“你听我解释!”
姚诗意也不怕自揭家丑,直言道,“二姐,你还要听他的花言巧语么?男人没良心起来,就象咱爹似的,何曾把你和你娘放在心上?当年要不是看他家给的彩礼多,爹怎会把你许配给这种人?如今他又因别人的钱,卖了你们母子。你今天原谅了他,日后谁敢保证他会不会再拿你的儿女去换银子?”
姚二姐再看一眼三个无辜孩子,青了脸。
此时,欧阳康接到消息,带着人和崔珩一起赶来了。
姚诗意很识趣的把姐姐带开了,鲍义庆觉得不对劲,想开口求救,却给旁边侍卫重重一拳打在肚子上,痛得半个音也发不出来。
这种人渣,那侍卫想打已经很久了。
他不说话,倒方便欧阳康问话了,“我没兴趣听你那些废话,你只要老实告诉我,你家茶园的收益是怎样的,有多少是交给官府,但被官府昧下的,这中间是怎么运作就行。”
鲍义庆饶是痛极,也不禁骇然色变,再看欧阳康那冰冷的绝美容颜,忽地惊呼,“你是嘉善郡主的驸马!你真是来查茶税的?”
欧阳康眉头轻挑,神色轻柔,但语意森冷,“看样子,你们也不是毫无准备啊。你现在有两个机会,一是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兴许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二是死撑着什么也不说。我数到十,自己选吧。”
在鲍义庆哆嗦着不知该不该说时,欧阳康已经开始数了,“一、二、三……”
忽地闻到一股骚臭味儿,是鲍义庆吓得尿了裤子。
连侍卫都皱起了眉,可欧阳康仿佛什么也没闻到一般,淡然道,“你要是敢晕过去一次,我就让人在你身上插一刀。现在继续,四、五……”
“我说,我说!”鲍义庆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整个人瘫软下来,开始交待。
童朝仪暗瞧欧阳康一眼,心中赞服。
别看这位郡马长得象个娘们儿,可真是手硬心黑的主儿。瞧这份狠劲,若是日后去了刑部大理寺,不知会让多少人胆战心惊,怪不得皇上会派他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等欧阳康拿着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离去后,还专门指派了两个人送鲍义庆一家回去。
等到天都黑了,新夫人点着火把正要组织家丁去衙门报案,却见男人和前妻及三个孩子都回来了。
新夫人一愣,随即怒火中烧,“贱人,你还敢回来?”
啪!重重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姚二姐看着那位被打傻了的新夫人,愤恨之极,“这一巴掌,是让你记得,这个家里谁是大,谁是小。”
新夫人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鲍义庆,“姓鲍的,你死了么?”
鲍义庆没死,却闷着头跟死人一样。
新夫人眼睁睁看着姚二姐拿了几根棍子分给三个孩子,道,“她打了你们多少,你们就去打回来!有娘在,谁也不能欺负你们!”
小孩子力气不大,但发了狠的打人,还是很可怕的。
新夫人很快被打得鬼哭狼嚎,姚二姐象是没听见一般,只吩咐下人,“关门,别吵到邻居。”
从次日起,鲍家新夫人消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鲍大爷“特意”去接回来的原配。
这是好事啊,乡亲们当然会议论,却也同样没有人会来管这其中有什么勾当。
只不过,那位心地慈善的姚氏夫人,从此开始管家理事,那鲍义庆都不敢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