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汗液与女人的胭脂混杂的味道,在青楼内弥漫着。
阳光透过门窗,照射进来,照在白月生苍白的脸上。
他缓缓走下楼梯,走到门口。
呛啷啷!
两把寒光闪闪的腰刀出鞘,挡住了白月生的去路。
门外,两名公差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白月生左右一望,但见数不清的公差手握利刃,将青楼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干什么?”白月生强作镇定,“让开!我是杨太尉的虞候!”
“小人给虞候请安!”为首的公差身子半躬,给白月生行了个礼,但并没有让开的意思,“西门大官人让你稍等片刻,他与杨太尉稍后便来!”
白月生心中猛地一跳。
——是自己自作聪明了。
安道全和那妓女大喊大叫的声音,哪能逃得过近在咫尺的众公差的耳朵?西门庆早已知道,安道全就在楼上。他之所以在听到白月生的话后转身就走,并非是真的信任白月生。相反的,他是要借这个机会,致白月生于死地!
白月生在错误的时候,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他不该阻止西门庆往楼上冲。但是,他若不阻止西门庆,又怎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安道全之所以打了杨戬,完全是被自己所害,而自己并没有要致安道全于死地的心。
但瞧瞧这阵势,上百名公差出动,只因杨戬一声令下,就要要了安道全的命。
在这一刻,白月生才后悔起来。
误将豺狼为伴,错当蛇蝎为友!
白月生深吸口气,没事人一般,倒背着手,走出门外。
却被两个公差架住了胳膊。
“好生待着!”公差对他没有半点敬意。
不一时,便见杨戬远远地走了过来。西门庆紧紧跟在他身后,神色愤怒地说着些什么。
杨戬面色冰冷,径直走到白月生面前,不等白月生说话,便抬起脚来,朝着白月生的脸狠狠地踹了下去。
“废物!”
杨戬看也不看白月生一眼,大跨步走入青楼。西门庆一招手,十多名公差紧跟着杨戬,上了二楼。
白月生冷汗如泄。
片刻之后,赤身裸体的安道全被抬了出来。
“白虞候,你跟西门庆说,这个人跳楼跑了?”杨戬冷哼一声,“妇人之仁,胆小之辈!胸无大器,要你何用?——游街示众!凌迟一千刀!”
再也不瞧白月生一眼,大步离去。
门庆冷笑一声,对白月生附耳低言道:“白虞候,好生上路吧!你那两个美人儿,兄弟会替你照顾好她们的!”
白月生闻言,咬牙切齿,却是一句怒话也说不出来。他早该想到,依西门庆的人性,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插兄弟两刀的机会。况且西门庆与他,哪有半点感情可言?
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杨戬和西门庆走了不多时,便见四名公差抬来了两个大木桩,另有两名公差抱来了两捆粗麻绳。
安道全悠悠醒转过来,双目痴呆,似是做梦一般。
“干嘛呢这是?”
直到被公差绑在了木桩上,安道全也没弄明白是什么状况。
“你们干嘛呢这是?放开我!”
“反贼!闭嘴!”一名公差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安道全脸上。
“什么意思啊?”
眼瞧着安道全都快哭了,同样被绑在了木桩上的白月生安慰他道:“没事,他们跟你玩呢!”
“跟我玩呢?”安道全莫名其妙地瞪着白月生,“那你呢?你干嘛呢?”
“老子陪着你玩啊!”白月生这个郁闷啊,这个无奈啊!要不是被绳子绑住,浑身动弹不得,他真想用自己的两只手把自己的脸给揉碎。这他妈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好好当老子的白胜不好吗?掺和人家潘金莲跟西门庆的事干啥呀这是?到头来,白胜没当成,老子倒成了武大郎的替身了!
安道全瞅着白月生,道:“既然是玩,你应该开心啊,你干嘛要流泪?”
白月生抹了把眼泪,道:“你他妈都死到临头了,还跟老子斗咳嗽呢?”
二人被公差们抬起来,在“看反贼游街喽”的呐喊声中,顺着街道转悠了起来。
直到此时,安道全才完全明白是怎么个事。
他苦笑着对白月生道:“白兄弟,你我二人不打不相识,奈何相识却又太过短暂!我虽是被你所害,但对你毫无怨言,更无怨心。说到底,要不是你心肠太软,也不至于陪着我一起死。”
“你别说话!”白月生怒吼一声,“烦死老子了!”相比于安道全的坦然,白月生对死亡更没有恐惧。但让他于心不安的是,要是就这样死回那栋别墅里,他敢肯定,他真能让罗瞎子笑得双目复明。现如今,死了也就死了,不过是死了“白胜”一条命而已,老子有二十多条命呢,除了白胜,老子还可以继续活在贾诩的世界里,活在伯邑考的世界里,活在唐僧的世界里,活在许仙的世界里,老子比猫的命都要多。
——但是,果真是这样吗?
——他妈的谁能保证啊?
一想到这里,白月生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
如果“白胜”死了,就是“白月生”死了,那该怎么办?太他妈毛骨悚然了!
却听安道全仰天长叹,道:“人生短短,路寂寂。生亦何欢?死何哀?不过是浮华一场!人生一世,看不透一个‘生’字。人生百世,看不透一个‘死’字。——白兄弟,我觉得他们应该让我穿一条裤子!”
安道全直到现在,还光着屁股呢。
但没想到,这一句话倒提醒了他身边的公差。
“我听说,正儿八经的游街,是脱了犯人的裤子,一边抬着他走,一边用石灰水往他那里浇,再用皮鞭抽他的屁股,什么菜叶子了、泔水了、尿了屎了,一股脑儿都给他泼上去。”
“对啊!那赶紧找去吧!”
白月生闻言,差点儿就背过气去。
“狗日的淫医,你他妈少说两句行不行?老子死了也就死了,你他妈还变着法儿告诉别人怎么羞辱老子?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杂种!”
安道全一脸的幽怨,闭嘴不说话了。
却见两名公差摩拳擦掌,就要扒掉白月生的裤子。
就在这一刻,街道上,一辆马车迎面飞奔而来。
“爷爷住在青山头,专杀贪官和牲口!前方魍魉快闪开,小心你们那贱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