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傅念君又裹了裹身上的裘衣,轻轻抬手打了个呵欠,对萧凛道:
“马上就进幽州城了,萧大人,我和夏侯姑娘伺候了你两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希望进城以后你能够安排给我们一个好些的住所,毕竟我现在是双身子,还是有些娇贵的。”
她反正一直都挺得寸进尺的。
萧凛看着傅念君这轻松明媚的神情,顿时有些来气,哑着嗓子道:
“我看你是觉得刚才和我说的那番话,足够来和我谈条件了。”
“难道不是么?”
傅念君反问:
“我本来就不是阶下囚,而且我为萧大人出谋划策,更何况你被人暗杀的事我也毫不知情,怎么怪也是怪不到我头上来的。”
萧凛发现自己经常被她噎得无言以对。
她这副无赖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没办法……
“我虽没你夫君这么多心眼,但我也知道你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你不过就是要我把怀疑的目标放到肃王世子身上罢了。”
他笑了一声:
“真是最简单的离间计。”
傅念君摇了摇手指,看着萧凛的神情很有点戏谑:
“看来萧大人还挺喜欢我们汉人的兵法,不知道是否在战事上也曾应用一二?离间计、反间计,其实对我现在的处境来说,都已是无用之功,你也不会放了我不是么?我今日便教萧大人一句话,‘在其位,谋其政’,我完全是基于你的立场来考虑这个问题,我想你萧大人该明白,我如今能活着的前提,是因为你萧凛萧统军使有价值,你若是一着不慎,我就连活命都难,我何必害你?”
她在他的目光中抖了抖袖子:
“我想你也先该想想清楚,你们大辽的内忧,和宋辽之间的外患,如今哪一样该先摆在你眼前?”
她说完话便也不再等她他回应,只是钻回车上去了。
她暗示地已经很明显……
透露他行路路线的人,可能是周绍雍。
若是旁人将这话递给他,萧凛免不得便要想一想,但是这个女人,心眼不比她那个丈夫少,萧凛便下意识便不想信。
但是她后面的话又将矛头调转。
确实她现在身陷囹圄,没有必要来害他,害他萧凛的人只可能是大辽境内的人。
若是不止自己和周绍雍取得过联系呢?
这些宋人诡计多端,他确实不得不妨。
拖着依然很虚弱的身躯,萧凛却还是唤来了亲卫,吩咐他们:
“去看看耶律弼什么时候到南京,还有摄政皇叔最近有无异动……”
摄政皇叔指的是耶律弼的靠山,如今大辽狼主的叔父耶律元。
亲卫领命下去了。
傅念君坐在马车上见到萧凛和身边两三个契丹武士严肃地说话,不由勾了勾唇。
夏侯缨正把一盅安胎药递给她。
借着萧凛的光,如今傅念君也能够正常地让夏侯缨料理身体了。
“很高兴?”
夏侯缨问她。
傅念君笑了笑,只说:“也没有,不过是给人成功添了点堵。”
她拿话赶着萧凛,就是想让他多想,让他左右怀疑却分析不出答案。
凭他的能耐,他大概还看不出来这其中桩桩件件事情的联系。
他对周绍雍不了解,对周毓白也不了解,他所认知的东西很有限,就很容易被人算计进圈套里。
傅念君心中一动,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将幽州城里的水搅浑,趁机寻个脱身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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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一路进了幽州城,这里是从前萧凛父亲萧温的地盘,如今自然是萧凛的辖地,辽国疆域阔大,到上京去路途遥远,萧凛本人无事之时也不会跑去上京。
和大宋不一样,这里虽离京师远,从前到底是汉家土地,百姓们善于耕种织布,天候好的时候,赋税是北地的好几倍,虽然胡汉矛盾是个大问题,常有各地冲突发生,但总体来说燕云一带还是很让契丹贵族们眼热的。
萧凛他一个人就管辖着南院大部分军队,天高皇帝远,又不用守着那些苦寒之地,乐得自在不说,更重要的是,如今的燕云,根本上来说盘踞着他们萧氏一族有意培植的势力。
因此萧凛才会这样乐于和周绍雍合作。
从萧太后开始,早就存着壮大萧氏的念头,但是耶律氏内部人心不齐,如今的皇帝死后谁登基还说不准,他们又不信奉什么嫡长子继承这套,可以说谁都有资格,因此通过萧太后在世时建立的联姻血缘关系,日后对于萧凛及其子孙来说,会越来越薄弱。
占据燕云,控制南院是一招很好的棋,这里是胡汉混居,最杂乱的过度地区,虽然难管,却很有价值。
能够压制上京,同时却与宋廷紧密联系。
而如果周绍雍的计划完成,周云詹登基,萧凛的地位就更不同了,他拒守燕云,就是进可攻、退可收,哪里都不敢动他,哪里都有他的人。
只要他活的命更久,生几个厉害些的儿女,再左右与耶律家、宋室结一结儿女亲家,可想而知日后他的地位成就,甚至能够超过他父亲用真刀真枪博出来的战果。
不过嘛……
傅念君坐在马车里,望着这城里见了他们车队就流窜的汉人,脸上表情就松了松。
萧凛恐怕只在他父亲那里学来了兵法战术,守成智计却远远不够标准。
他想要做到那种程度,根本不可能。
傅念君和夏侯缨暂且被安置在驿馆,说是驿馆,其实也就在萧凛府邸的隔壁。
幽州乃兵家必争之地,前些年战火纷飞的时候,早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城内见不到多少看得过眼的楼宇。
辽人又不似汉人,对盖房子实在是能力和兴趣都很有限,所以幽州城看起来倒是真不如开封府随便哪个县城,城中稍微看得过眼的房屋,也没有几栋,有这间驿馆住,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傅念君和夏侯缨好好地洗了澡吃了些东西。
先前那两套药童和内监的衣服都快发馊发臭了,自然不能再穿,她们入乡随俗,终于第一次穿上了契丹女子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