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无星,无月。
有风怒号。
郓城县后衙。
酒席摆上。
酒是张叔夜特地从济州带来的三十年陈酿状元红。菜是杨戬从京城带来的御厨做的精致小炒。
一番虚情假意的谦让后,杨戬坐在了上首,张叔夜坐在了下首。
时文彬、唐武作陪。
杨戬是唐武的后台,张叔夜是时文彬的后台。两个大员推杯换盏,闲话家常,对于今天的事,谁都没有再提起一句。
席散后,张叔夜留在了县衙,与时文彬促膝谈至天亮。
“为官,难。为清官,难上加难。若今日我来得再迟一些,你恐怕是性命难保。等杨戬走了,我就找个理由把那死老头送回吏部!本官一日不管他,他真要当郓城是他的天下了!?惹毛了我,别说杨戬,就是蔡京,我都让他不敢再踏进济州半步!”
县尉府中。
杨戬眯缝着双眼,阴森道:“呵呵!来日方长!张叔夜,你竟敢在本官面前摆仪仗,列军队?哼!咱们走着瞧!”
后夜。
依然无星,无月。
风势渐小。
漆黑中,传来若水柔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要喊人了!”
“喊吧!看谁理你!”白月生嘿嘿一笑,“这个院子里,谁不知道咱俩的关系?”
“咱俩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啊!”
“别不要脸!——你别碰我!”
从衙门回来时,白月生找了个郎中治了治被若水柔虐待下的内伤,然后问了郎中一句有没有软骨香。郎中说有,但一管香要他十两银子。白月生说太贵了,郎中说不讲价,于是白月生咬了咬牙,花二十两银子买了两管。本来是想给阎母和若水柔一人吹上一管,但他害怕回去,万一这玩意儿不管用怎么办?于是他就先冲郎中吹了一管——挺管用,便高高兴兴拿着剩余的那管软骨香,然后揣起郎中还没来得及塞进兜里的二十两银子,告别了郎中。
在半路上,遇到了出城游玩归来的岳飞和他的母亲姚氏,在一块吃了顿晚饭。后来又跟朱仝和雷横喝了几杯酒,这两位都头对于唐武的看法,在一天之内彻底颠覆。而他们不知道,唐武今天本来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的,不仅要搞死时文彬,还要把白月生、雷横和岳飞三个直接导致唐七身亡的家伙全部弄死。只可惜张叔夜的出现,把他的计划完全破坏了。现如今,唐武害人不成,倒把他自己置在了一个相当尴尬的地位。好在他和唐七的关系,尚无人知晓,不然的话,光是雷横就不会放过他。
白月生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时分。
来到若水柔的卧室前,也不敲门,直接扒窗户就跳了进去,然后拿起软骨香,朝躺在床上熟睡中的若水柔一吹。
然后,他就很不人道地把若水柔给叫醒了。若水柔醒来后,就发生了与昨夜她跳进白月生房中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对话。
“我要报仇!”白月生说完这四个字,便脱了鞋子,跳上了床,钻进若水柔的被子里,骑在她身上,以近乎野兽的方式撕裂了她的睡衣,扯碎了她的内裤。
然后……然后,他就被若水柔一脚踹飞了。
他再一次享受到了如同昨夜那样的待遇。那种拳脚相加的待遇,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假的?”白月生蹒跚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捂着肿起老高的脸颊,把那个该死的卖给他软骨香的郎中的十八辈祖宗问候了个遍。
第二天,他再次来找那位郎中治内伤,同时责问他为什么要把一管假的软骨香卖给自己。郎中说大概是放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效果有些折扣。白月生说这折扣也太离谱了吧?郎中无辜地笑了笑,然后伸手跟白月生要昨天那二十两银子。白月生说没见过他这么不要脸的,就把郎中暴揍了一下,郎中就把白月生暴揍了一顿,抢了白月生二十两银子。
白月生回到家,穿上公服,挎上腰刀,再次来找那位郎中。郎中远远地瞧见他,撒腿就跑,白月生就在后面追,追着追着,就追到县衙去了。
郎中跑进了县衙,只见一个有着漂亮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孤零零坐在大堂上,便对这位二品太尉喊道:“公差打人了!”
话音刚落,便见白月生跑了进来。
白月生一看见杨戬,再瞧他望着自己那怪异的眼神,直感觉一阵恶心,掉头就跑。
“站住!”
白月生站住。
“上来!”
白月生只能走上大堂,恭恭敬敬道:“小人白胜,给太尉大人请安!”
“嗯!”杨戬点头,对郎中道:“你可以走了。”待郎中走出衙门,杨戬道:“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当个虞候?”
白月生一阵哆嗦:“小人无才无德,怎敢陪侍太尉左右?”
“无才,可以学习。无德,可以培养。”其实杨戬想说的是,白月生这副容貌很合他的胃口——正是王八瞧绿豆,越瞧越对眼,——可又怕白月生误会了他。他喜欢女人,对男人毫无兴趣。但是,出于一种隐晦的心理,他一看见白月生这种极品容貌,就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变态心理在作祟,就想收白月生当个小弟。阉人的想法,就如有些女人的心理,你永远琢磨不透他。
白月生推辞不得,他也没法推辞。他要是不答应,杨戬一个不高兴,阉了他,他找谁哭去?
所以他再次从县衙出来的时候,摇身一变,从一个都头,变成了杨太尉的虞候。
所谓“虞候”,不是官名,也不是吏名,只不过是地位较高的侍从而已。虞候有名者,陆谦陆虞候。
——白月生,白虞候。
就像是在做梦。
噩梦。
比杀人都要恐怖的噩梦。
给太监当虞候?白月生真想撞死自己。他找到时文彬,告诉了时文彬这个不幸的消息。时文彬一愣,却听一旁的张叔夜笑道:“好事啊!”
“好事?”白月生不解。
张叔夜点头,道:“你们三个结拜的事情,文彬已跟我说过了。你发现金银地道、破了唐七一案的功劳,我也听说了。你虽然其貌不扬,但是个可造之材。只要你心系百姓的心志不改,跟在杨太尉身边,总比当一个小都头要来得强!或许将来你随杨太尉进了京城,有朝一日,运气来了,能当个京官也说不定!能以此升官,岂不是一桩好事?但你要切记,‘出淤泥而不染’。年轻人,我赏识你!”
白月生走后,张叔夜笑容消失:“但愿他能出淤泥而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