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念福在抱走欧阳庆那匣子钱时,曾悄悄告诉小胖子,“你爱吃肉,不想戒也就算了。只记得少吃些肥的,多吃些青菜瓜果,这样才长得高。然后别忘了去学骑马学射箭。等我回来,从京城给你带副好弓箭,咱们一起去打猎,可好?”
“行,一言为定!”小胖子两眼放光的记下了。
欧阳康要走的消息老太太并未瞒人,于是关在后院的崔大姑娘也知道了。
眼看着近日大家都在为了欧阳康要走之事忙忙碌碌,也没人管她,崔琦寻了个空档,闯了出来。径直冲到老太太跟前跪下,“我既进了欧阳家的门,横竖是要求老太太给我一个说法的。否则我就吊死在此,让表哥出不得门!”
老太太抬起眼皮往地下一扫,知道她的心思已经活动了。算算日子,顾雍早已归家,顾娘子看了信,愿不愿意也就在这两日会有回话了。
于是也不多说,“那你且回去等着,你表哥走前我给你个说法就是。”
崔琦喜得心花怒放,才要起来,却听人报,顾雍又来了。而且是穿着簇新衣裳,带了礼物来的。
老太太一听就明白了,微微一笑,让人放下帘子,趁顾雍在门口等的工夫,指着人让崔琦自己来看。
“你表哥是有亲爹的,现叫他上京,也不知几时回来,你要想嫁他,那是没可能的。不过眼下这倒也是个人选,他叫顾雍,是我娘家侄孙。祖上也有做官的。可他家穷,比不上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个做继室的人家有钱。家里兄弟又多。公婆俱在,且都严厉。比不上你舅舅给你说的那户人家清静。可你那两家都不愿意,可愿意跟他?”
“愿意!”崔琦一看人家长得端正,又一身新衣,便满口应了,末了才又腆着脸补一句,“我……我听长辈作主。”
“强扭的瓜不甜,愿不愿意的,还得你自己说了算。要不这样吧,干脆现就去把你舅舅舅母请来。要是你乐意,咱们就当面把这事订下,如何?”
“嗳!”崔琦姑娘喜滋滋的应下,火速回房,梳妆打扮去了。
心里盘算着,父母俱在,说不定早已年老体弱。兄弟众多,说明家大业大。尤其这可是老太太的侄孙,怎么会错得了?
所以当老太太请来了崔舅舅崔舅母。非要她立下文书字据,保证将来不得埋怨时,她还以为是故意给自己的考验,顿时就按上了大红手印。
还大言不惭的道。“管他有钱没钱,总是我自己选的,必不怨人。这可使得?”
这话说得好。老太太顿时让她自己把这一句也添上去了,然后就借欧阳府的地方。火速操办起婚事。
一看日子,就给欧阳康选定出门那天就是黄道吉日。于是两好就一好,同时送二人出门。
念福真没想到,好不容易来一次伤离别,居然还能遇到崔大姑娘出门子。有这样一支送亲队伍吹吹打打的跟在一旁,连想洒几滴眼泪都没那个情绪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让姥爷姥姥和娘伤心。
看着身后的锣鼓喧天,爆竹声声,赶着车的墨云忽地疑惑着来一句,“怎么搞得我们也跟送新娘子出嫁似的?”
欧阳康听得眼角一抽,顿时甩一记眼刀过去。他是新娘子吗?那谁是新郎?忽地看到车上一身男装,俊俏灵巧,正扒着窗子使劲往回张望的沐小郎君,欧阳大少一阵恶寒,提马扬鞭,“快走!快走!”
且不提他们这路,单说崔大姑娘一早出门,直走了三日,方到了顾家。
新娘子不能揭盖头,所以崔大姑娘是一路盯着地上的红纸走进顾家的。
怎么没铺红毡?虽然红纸两边围满了人,可那些人脚下的间隙里怎么全是土路?连块砖也看不到?等看到砖了,又是那种乡下屋子最普通的青砖,连她家也不如。再说这些人也是布裙布鞋,甚至还沾了不少泥,脏兮兮的,这都是哪来的乡下亲戚?
崔琦姑娘正皱眉疑惑着,给人扶着到个蒲团跟前要跪下拜天地了。她莫名的有些心慌,这一拜下去可就真的要把终生大事交待在这儿了,所以想掀起盖头看看周围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有人比她出手更快,直接拿膝盖在她膝盖窝里一磕,崔大姑娘腿一软,肩膀就给人摁了下去。
“一拜天地!”
随着司仪的声音高高响起,崔大姑娘就身不由已的给人摁着强拜下去。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慢着!”崔大姑娘好不容易给人拉起来,顿时高声叫了起来,自己把大红盖头一掀,看着屋里屋外的情形,惊呆了。
这不过是一所普通的农居,青砖瓦房。身边满满挤了一屋子的宾客,全是布衣荆钗,十足的农人模样。
崔琦姑娘再往对面看一眼,那新郎官却没有换,依旧是在欧阳家看过的顾公子,可他身边的人怎么都变了?
崔大姑娘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堂上坐着的一个中年妇人笑呵呵的说话了,“看样子我这新媳妇倒是个爽利性子,都等不及让人掀盖头,就想拜见公婆了。”
人群中有那促狭的笑道,“只怕是等不及洞房吧!”
哄堂大笑中崔大姑娘更加慌了,拉着顾雍就问,“你怎么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顾雍牵着红绣球,也是一笑,“这是我家,不来这儿去哪儿?”
“你别开玩笑了,这怎么能是你家?快带我回去!”崔大姑娘急得满头大汗了。
旁边却有那爱开玩笑的小伙子就势把她往顾雍怀里一推,“赶紧拜了,带新娘子回去入洞房吧。嫂子都等不及了!”
笑声更猛。
崔大姑娘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这些人说什么。整个人跟做梦似的。如在云里雾里一般。只恍惚听到那又高又尖的“夫妻对拜”声,就给人强压着拜了下去。听到礼成二字时。便觉身子一轻,竟是给顾雍打横抱起,入了洞房。
然后这一场梦,直到宾客散去,天已透黑,她才渐渐醒了过来。
顾雍拍拍她脸,“行了,起来吧,娘在外面叫咱们呢。”
啊!崔琦姑娘一声尖叫。“我……我不去!我不要嫁,我不要嫁了。”
顾雍呵呵笑了,自顾自的穿上裤子,从床上抽出已经染上落红的元帕,在她眼前晃晃,“说什么傻话呢?都已经行过周公之礼,你还想出这个门子?我娘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
崔琦姑娘,啊不。现在已经糊里糊涂成顾崔氏了,怔怔的看着自己不着寸缕的身子,再看看那副染血的白帕,忽地就扑打了上去。“你个骗子,骗子!你还我清白,还我清白!”
可还没等她多打两下。忽地只觉头上一痛,然后是身上一痛。竟是给人拎着头发从床上直接摔到了地上。
啪啪两个耳光,打得崔大姑娘眼冒金星。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再睁开眼时,顾雍已经不见了,站在面前的是刚才在堂上说话的那个中年妇人。她个子不高,面相端严,此时瞪着崔琦,仿佛会吃人一般。
“谁是骗子?谁又骗过你?”她不屑的扫了崔琦一眼,冷冷道,“老太太来信说你是个贪慕虚荣,不识大体的,我原还不怎么信,总觉得读书人家的姑娘再差能差到哪里去?可如今看来,倒是老太太说得客气了,象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就得好好管教才行!”
“你……你们家本来就骗了我,明明,明明不是这样的。”
崔琦还想理论,却见这妇人从怀里取出一纸文书,“这是成亲之前,你亲笔签字画押的,要不要我一条条念给你听?我们家的情况可是半个字都没有瞒过你,你最后不还说,‘管他有钱没钱,总是我自己选的,必不怨人。’这句话还是你自己亲笔加上去的吧?谁蒙过你?”
崔琦忽地想到一种可能,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了!老太太骗我,你们根本不是她家亲戚!”
“胡说!”妇人又是一记耳光打过去,“老太太不是咱家亲戚,怎会操你这份心?以后再听你胡诌,看我怎么打你!”
“可你们,你们……”崔琦捂着打得红肿疼痛的两颊,想犟却实在不敢再犟下去了。
妇人轻哼,“你不就是嫌我们家穷么?可皇帝还有三门草鞋亲呢,谁规定了老太太家的亲戚就得有钱?再说了,谁家也不是生下来就富的,总是靠人一点一点做起来的。以后只要你肯好好干活,等你到了老太太那个岁数,未必没有一份象样的家业等着你!”
到老太太那个岁数?还不如杀了她吧!
可崔琦当然不会死,在顾娘子大棒耳光的伺候下,她不过短短一个晚上,就老实下来了。烧水做饭,洗衣缝补。虽然做得不太好,但毕竟是动手开始干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乡下地方,她想跑都不知往哪儿跑!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能熟能生巧。有顾娘子这个厉害婆婆亲自盯着,崔琦想偷工减料都不成,到底是一点点的熟识起家务来。
只是私底下她还是会时常含着两包眼泪在想,原来老太太真的是不说假话的。要是当初她听了老太太的话,去做那个填房,日子应该好过很多吧?
至于顾雍,起初看她时常落泪,只当她不惯家务,还好心帮着,可后来听到崔琦无意中抱怨出这样的话,他也恼了。
“都嫁人了,还想着旁人,你当我是什么?”
他彻底撒手不管了。崔琦,现在是顾二嫂,那眼泪都没处流了。
能怎么办?好好干活,努力挽回丈夫的心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