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得久了，便会对生命产生一些特殊的感悟。他知道有些东西，不可强求。虽然以他对苏瞳的了解，让她用自己的命换所有人的，她未必不肯，但以她的生命为代价来替众人受难，这样的话，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苏小友快走吧，老夫全力，送你出去！”
抬头看着天空中集结的乌压压大军，灵鸿老祖表情无比坚定。
“唉！”天元子咬得嘴唇出血，怔怔看着苏瞳几秒，终是恼怒地长叹一句。
天虚子也是满面苦涩，却与自己师兄一样，不愿为难苏瞳。
“十峰燃火，有何深意？”苏瞳却不再提自己离开一事，反而立即换了一个话题。
因为她心中非常感动，本以为自己说出之前的话来后一定会有人上前劝阻她的离开，但灵鸿老祖非但没有那样做，反而表示绝对会护她远行。
从来没有想过弃众人而不顾，苏瞳只是必须换个法子解决眼下的危机。
“道器……”澹台修文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结结巴巴地向苏瞳解释。“只要十峰燃火，道器就会解开封印，到时候就算揽天圣宗只剩下一个修士，也能把入侵此地的敌人轰成渣子！”
“好，我帮你们燃火！”苏瞳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扭头便朝依旧沉寂无声的揽天第一、第二、第四峰看去。
一提燃火话题，众人心头立即一热，不过一年多了，所有揽天弟子都在三山下拼命努力依旧毫无成效，难道苏瞳一来，便能连燃三山之火不成？
所有人的心中都带有迟疑，只有知晓她是三山圣道之主的灵鸿，天虚脸上带着希冀之色。
“我去燃第四峰自然道火，至于第一峰众生道，还是需要天虚子前辈去挑战。”苏瞳看了看四周灼热的目光，笑盈盈地对天虚子帛阳舒说道。
“老夫惭愧。”天虚子面有难色，一面捂着自己的胸口咳血一面尴尬地回答：“虽然创立苦水泽多年，老夫静观人性之恶已感深有体会，但在第一峰下悟道时，却觉得自己与大道毫无感应。”
之前并不敢将这种话在众人面前说出，怕毁了所有人最后的希望，然此刻目光又转移到自己身上，天虚子才不得不坦白自己的无力。
“晚辈有一句话，其实一直想与前辈探讨。”苏瞳对天虚子的话并不意外，因为对于苦水泽悟道一事，她早有自己的看法。
“所谓众生之道，到底是有为的道，还是无为的道？”
有为？无为？
天虚子了愣，心中突然有什么东西化开来，可是它太缥缈细微，一时之间他又难以把握。
苏瞳笑笑道：“我曾见过一位修众生的老前辈，为了体味世间万象，甘愿化身乞儿，流浪在凡界四方，见达官显贵，见平民流氓，在风中乞食，以天地为铺被……他行走在众生之间，却犹如一抹无痕清烟。只以自己的心与眼记录善恶忠奸，却从不伸手沾染俗缘。”
“风来了，便是来了，雨停了，便是停了，人心有善，便是善，人心生恶，便是恶……”苏瞳的话越来越缥缈而不可琢磨，但落在天虚子耳中，却如醍醐灌顶一般，令他迷茫了多年的心结终于出现了松动！
“你是说，我从根本上，走错了路！”
“众生之道，也是自然之法，自我创立苦水泽的那一刻起，众生之相已被我以恶刻意扭曲，原本不是那么恶的花朵，在我设定的残酷规则之下，为求生存，为求显赫，被迫选择了一条继续堕落的道路！我本想观恶，但观的并不是天道人心，而是背离众生的一个游戏规则？”
天虚子瞪眼大吼，目光先是涣散，继而变得湛湛发光！
苏瞳轻轻颔首。
“可惜当年我遇那蓝乞儿时所得的悟道之心已被强者收走，不然现在赠给前辈一定对您燃火大有裨益，不过前辈一生阅人无数，只要忘记一些刻意的东西，便能更好的亲近众生。”
“哈哈哈哈，你一定能燃第四峰自然大道，用自然之法为老夫开解，令老夫好生佩服！没想到我天虚子也有被后辈指教的时候，丫头，多谢了！说不定我会比你晚出山，先送你一句：‘一路好走’，待你解除自己身上的麻烦，揽天大门，随时为你而开！”
发出一阵嘹亮的狂笑，天虚子便一头没入了揽天圣道第一峰中！
现在众人已对苏瞳很是佩服，虽然很多人依旧听不懂苏瞳与天虚子讨论的是什么东西，但既然能令天虚子心服口服，那么苏瞳对天道的悟力便已经足以令人叹为观止。
“灵鸿前辈，第二峰下最有可能燃火的人，是不是我那苦水泽里的朋友华音？”苏瞳又手指第二圣山，虽然没有与揽天圣宗所有对空间大道契合的强者交过手，但华音在自己燃火戒指里赠禁术的时刻，她可深深体会到了他对空间天道的通透。
“不错，正是华音，此子极为刻苦，自战起便枯坐峰下，已点烟半年，离燃火只差一步之遥！”
“好，我助他一臂之力！”
苏瞳说着便将自己的威压注入声波，扬臂飞起，朝着第二圣道峰长啸一声。
“华音，接简！”
手捻太阳穴，立即自自己的识海中抽出关于黑纹秘法的精要，凝为精神力之简，“嗖”地一声朝第二峰内掷去！
真仙界的空间大道与荒宇的空间秘术在本源上便有不同，用二者相互借鉴，一定可以领会最为完整的空间之法！
做完这一切，苏瞳连看都未看华音有何举动，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跳入了第四峰自然道之山中！
轰轰轰！
在苏瞳身影消失的刹那，第二峰立即开始剧烈震响，华音得简，似乎蓦然找到了突破自己极限的法子。
然第二峰还未真正燃火，第四峰的狂火，便猝不及防地一泄千里，径直从山巅烧到了山角。
十层的悟道力，瞬息燃火！
灵鸿老祖惊得下巴都掉到地上，他本做好了在第四峰中自残的法子，逼迫自己在生死之间冲击自然之道燃火一层的目标，却未想到，苏瞳居然刚入山中，山火顷刻满溢！
“变……态……”天元子这一次是彻底服气了。
“你果然是急着走啊！”君琰的眸光闪了又闪，又是欣喜又是不舍。
只见第四峰山顶迸出的烈焰之间，迅速踏出了苏瞳的身影。
“苏瞳！”之名被山威震响，散播到揽天圣宗诸地角落。
苏瞳本人也挠了挠头，没想到自己这么快通过第四峰的考验，这大概多半要感谢自己在荒宇悟道的所得，在真仙界看尽精致的生，却在甲兽化形的血腥仪式里，彻悟了于死地蜕变的另一种进化之美。
真仙与荒宇，像是月球的两面，道有交融，只有通达二者，天道似才完美无瑕。
轰！
“华音！”
就在苏瞳刚刚站定之际，第二峰顶亦腾起了银色的火！
一条银白巨蛇，以本形从火中飞出，感激的双眼，径直落在苏瞳身上。
苏瞳知道华音是来为自己送别的，便立即开心地朝它笑笑。
“我必须走了。”
朝前伸手，夜吹立即很有默契地冲到苏瞳身旁，君琰本也下意识地想动，却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随行的理由。
苏瞳凭空将唐浩拉了出来，一把推到灵鸿老祖的手旁。
“前辈，我想您还缺一个徒弟。”
哪里是灵鸿老祖自己想要弟子，分明就是苏瞳又算计到了无辜的老头儿头上，不然一个区区一品小金仙，哪有那么大的面子直接成为揽天宗主传承弟子？
“好吧，老夫好像是还缺一位。”灵鸿老祖抽搐着嘴角，不知对苏瞳是喜是气。
“苏瞳，你不能太绝情，自己去好玩的地方，就把我一人丢下！”唐浩一抬头发现四周都是陌生者，而且通通嘴角挂血，蓬头垢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
“我要去的地方九死一生，通通都是仙君强敌，你陪我？”苏瞳挑起了眉梢对唐浩一抖。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唐浩心里一个咯噔，立即死死抱紧灵鸿老祖的大腿，再也不愿松手。
怎么苏瞳的朋友，一个比一个更赖？灵鸿老祖哭笑不得，拼命抖腿却觉得那扒在自己腿上的家伙甩都甩不下来。
“我可以助你。”君琰沉稳地走上前来。
“不用了，与我传承有关，到时候夜吹也进不去。只不过我师兄若一人在外游荡，少不了又碰到什么康仁的债务，所以还是与我随行安全。”苏瞳婉言拒绝君琰。
“那……那三年之后，有真仙九十九宇封仙大典，你会去么？”见苏瞳去意已决，君琰连忙再追问一句。
“不一定。”苏瞳已与夜吹踏风而起，犹豫片刻，突然一脸凝重地朝君琰叮咛：“如果你遇见傲青，帮我带一句话。‘不要等我！’”。
此话一出，君琰手脚立即坠入冰寒！
看来苏瞳此行的确是凶险至极，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回来！
他想大叫挽留，但声音却卡在嗓子眼里吐都吐不出来，只是满心懊悔，这为揽天诸人的打算，又浪费了她不少时间。
就在众人目光追逐苏瞳的背影时，沉寂最久的圣道第一峰上，也开始冒出细小的火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