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之下,苏琉璃握紧了手中的弓,微昂着头,站在了离靶三十丈的地方。
她出生清云镇的巫族世家,但苦于家道中落,如今家里最大品级的也不过一位蓝带巫女。家族辉煌不再,她从小活得艰辛,也在不断的耳濡目染之中学习到了如何在夹缝中求得生存。
趋炎附势、见风使舵,这都是她求得自保的方式。
一旦被她依附的人失势,她就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之,然后转而寻找新的目标。
而她现在的目标,不是那个庶女王晴柔,而是拥有甲等巫灵的吴莜。
要靠近吴莜……她就必须尽快地突破升级。
她轻蔑地扫了一眼在身旁泫然若泣的余沐儿,举起弓,直直地望向了靶心。
一个娇滴滴只知道哭的小姐,也配跟她比?
真是笑话!
她绷直手臂,凝眸,暴射!
突然,一道常人根本无法见到的暗光射来,速度快得如同彗星袭地。那暗光带着丝丝红光涌动的气力,直朝它的目标而去!
“嘶!”
一阵剧透从苏琉璃的膝盖传来!
这痛太过汹涌,像是有人拿着十余斤的铁锤狠狠地敲击着她最脆弱的部位!登时她就受不住,哀嚎一声,一下子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在地上打起滚来。
“我的膝盖,我的膝盖……”苏琉璃恐惧地摸着自己的双腿,她的右膝……好像全都碎了!
而那只射出去的箭,不用说,自然是偏到了天边。
“你们是怎么回事!考核是闹着玩的吗!”紫带巫女头疼得紧,看都不看在地上打滚的苏琉璃,转身欲走,“下次再胡闹,我饶不了你们!”
“不、老师……”苏琉璃拖着费腿爬上去,想要抱住紫带巫女的双腿,“我是受人暗害啊……求老师再给我一个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紫带巫女睥睨她一眼,腿一抬,已将她重重地踢了出去,“我给你机会,是不是还要再给她一次机会?你以为我没看到?!”
“什、什么……”苏琉璃怔怔地趴在地上,看着紫带巫女越来越远的身影,耳朵嗡嗡地发着响。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抬眼看去,只见到身边的巫童都怜悯地看着她,目光仿佛像看一只落水的野狗。她伸出手,想要求助,可是那些少女一看到她抬起的手,都微喘着逃开了。只有……余沐儿,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你没事吧?”她怯生生地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过来帮忙。
从苏琉璃的角度看去,还能看到余沐儿脚踝处的一片血红。
“啊!你给我滚!”
苏琉璃的尖叫声,在训练场上,久久不散。
……
另一边,常芸拍拍手中的灰,站了起来。
她早就想试试能不能操纵身体中这怪力,刚才随意捡了一块石头捏在指尖,只轻轻弹射而去,竟就将苏琉璃的膝盖打得粉碎,连那石头也成了齑粉。
不过……本想断她一条腿,不曾想只伤了膝盖,还是有些可惜。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也能做到灵力外现。”蓦地,一道有些清冷的声音传来。常芸一愣,抬头看去,说话之人竟是她的体术老师,文洁。
她何时走到自己身边?
而自己却毫无察觉?
常芸皱了眉。
文洁见她如此模样,微微摇头,说道:“巫女多数通过体术或武器来实现灵力外现,只有极少数的可以做到自如操纵灵力。但我刚才所见,你显然已经让你身体里的灵力觉醒。”
常芸一字不落地记下,表上却不动声色。她沉声回道:“学生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
文洁眸中失望一闪而过,声音也冷了许多:“就算你能做到灵力外现,但你竟用它来害人伤人,违背巫德,不能不罚!从今日起,你要扫净溷房七日!不得不从!”
闻言,常芸嘴角一搐,竟浮现了一丝讽刺的笑意。
巫德?
这怕是她这十三年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以巫为贵的世界里,巫女、甚至巫童都可以随意斩杀平民的世界里,来跟她谈什么巫德?当权者的权利就是德,平民百姓的权利就不是德吗?
既然实力为王,那么,她用实力斩杀他人,又有何不可?
又谈何仁义道德!
“老师之命,学生不敢不从。”良久,她才低下头,低声说道。
不过就是打扫茅房而已。
如果打扫七日茅房就可以换来废掉奸邪之人一条腿,那她定然求之不得。
文洁见她低着头,一副顺从模样,微微叹了一口气,声音也缓和了几分:“既然你知错,为师不便再多说什么。”语毕,她转身走开。
缓步离开的她自然没有看到,立在她身后的少女看着她的背影,蓦地露出一口白牙,轻轻笑道:“知错?”
她常芸,此事何错之有!
*
余沐儿的伤虽说没有苏琉璃那般严重,但也伤及到了筋骨,需要卧床休息几天。
巫童们还在用着晚饭,偌大的寝室里,就只有常芸和余沐儿两人。
常芸一边给余沐儿上药,一边低声说道:“这几日你就在寝室里好好歇着,吃食我会带来给你,你不用操心。”
余沐儿微低着头,眼睛红红的,就是不说话。
常芸见她如此模样,以为她还在为没有顺利通过考核而伤心,声音放柔了许多:“既然你体术已经达到一级,这一个月里,我也会来提点你一些剑术的知识。”
闻言,余沐儿的眼睛愈发红了,眨巴间,一滴泪珠就迸了出来。
“你说,苏琉璃的腿是不是废了?”
她抽抽搭搭地问道。
她是讨厌苏琉璃,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她看见苏琉璃在地上抱着膝盖尖叫哀嚎的时候,她心里竟会生出了一丝不忍。后来,苏家的人一边斥责着苏琉璃,一边将她抬走回家,她在旁边看着看着,心里就愈发难受了起来。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在担心她?”常芸皱眉,手上动作停了,抬头看向余沐儿。
余沐儿心里一跳,有些别扭地别过脸,闷声道:“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
“可怜?”常芸一愣,旋即冷笑一声,一双眼睛灼灼有神:“你可怜她,那谁来可怜你?”
“什、什么?”余沐儿睁大了眼睛。
“你腿受伤了就不叫伤,就只有她受的伤才叫伤吗?在可怜别人之前,是否应该先关心一下自己?”常芸手上用力,一个漂亮的包扎已经完成。她将多余的棉布放置在一边,缓缓站了起来。
这一段时间以来,不知是已经步入了青春发育的时期,还是得益于巫灵的力量,常芸的个头已是拔高了不少。此时她这一站起,就如一道黑幕,阴影沉沉地盖住了余沐儿的脸。
余沐儿微昂起头,呆愣地看着她。
“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沐儿你不懂吗?”
话毕,常芸不再多言,提起药箱就想出门而去。
“芸儿姐姐……”余沐儿终于回过神来,颤颤地出声唤道,“我、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常芸脚下顿住,却没有回过头来。
“苏琉璃……是芸儿姐姐所伤吗?”
余沐儿盈盈眼光锁住她的背影,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想听到什么答案。
像是料到她会这般提问似的,常芸低下头,无声地笑了。
“如果沐儿……非要对别人仁慈的话,也不是不可。因为……还有我在。”
说完,常芸便再无停留,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