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停在医院大门外,半秋低着头走下了车,子珅帮她撑着雨伞紧跟其后。
晞晨立即走了过去,一手撑伞一手将半秋抱在怀里,声音哽咽,“秋,老头子瘫痪了,嘴巴也歪了,连话都说不清楚。医生说可以恢复,但是我知道,他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他现在吃喝拉撒都要别人照顾,他今年才五十多岁,你说他心里有多难受呀。可是听到我订婚了,他还对着我笑,嘴角的哈喇子流的到处都是我心里难过,秋,我真的很难过呜呜”
半秋的身子一僵,耳边听着晞晨呜呜哭声,慢慢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一切都会好的。”
她的声音轻柔像是对晞晨说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旁的子珅心里一痛,她总是这样,站在别人的角度上,为难自己。他只希望她能私自一点,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这时,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他们的身边变得杂乱,人来人往,不一会,一辆担架车从医院推了出来,随后,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是几个医务人员紧随其后,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子珅撑着伞,护着她们走进医院。
医院大厅里,晞晨放下手里的伞,边走边对着身边的半秋说:“庄美琴和庄湄也来了,被我赶走了。我想一定是那天丽莎和她说了什么?要不然她不会走的那么痛快。唉,当时我怕晞阳看见了难过,毕竟是他的妈妈,所以我就先把晞阳支开了”
半秋点了点头,其实晞晨的心思细腻,只要她想对谁好,那一定是面面俱到,事无巨细。
“要我们帮什么忙?”并列而行的子珅收了伞,侧头朝晞晨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为了半秋,他不予余力。
就在这时,韭菜盒子停好了车,顶着雨,匆匆赶了上来。细雨湿润了他的头发,他却毫不在意,闻言道:“秦小姐,有什么要帮的,你尽管开口。我这人没多大本事,跑腿这样的小事,还是做的来的。”
晞晨笑着,“上次,就多亏了你,帮了许多的忙,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话说得,我们都是朋友,再说你是姑奶奶的朋友,帮你就是帮姑奶奶。”韭菜盒子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
“对呀,晞晨,你不是说秦伯伯醒了就能转院的吗?”半秋想了想,说,“蔡哥认识的人多,要不让蔡哥帮你联系医院吧,找个私立医院,也方便照顾。”
“没问题。我这就联系。”韭菜盒子说着,掏出了电话,叽里呱啦的联系上了。
晞晨眼眶一热,拉了拉半秋的手:“谢谢你,秋,你能来,我很高兴。”
“你不是说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吗?我怎么会不来呢?”半秋语气缓了缓,低声说:“虽然他那样对莫家,但是他是你爸爸,现在他又那样了,我不会追究他,更不会迁怒你的。你放心,不用试探我,我们还是好朋友,和以前一样。”
晞晨心里堵着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秦项茂的清醒,意味着旧事重提,晞晨不想她们之间有隔阂,所以才出言试探,半秋冰雪聪明,又怎么不会明白晞晨的心思呢?其实在来的路上,半秋想了很多,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有什么可计较的?再说他已经诚心悔改,自己也受他的恩惠良多,不如就此了结恩怨,让彼此活得轻松一些。
说话间,他们走进了电梯,挤在一群人中,子珅出众的样貌,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大家纷纷侧目,有些还在窃窃私语。
子珅神情坦然,对此视若无睹。
一旁的半秋暗叫不好,紧紧的拉着子珅的手,等到楼层一到,赶紧冲出电梯,将晞晨和韭菜盒子丢在原地。
晞晨和韭菜盒子看着他们风风火火的背影,面面相觑。刚才姐妹情深的桥段,已经灰飞烟灭,重色轻友,半秋也,晞晨心想。
穿过长长的走廊,半秋走到病房外,看见晞阳垂下眼睛,坐在椅子里,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
半秋和子珅对视一眼。
“交给我,你去吧。”子珅轻声说。
半秋点了点头,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子珅坐在晞阳的身边,将手中的雨伞放在地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不进去?”
晞阳抬头望着子珅,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
他刚从病房里出来,因为秦项茂一声长叹和紧闭的眼睛,让他心慌。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给他一点时间,毕竟他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子珅暗叹一声,淡淡的说道。
晞阳想了想,点了点头。
晞晨和韭菜盒子走到他们的面前。
晞晨四下看了一圈,问道。“杨律师他们呢?”
“他们见过爸爸,就离开了。”晞阳回答,“王阿姨去打水了。”
晞晨蹙眉,望着他,“你见到爸爸了。”
“嗯。”晞阳眼眸暗沉,微微低下了头。
“一切都会好的。”晞晨轻声安慰道。
病房里,半秋推开门,就看见秦项茂的身上挂着几根长短不一的橡皮管子,床边的监护仪发出“滴滴”的声音。他双眼紧闭,嘴唇微微歪斜,粗重的呼吸,就像水管堵塞的声音。他的手伸在被褥外,曾经红润的皮肤现在略显干燥。
开门声,惊醒了他。
他微微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球四处转了转,慢慢的定格在半秋的身上,“你来”
他的话含糊不清。
半秋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去关门。
门缓缓的关上,而她站在门后,许久未动,死死地握着门把,直到手指感到无力,才慢慢地放下,转过身,走到病床前。
她的脸色苍白,就像大病初愈一般,身体僵硬,腰背挺直,默默的看着秦项茂。
“我对不起我答应要好好的照顾你。”秦项茂声音断断续续,“我找过你可是你已经不在那里了”
半秋的泪水在眼眶中汇聚,慢慢流下,模糊她的双眼,打湿她的脸颊。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半秋控诉道。如果早点知道真相,也许她不会那么痛苦。因为那时他们只是陌生人,没有感情,也没有取舍。
“我怕不敢面对。”秦项茂顿了顿,“你怎么会接受仇人的帮助呢”
“你现在不怕了吗?我可以把股权还给你。”半秋抹了一把脸,倔强的说。
“孩子我已经罪有应得了。”秦项茂费力的昂了昂头,眼睛泛红,“只要你们过得好,我就有脸去见他们了”
半秋心慢慢的沉了下去,所有的情绪一扫而空。他现在只是等死的老人,她又何必步步相逼呢?
想到这里,她闭上眼睛,最后一滴眼泪沿着白瓷般的脸颊滑落。片刻,眼睛再次睁开时,清澈如水,透亮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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