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爷现在看起来,野心是有,但是弑父的心思倒是没有,不但是将朝政打理的井井有条,稍稍有点空闲,就定是花在陪景元帝上。
许是这位成竹在胸,对于一步之遥的哪个位置,十分的有把握,他并没有表现出一点着急的样子来,对待景元帝还是恭敬有加。
有大事绝对要请示,处理过的重要事情,也会一一的汇报,样样事情都将景元帝放在第一位,还想法设法的帮着圣驾养病。
这种早请示,晚汇报,孝敬恭顺的高姿态,稍稍的被人一渲染,就在京城里传的人尽皆知。
这些对于齐玄辉来说,都是一笑置之罢了。
可是只要晋王爷有这么个态度,‘自家六哥还不是个白眼狼’这个认知,也算是能让齐玄辉的心里安然一些。
毕竟,就算他和景元帝再不亲,可这位也是他嫡亲的父皇,血浓于水,这次自己在鬼门关外边打转,还是他老人家舍了千年灵药,把人给拉回来的。
齐玄辉心里总是有些感情牵系着,若是在景元帝寿终正寝之后,晋王爷再继位,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对齐玄辉都是另一种救赎。
他最近身体才渐渐好了起来,除了要每三日和睿郡王同去辉思殿侍疾,晋王爷也丢了不少紧要的差事给他。
可以说是躺在牀上还得办差事,真是忙的要命,虽说是动嘴动脑不动手,也没有分心他顾的时间。
唯一的好处就是崔长健经此一事,彻底的踏进了晋王爷心腹的小圈子,两人都为同一个人办差事。
作为崔长健的顶头上司。齐玄辉和他倒是经常能见面。
齐玄辉对此人从来都是不做隐瞒,他对崔婉清有意思,在别人跟前还要遮掩一番,唯恐让人晓得,污了崔婉清的闺誉。
但这点在崔长健这里一点都不适用,他本就是故意让崔长健看的明白,到了现在。单单靠着他舍命相救的崔婉清。咱们大难不死的良郡王,就更是光明正大的,让崔长健帮着他给崔婉清不断的捎东西。
这些东西。从各色贵重药材,到时兴的锦缎,从首饰钗环到孤本经书,从难觅的好茶。到精美的文房四宝,简直是样样俱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送不到的。
齐玄辉每次都还不忘记,在包装的精美的礼物中夹带一封书信,有时间了就是一篇声情并茂的书信。没时间了,就会是一首意味深长的诗词。
甚至有时还会是他的信手涂鸦,无非就是崔婉清的小像。虽是和曹三公子的画艺没法比,可胜在一个情真意切不是?
从第一次送礼到现在。粗粗一算也有一个多月了,齐玄辉少说也托崔长健送了六七次了,可人家崔婉清一次也没给他回信。
不过好歹他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被崔婉清退回来,在他的心里,只要清儿能把礼物留下,那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齐玄辉心里非常的明白,经过刺杀一事,他总算是用命换回来崔婉清的一点信任,用血换回来崔婉清的一点柔情。
在短短一天一夜里,齐玄辉用尽全力,强撑起的一片天空,给了他们俩一个亲密相处的机会,结果总算是没让他失望,崔婉清在失去一切,只剩彼此的时候,还是选择了紧紧抓住齐玄辉不放。
可是这一点,那一点的凑在一起,离着齐玄辉的心中所想,还远远不够。
崔婉清是被他吓怕了的,十几年的寒心经历,真不是一场生死相依就能完全抹杀的。
在那个亡命之夜,在片充斥着危险因素的老树林子里,生死一线,眼前就齐玄辉这么一个‘熟人’,崔婉清还能有第二个选择吗?
她可不是只能和齐玄辉福祸相依么?
现在所有的一切灾难都过去了,经历过苦难的人,也都已经彻底的回归安全,恢复了原本正常的生活状态。
在安逸的环境下,崔婉清又被免了去书院,这个本就多疑爱乱想的小东西,是又有时间,又有空间,还不定闷在心里,想出了多少弯弯绕来呢。
“不能急,不能急啊。”齐玄辉不停的告诫自己,“越是能够离清儿更近,越是要谨慎小心,千万不能将她吓回厚厚的壳里去啊。”
齐玄辉的心理年龄,可也就不小了,又是经历过了无数的大风大浪的枭雄,两世的人生,真是沉沦过,疯狂过,醒悟过,又堪破过。
现在还真有的是耐心,早在当初甫一清醒之时,齐玄辉就借着大好时机,在自家六哥那里抢先一步,把人给定下了。
只要能肯定崔婉清她嫁不了别人,齐玄辉还真不害怕跟时间耗。
最主要是他对崔婉清的一颗真心,在经历了时间措磨,和后知后觉的顿悟之后,早已经是无比的真挚,更会是出人意料的持久。
历经了两世的磨难,使得齐玄辉完全看明白了他自己的心意,想来只要是全心全意,没有丝毫的利用哄骗,他相信崔婉清总是会慢慢的接受自己的。
因此上,就连私底下帮他递东西给崔长健的黄明,面对崔婉清的冷淡,都有点心浮气躁的不待见了。
这个本来对崔婉清印象很好的小太监,看着崔婉清对自家主子的无视,没少在背地里嘟囔,什么忘恩负义,什么不知好歹,什么冷心冷血的。
好在他只是在自己心里念叨,要是敢将这些编排崔婉清的话,在齐玄辉跟前说出,哪怕是没有他的好果子吃呢。
就在这主仆俩,一个稳如磐石,一个心生埋怨之际,另一边的崔家西府清苑,正是秋景大好之时。
花圃中,主人家最爱的牡丹芍药已经谢了,可是花房里送来的各色菊花,正是当季,因着花工照料的好,所以开的也是极为精神。
秋菊的颜色种类本就最多,开的又是无比的繁茂,一朵压着一朵,争先恐后的盛放开来,衬得整个院子都热闹起来。
而带着花香的秋风阵阵,总算是将缠绕着清苑的那份哀伤,吹的淡了些。
书房中,崔婉清正看着书案上,那只秋蟾桐叶的玉质笔洗出神。
这只玉笔洗乃是件古董,整块玉料雕成一片被折枝拖着的桐叶。
叶上筋脉丝丝缕缕,一秋蟾栖身叶上,连同叶边缘被小虫啃食的痕迹都栩栩如生。
物件乃是良郡王上上个月,月中经崔三公子的手,巴巴的给崔婉清送来的。
这份礼物当真是掐住了受礼之人的脉络,投其所好送来的。
崔婉清的眼睛看到了这件玉笔洗,眼神就再也无法离开。
怎么看就觉得怎么好,压根狠不下心送回去,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明白了崔大人,当时面对之源先生书帖时,那种无法推开的纠结心情了。
“你说,这人怎么不管何时,都是这么的狡猾呢?”随着崔婉清无奈的叹息,玉兰掀了花开富贵的绣花门帘进了门。
她手上端着一个素银鎏金海棠花小托盘,上面搁着一个前朝官窑的五色梅骨瓷茶盏。
这套茶具,乃是上个月月初崔长健带回来的,洁白的茶盏上,五色梅花栩栩如生,瓷质洁白堪比美玉,触感柔腻顺滑,最适合喝上好的龙井茶了。
哦,对了,这茶盏中香味四溢的龙井茶,也是自家三公子送来的呢,香味别样不同些。
听崔亮说,这可是盘龙山上千年老茶树上采摘的,每年只进上三斤,再多一钱都是没有的。
自家三公子可真是本事,这样的稀罕物件,也能弄了回来,当真让人与有荣焉。
当时第一次沏茶时,玉兰很是赞了几句,崔婉清闻着沁人肺腑的茶香,正是心情大好。
格外细致的解说道:“外行都道龙井鲜嫩碧绿,殊不知这茶叶片子中绿中带黄者为佳,并且一定要掐掉第一批芽叶只留第二批,为的是舍弃新叶抽芽时带出冬天的陈味。”
“沏茶的水要选上好的山泉水,既活且轻,煮至表面翻起铃铛冲泡龙井片子,泡出的茶才最是宜人。”
“说到这里,你就该当明白,咱们这茶叶的确是顶好的,只是水却是差了好些,若是有上好的泉水来泡,滋味定还更要足些呢,怪可惜了得。”
崔婉清喜欢喝烫嘴的茶,玉兰刚将茶盏奉上,她就熟练的用盖子撇了撇茶末,端到唇边轻啜了一口。
好茶就是不同,这满口的清香淡甜,真真是回味无穷,崔婉清不禁是满足的长出了一口气。
透过眼前飘渺而上的片片白雾,看着翠绿的茶叶在白色瓷盏中浮浮沉沉,简直就是赏心悦目,心里舒服的不行。
随着她的目光又忍不住瞧向最爱的笔洗,崔婉清不禁是心中一震,突的发现,“天哪,怎么不知不觉的,我身边的东西,就都有了那人的痕迹?”
再一想枕边红木盒子里那六七封似信非信,似文非文的纸张。
还有那些缠人的诗词,那跟自己容貌不甚相像,但神韵却相似了七八分的小像。
崔婉清刚还很是轻松的神色,就又拢上了一层愁绪,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