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常芸就歇在了暮云巫女这里。
在这几日里,常芸很明显地感觉到暮云巫女对她态度的变化。
无论是山珍海味、顶级补品,还是夏日消暑的绿豆粥,都源源不绝地送到了她的房里。她心觉有些好笑,但也不推脱,一股脑地全吃了。好些日子下来,原本瘦削的身子倒也长出些肉来,白皙的小脸更是吹弹可破。
休养了几日之后,暮云特地送来一把流光溢彩、一看就是上等货的长剑,待常芸握起长剑爱不释手时,才淡笑地宣布,她要单独提点常芸的剑术。
对于这等好事,常芸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她勾勾嘴角,轻轻道了一声谢。
从那之后,常芸一下子从住在通铺里的巫童丫头变成了独居一室、享受专人教导的宠儿。但这些外在的优渥待遇,却无法浇灭她心中熊熊之火的一分一毫,午夜梦回之时,她的眼前不断地显现那日在祭坛边上,那个倨傲的蓝色身影……
“你走神了。”暮云轻挑手腕,剑锋已直逼常芸咽喉。
常芸回过神来,面色转冷。她放下手中长剑,坐在一旁的石墩上,闷哼一声:“我有些累了。”
暮云挑眉,有些讶异地看着这个少女。这么多日子以来,不管自己的要求有多么严苛,训练强度有多么巨大,这丫头从未喊过一声苦、叫过一声累。
更别说出现这种神情了。
暮云凝神片刻,坐在了常芸身边。
“你在想些什么?”她问。
常芸淡笑不答,而是转而问了一个问题:“暮云巫女知道要杀你的人是谁吗?”
闻言,暮云一下子将手中的长剑狠狠扎入了土里,嗤道,“我当然知道是谁!”
她从来都知道要害她的是谁!
常芸抬起眼来,看向屋檐边的天空。良久,她才慢慢地说道:“如果有一天……你怀着仇恨的心,站在她的面前,她却认不出你,甚至不记得你,不记得曾经对你做过的所有事情,因为在她心中,你跟一只小小的臭虫毫无分别……你说,你会是什么心情呢?”
说着,她转过头来,凄惘一笑。
暮云怔住。
等暮云回过神来之时,常芸早已提剑舞练,投入到了她的训练之中。
不知为何,暮云第一次在她越来越成熟的剑术中,看见了不一样的意味。
*
城郊的一处宅邸里。
程墉神色忡忡地看着病榻上躺着的少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家仆来报,说是章大夫来了。
章大夫刚一跨进门,程墉就急急地迎了上去,皱纹遍布的脸上一片忧愁之色。
章大夫笑道:“程兄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就让小厮把我请来。”
程墉把章大夫请上座,砌了一杯好茶,才讪讪的搓着手,犹豫着该如何开口:“那个,章兄……”
“欸,我们都多久的交情了,有什么不好开口的,程兄你有什么就说,我能帮上的一定帮你!”章大夫眼睛一转,高声说道。
“不是不是,不是帮忙……”程墉有些急了,想了想,终于决定和盘托出:“上次,你不是建议我去找蓝带巫女给聪儿治病嘛,”
“哎,我可没有建议找她哦!”章大夫立马板着脸色打断。
“是是……是我自己看聪儿的病不能再拖了,才想着要去的,”程墉立马改口,继续低低说道,“我就去找了蓝带巫女,然后……她也同意给聪儿看病了。”
“真的?”章大夫叫道,“真同意医治了?”
“是啊,是啊……”程墉擦着脑门上的汗,嗫嚅道,“后来,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聪儿的病果然有所好转……”
“好事啊!”章大夫一拍大腿,高声叫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不过,程兄你又为何愁眉苦脸的?难道你不愿意聪儿的病好转?”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程墉哭丧着脸,“我当然高兴啊,那可是我程家一脉单传的骨肉啊……可是,可是,”说到这里,程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章兄,你也知道,我历来都是为暮云巫女做事,帮她寻紫灵果的……可你知不知道,暮云巫女为何需要紫灵这东西?”
“那东西……不是为了炼化巫灵的嘛。”章大夫略一思索,回答道。
“是啊,是啊,暮云巫女想要突破到蓝带,就必须要这玩意儿……但,但是,问题就在于,市场上的紫灵果都被人高价收走了啊!收走紫灵的人,就是蓝带巫女啊!”
“什么?”章大夫睁大了双眼。
“我也是那日去找蓝带巫女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原来暮云巫女已经突破到了蓝带,巫学院也授带给她了……这下,蓝带巫女可不满意了,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了我和暮云巫女的关系,就说治病可以,但要我透露暮云巫女的事情给她……”
章大夫听到这里,算是全明白了。他斜瞥着程墉,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她这意思,是让你做小人咯?”
程墉悚然一惊,冷然潺潺而下。他颤颤巍巍地端起一杯茶猛喝了一口,才低声答道:“我就……我就把暮云巫女收了一个会种紫灵果的巫童的事情,全部告诉她了……”
“什么?”章大夫挑起了眉毛。
“如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程墉擦着汗,小心翼翼地说道,“这巫童一日不除,对蓝带巫女都是巨大的威胁……所以,她一定会找时机下手,而我……”
“而你,一定会被暮云巫女秋后算账。”章大夫猛地一拍桌子,叫道,“你还等什么?赶快带着聪儿跑吧你!”
“可是,可是,这里还有我的祖业,聪儿的病还没全好,还有……”
“呆子!”章大夫大怒道,“到底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什么狗屁祖业重要?你可是做了叛徒!背叛巫女是什么下场,你难道不知道吗?!”
此言一出,如醍醐灌顶,程墉顿时呆若木鸡,面无血色,终于是支撑不住,“咣当”一声,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