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矜和蕙娘来到了一片居民区,只见除了两军兵将之外,还有一些自由民或被驱赶、或自行乱窜,有的已在乱军之中命丧当场。
这些自由民,原本是因为默阔帖木儿汗吸引移民移居新城的政策,听说定居在新城就会有许多好处,而且汗王已经建好了许多民居给他们居住,这才拖家带口迁移过来。
在赵矜那边世界的历史上,百年之后有个帖木儿大汗十分厉害,武功赫赫,雄心勃勃想要征服全世界,于是大举营建都城撒马尔罕,集中无数财富美女,又推出许多措施吸引各地人民往撒马尔罕移居,要使他这座都城成为最大最繁华的世界中心。但后来呢,帖木儿大汗统领大军远征明朝,路上一命呜呼,他的大帝国随即土崩瓦解,撒马尔罕也随之衰落。
在这异元世界,默阔帖木儿也是想要往都城集中大量财富与人口,建起一个世界中心大城,只是运气还不如帖木儿呢,新城还没完工即被攻破。最先一批移居来的自由民,没有享受到多少政策好处,反而面临着劫难。
赵矜目睹自由民受难,虽然同情,可是无法顾及他们,自顾尚且不暇。奔着奔着,栗马载着两人,渐渐乏力。赵矜发现前方有一匹看起来很壮的黑马,就让蕙娘靠近过去,然后自己叉开双腿往后一跳,落了地,再扶蕙娘下马。
赵矜上前指着黑马,笑道:“这匹马是拴起来的,但其主人不见踪影,肯定是给敌人杀了。也就是说,这必是无主之马。既是无主之马,咱们取来不算偷。哈哈!咱们捡到一匹好马。”
蕙娘虽然觉得公子此话牵强,但也只能点头称是。
赵矜解开那黑马的缰绳,只见它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低头吃草。赵矜夸它:“噢,好马!外表剽悍,秉性温柔!”自度能够驾驭,就道:“好姐姐,你辛苦了。好吧,现在换我来驭马。我想起以前一些经验来了,哈哈。”
于是赵矜一踏马镫,身轻如燕,跨上马去。动作之美,不在蕙娘之下。
上马姿势良好。不料,赵矜正回头要拉蕙娘上去,黑马却前蹄腾起,高声嘶叫!赵矜大吃一惊,死死抱住马颈,还好没有被颠覆。黑马重新站好,头朝向西。赵矜惊魂未定,使劲抓住缰绳,左抖抖右抖抖,想使它转而向东。那马不依,反而撅起屁股,向前猛甩赵矜。赵矜冷汗淋漓,死命压住,伏在鞍上,总算没有给掀落下去。
“这原来是劣马!不能骑的,只适合折了它的骨头熬汤!”赵矜又惊又怒,实在无法控制,只得再叉开腿往后跳下来。赵矜一落地面,黑马就用后蹄来踢。赵矜急忙闪过,黑马再踢一记。赵矜勃然大怒:“看看谁的蹄子厉害!”往后连退数步,摆好架势,就要来个助跑加飞腿,踹死它!
“公子且慢!”蕙娘连忙劝阻,走上前去,耐心地摸摸马鬃毛,拉过缰绳,动作轻轻,踏上马镫,翻上马背,又安抚它。
黑马这才乖乖听话。赵矜羞惭自己不能驾驭它,在后骂道:“这畜牲!定是一匹公马!重色轻友,荒淫无耻!”
蕙娘不禁笑了,转身招呼赵矜:“公子且上来,还是贱妾驭马。”
赵矜不好意思,转移话题:“好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于是小心上马,一手抱住蕙娘的腰,一手同拉缰绳。
蕙娘挽起缰绳,轻喝着:“驾、驾。”手上轻甩。那马真的按照她的意愿走动起来,转头向东,缓步开始前行,然后渐渐加速,颇为平稳、有节奏。
赵矜喜道:“好姐姐,你的骑术甚妙,原来要诀全在‘温柔’二字,就连劣马都喜欢你。”
蕙娘听赵矜在耳边叫“好姐姐”,脸上红云飞起,低低地说道:“公子取笑了。贱妾不过略通。此马实非劣马,乃良驹也。”
“好吧,就算它是良驹吧。”随和的赵矜不再计较,东张西望起来:“对了,我再看看有没有白马!说起来,还是白马漂亮啊!不如咱们再捡一匹白马来,我就做个白马王子!”说着,再贴近蕙娘的耳朵轻声道:“带你这个白雪公主。”
蕙娘可不知“白雪公主”何意,不敢妄答一言。
赵矜将双手一齐拢住蕙娘的腰,一时文学之兴大起,遂高声吟诵道:“腾白马兮揽美人,驰祥云兮遨太真!”
正在兴头上,蕙娘紧急一拉缰绳,黑马急止前蹄,赵矜没有提防,向前一撞,还好反应得快,撞得不重。也是因为在逃离王宫之前,蕙娘用衣带把枕头拴在她自己背上,这时就起了缓冲作用。
“美学害人,文学也害人!还是注意交通为上!”赵矜给自己一个警告,注意看前面十字路口,原来是一队东斯骑兵横向驰过,蕙娘及时驻马,免得冲上前去正好撞上。那队骑兵轰然过去,末了却有数骑拐向这边来。
“蒙古,野兽,那边!鞑靼,魔鬼,那边!”赵矜乱叫乱指。蕙娘不作声,只顾赶马绕向路沿,让过那数骑。
顺利又过一关。看看前方道路宽阔,无有军兵,蕙娘稍为松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擦擦额角上的汗珠子,这才跟赵矜搭话:“公子有所不知,白马本是稀少,因此名贵。虽是名贵,骑乘却不见好,多为舞蹈、礼仪之用。战马之中,上等优良之马,终是以红马、黑马为多。”
赵矜听了连连点头:“原来如此。我也记得唐朝什么皇帝,取了许多白马做舞马,极尽华丽。却不知白马原来中看不中用的。那么‘白马王子’岂不是与‘绣花枕头’无异?”说着,摸摸蕙娘背后的枕头。这可是至宝,万一出问题可就回不去原世界了,一定要小心在意。
摸到枕头无恙,赵矜放心,接起前话道:“对了!以前我看《三国演义》,看到公孙瓒搞了很多白马,武装了整支部队,人称白马将军——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后来才知道,其实《三国演义》里面很多都是编造的啦,正史《三国志》里就记载,公孙瓒拥有的是一小队‘白马义从’,只不过几十人的规模而已!听你的话我明白了,原来是因为白马少,而且打仗不见得好,中看不中用,哈!小说作者们嘛,都只是书生,不懂军事,好姐姐,你比他们强!”
这么说了一通,蕙娘根本不明白。含含糊糊应着。赵矜忽然想起——现在只是元初!《三国演义》是明代作品,她怎么能知道呢?
那么还是拿《三国志》里有记载的来说吧。赵矜遂问道:“但是,白马里应该也有一些上等良驹吧?就像蜀汉先主刘备,曾经有一匹极好的‘的卢’。辛弃疾的一首著名词作也写道:‘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蕙娘微笑道:“‘的卢’其实并非白马。卢者,芦花马也。因其色近白,故俗称白马。”
赵矜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的卢’是芦花白,还不是真正的白!”
蕙娘又道:“公子你看‘的卢’二字,实为‘白勺卢’也。此等良马,其色芦白,其目如勺,又有泪槽,恰似‘勺’中之点。这便是相书所载宝马‘的卢’之相。”
赵矜大喜:“原来如此。我可长了见识了。好姐姐,你原来是个行家,堪称伯乐!”
蕙娘羞道:“贱妾不过略通,岂敢称伯乐?”说着稍微放慢马速,向前摸摸马鬃,又道:“此马乃青马,俗称黑马。贱妾方才观之,其额有白斑,向下渐细。此乃‘流星’之相也!‘青流星’、‘赤流星’,皆是故旧相传良马之相!”
赵矜喜不自胜,连道:“有趣,有趣!难怪我以前看书,老是看到有派出‘流星快马’去办什么急事的。我还以为‘流星’是形容马跑得像流星一样飞快呢,原来却是相马的术语,是指一种品相!这下我可明白了,哈哈!”
蕙娘很喜欢赵矜开朗的笑声,微微笑着,再说:“公子可知?依着品相看马,却也并非必定灵验的。”
赵矜点头:“那是,那是。我知道,有个成语典故叫做‘按图索骥’,说的是一个相马家的儿子,按照父亲画的图去找良马,结果找到一只癞蛤蟆!哈哈!因此说,看马不能光看品相,更要相马家的经验和慧心——我觉得,好姐姐,你就是一个女伯乐!”
夸得蕙娘不好意思起来,低头不再说话了。赵矜也不介意,一路说这道那。两人一骑,奔驰良久,丝毫不闷,快乐得很。若不是身边不时有乱兵掠过、流矢飞过,就更加完美了。
蛮荒之地不缺地皮,新城实在造得极大!一路向东飞奔,来到这里总算可以望见雄伟的东城门。虽然距离仍然很远,像是远在云端,但好歹已经在望,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
(待续本回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