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算得上好听的范畴,是能搔得人心痒痒的那种,可是话里的内容显然就不是那么上得了台面了。
“你说河子乡巫学院的院长美艳无双?”
似是眼前浮现出了那倾城之貌,声音闷闷地笑起来,“那我还真是期待呢……”
“恭喜公子,你的美人图又能拼凑一块啦!”另一个尖细的男声响起。
“哈哈,一路跋涉,四处周转,倒还真有点用处。”
常芸听着这声音,微微皱起了眉头。男人她见得不多,登徒浪子更是没见着几个,此番对话听在她耳里,只觉得聒噪……
等等。
登徒浪子?
她不禁抬眼循声看去。
果然,那个身形颀长,走路飘飘然的,身穿还是那套月白云纹劲装的,怎么看怎么眼熟。
她嘴角微搐。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运气不算差的。可没想到,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碰见了倒胃口的人两次。
不过,这些人、这些事,终究跟她无关。
她垂下眼,转身欲走。
就在这个时候,似是感受到了后背上的视线胶着似的,那男人慢慢地调转过身,一双精亮的眸子射出的两道视线,稳稳地锁在了常芸的侧脸上。
嗯,平淡,太平淡无奇了。
眉眼毫无特色,还有这贫瘠的身材,抱起来肯定硬邦邦的。
他不由自主地就在心中下了评价……这怪不得他,他只要见到女性就会不受控制地这般品头论足一番。
“公子,走吧。”旁边的小厮小声催促道。
常芸听到这声音,不禁抬眼看去。
也是这一眼,让原本微调了身子的男人一下子如遭雷击,浑身都呆住了。
这、这是什么?
他睁大了眼睛,脸上戏谑的笑意凝固成冰。
周围热闹的招徕声突然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那鳞次栉比的重重建筑,取而代之的,竟是尸横遍野、满地疮痍的战场。
这是哪里……已经许多年没有战事了,怎会出现这样的景象?
在鼓声如雷的这片战场上,数百位巫女率领着密密麻麻的军队,向着另一方直直冲去。在炽热的阳光下,那些五颜六色的袴褶反射出炫目的光芒,直耀得他的双眼差点睁不开来。
而在那队伍最前方,那骑跨在一匹雪白的异兽的,那个身穿红如泣血的袴褶的,那个一手执着黑色权杖的,是一个额前有着红色水晶、美得炫目的女子……
画面突然翻转,下一幕,这个绝美女子身披曳地红色披风,身形颤抖地一步步地走在数百级的阶陛之上。蓦地,她回过头,一双晶亮的眼睛因为愤怒而染红。
“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的眼神如把把利刃,把男人钉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就像……她是对自己说的似的!
画面再次翻转,这个女子匍匐在地上,嘴里咳出团团鲜血,眼睛却还是那么灼灼有神。她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喃喃低语:“你以为我稀奇?你要拿去,便拿去,我……绝不做任何人的傀儡!”
……
风袭来,招徕声重新回荡在耳边。
男人错愣地环顾四周。战场、阶陛、女人,全都不见了。
仿佛刚刚那几息,只是区区一场幻梦。
“公子,你怎么了?”小厮有些急了,连忙出声询问。
不过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少女,怎么突然就这般魂不守舍?
男人回过神来,急切地往前方看去……可那里,那个少女,早已不见了。
仿佛,她从未,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
在双川县城外的一处宅邸里。
秦炎站在院子里,一身常服,头发随意束起,原本悠然闲适的打扮,却因为他有些压抑的沉思而显得不那么明快。
他微蹙着眉头,棱角分明的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败之气。
“公子……”季升踌躇了许久,还是走到秦炎身边,声音里满是关切,“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自从在巫女集市上出了那茬事情后,公子回到宅子里就一直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儿。公子这些年大事不管,小事不理,云淡风轻,一心流连温柔乡,哪曾露出过这般的神情?
被季升打断了思绪,秦炎声音有些冷:“季升。”
“小的在。”季升如芒在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叫你多嘴,放着公子在这里伤神不也挺好的吗!现在好了吧,看你怎么对付。
“老爷子……”秦炎寻找着合适的用词,“说过我是不行的吧?”
不行?季升一惊,这“不行”,是哪里不行啊……
他不禁往公子的双腿之间瞄去。
“你在质疑我?”秦炎黑了脸。
“不不不……”季升连忙退后几步,脸绿如菜,“小的愚笨,不知公子你说的是哪方面的?”
“巫术上的。”秦炎咬牙答道。
“吓……”季升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公子巫术上的缺陷,可是老爷早就下了定论的,是板上钉钉的!公子怎么突然这样提起?
莫非,公子还想再试试?
可是,公子之前对这缺陷,明明就是无所谓的模样啊。
“好像、好像是的吧。”季升又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
秦炎无语,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还是滚吧。”
季升如释重负,迈着小步伐就跑开了。
秦炎叹一口气,凝眸继续想着。
如果今日所见……真的是让他从“不行”变成“行”的话,那么那些画面,又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干!
他脑海里突然跳出季升贼眉鼠眼朝他双腿间瞄的模样。
这小子!
“季升!”他吼道。
“欸……公子……”季升苦着脸退了回来。他这是作的什么孽,怎么就这么苦……
“你给我二哥捎个信,叫他来双川县来。”
“吓?”季升怀疑自个听错了,公子流连温柔乡还要找个伴?
“季升。”秦炎皮笑肉不笑了。
“是是是。”季升立马答应,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再说。
见季升乖乖办事去,秦炎这才敛了神色,继续想着。
不管如何,二哥他点子多,又很“行”,找他过来把把关,也不是什么坏事。
如果自己真的开窍了,那之后的事情——他眼前闪过那张平淡无奇得被他判了死刑的脸——
可就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