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君和周绍懿一道坐下,眼睛却忍不住一直瞟着窄楼梯的方向。
傅宁没有坐在大堂里,却是径直上了二楼。
他刚从药铺出来就来了这里,应该不是口渴难耐,说不定是来见什么人的……
她今日出门并没有什么准备,因此不敢打草惊蛇,只和周绍懿两人坐着饮茶闲聊。
没有过多久,傅宁从楼上下来了,面色有些沉重,怀中依然抱着药包。
看来他并没有和楼上的人多聊。
傅念君几人太过显眼,这茶铺又不大,傅宁不可能没看见,他向傅念君处投来一眼,却是怔了怔,随即便转过头,快步离去了。
傅念君并不能肯定他是否认出了自己。
其实算算他们见面的唯一一次,也只有那时候傅宁到傅家来打秋风时在花园小径上的匆匆一面,当时傅宁还因为羞惭不敢抬起头来。
傅念君的目光追着傅宁的背影,连周绍懿在旁边唤她都没有听见。
“七婶,七婶……”
周绍懿拉住了傅念君的袖子。
傅念君才回过神,对他笑了笑:
“小世子吃好了?”
周绍懿保持着王孙公子的气派,用仪兰递过来的帕子仔细地将手和嘴都擦干净,才点点头:“嗯吃好,那我们走吧。”
傅念君领着他出了茶铺,何丹早就回到了马车边,他细声与傅念君禀告:
“王妃,属下无用,楼上有人手,属下今日不敢冒险,很快就退了,只听到了些许声音,刚才那位小郎君会见的应该是个男人,年纪不轻。”
傅念君点点头,对何丹道:“有劳何护卫了。”
也并不是全无进展。
她和周绍懿重新回到马车之中,周绍懿问她:
“七婶,我们不继续去跟那个人吗?”
傅念君摇摇头,垂眸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微笑道:
“那是我娘家的一位亲眷,和我家关系匪浅,我见了就多注意一下。”
周绍懿“哦”了一声,眼神很是灵动:
“七婶你是在怀疑什么吧?那个人一定给你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他第一次在傅念君脸上见到了这么凝重的表情。
“是啊。”
傅念君坦诚。
马车重新驶起,傅念君一直在思索着傅宁古怪的举动,因此陪周绍懿玩耍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周绍懿原本该是要嘟嘴委屈一下的,但是想到今天傅念君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就又很快在自己心里给自己鼓气。
“七婶,我们回去吧,我不想玩了。”
傅念君瞧了他一眼,笑道:“机会难得,真的?”
周绍懿有些痛心地点了下头:“业精于勤荒于嬉……”
傅念君弯了弯唇角,自她嫁给周毓白,也不知是否受他影响,其实内心里比起未嫁前,已是和缓温柔许多。
是啊,她这辈子都能顺利嫁给他了,上天已经待她不薄了,她还该有什么怨气呢?
她由此对周绍懿从一开始的同情,倒真是渐渐生出现在的两分怜爱来。
“抱歉,懿儿。”
她改了称呼。
她怎么会不懂他在想什么呢?
自己太过在意傅宁之事,这孩子坐她身边也很快察觉了。
“七婶,我知道你和七叔每天都要担心很多事,在这一点上我才不会无理取闹呢。”
他皱了皱鼻子,很是自豪。
马车回到了淮王府,滕王府里的人也早就心急火燎地等着接小世子回去了。
周绍懿抱着一大堆街上买来的好东西,开心地凯旋而归了。
傅念君却是心事重重,他走后立刻唤来了何丹和郭达。
何丹比他们几人稍晚些回府,他领了傅念君的命,去查查傅宁刚才到底买了些什么药。
取回来一瞧,竟都是些大补名贵续命的好药材,老山参就称了好几两。
傅念君在心中几番思量,只觉得傅宁今日这样苦大仇深的模样,又去药铺买了这么多金贵药,定然为了他的母亲宋氏。
宋氏竟然已经病入膏肓到这个地步了不成?
傅念君心中大惊。
成亲前她去见过宋氏一回,只知母子俩因为傅宁的前程有了言语磕绊,宋氏是个朴实地道的妇人,后来也并没有任何的奇怪举动,傅念君又正好碰着成亲的事,便没有多留意她那里。
她吩咐郭达一定要亲自走一趟,去调查一下宋氏的病情。
至于何丹,她则让他秘密潜入那位婶娘周氏家里。
宋氏家里的事,谁都没有周氏更清楚。
该交代的细节都交代了,傅念君只对何丹说道:“你是跟着殿下做事的,该怎么从人口中套消息不用我来教你,且自管看着办吧。”
何丹神色严肃,与郭达两人立刻领命退下了。
他们下去后,傅念君的神情显得有些焦躁,问身边芳竹道:
“去看看,殿下回来了没有。”
芳竹愣道:“娘子,殿下派人来说过,恐怕赶不及回来吃晚膳的……”
周毓白伤已经完全好了,过了新婚,他也没有理由一直待在家中,今日一早便出门去了宫里,因为成泰三十年,举国上下准备大肆庆祝,过两天各国使节就要进城,这桩桩件件的事,都落到了周毓琛和周毓白兄弟二人身上。
就像是平常人家家里老父亲做寿,最得宠的两个儿子哪能不受累。
皇帝又素来爱在政事、德行上考察他们,因此这个机会,张淑妃那里是严阵以待的,周毓白自然也不能表现出一副懒怠的样子,这样反而头一个招来皇帝的猜疑。
傅念君等他回来,是有件事要问他。
和乐楼的东家胡广源,董长宁那里是否并未得手,让他又趁乱溜回城里兴风作浪了?
这个结论很容易推断出来。
傅宁找傅上傅琨和傅渊父子俩,一般就是为了要名,先是受傅渊举荐进了书院,后来又让傅琨为他赔上人情进了国子学,但是买药这样的事,是认钱的,他从前的来钱的地方,就是胡广源手里。
不得不说,傅宁对母亲宋氏治病这事一直都是挺上心的,他今天这般苦恼,多半是为了那阿堵物。
那么是否就说明,茶楼里那个同他见面的人,就是胡广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