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看了眼地上的狼藉,面色沉得厉害,似乌云密布的天空,顷刻就要电闪雷鸣。弟弟怯怯的靠到我身后,我抿着唇,看着满地铺落的画卷,心底竟一分惧畏也没有了。
姑姑察觉到父亲的怒意,下意识的伸手去拉他,父亲看也不看的挥开了她的手。目光落在我们身上。
“上官浔。”
淡淡一句,听不出喜怒。换做平常,父亲只会喊他“浔儿”,不会直接说他的名字。
弟弟小心的抬了头,紧张的往我这边靠,试探一句,“爹爹?”
“出去跪着。”
弟弟一愣,“爹?”
“出去。”
弟弟平素里没被父亲这么冷淡对待过,有些懵,“为什么?”
父亲眼里透着几分寒意,“这一地的东西不都是你翻出来的?出去。”
弟弟身子一抖,他不明白明明房里兄弟两人,父亲却不怀疑到我身上。委屈的:“可是哥哥他——”
“出去。”
弟弟一急,许是这样出去罚跪太过冤枉,竟直接对着父亲说:“爹爹原本是要查我们功课,浔儿若是功课没答上再受罚自然会服,可不过是弄乱了几幅画卷,爹爹也太……”
“只是几幅画卷?”父亲的脸色更加阴沉,“不跪到太阳落山不准起来。”
“爹!”
“不服是么?”父亲嘴角滑着冷笑,“我今日考你,你若全数答对,便不受罚,若一处答不上来,便加罚。”
弟弟为了今日,早就做足了功课,此番颇有信心。却怎知,今日父亲明显不愿放过他,一开始便来了句:“先把昨日学的全都倒过来背一遍。”
倒过来……
弟弟沮丧着脸望着我。
我默默的低头看画……
“背不出?”父亲接着再问了几个生僻的问题。
弟弟勉勉强强才能答上几句,此时,面如苦菜。(苦菜是什么?顺手打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出去,跪足时辰以后,把昨日学的全部抄上两百遍,再把我今天问的找出答案来,也抄两百遍。明日日落之前给我。”
往往一个人受罚总想找另一个人陪伴,弟弟咬了咬唇,弱弱的:“还没问哥哥……”
父亲看了我一眼,一反寻常随口考了我几个再简单不过的。
我一一答了。
弟弟面如死灰,满口囔着不公平出去,一脚无意踩在一幅画上,画中人的衣服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脚印。
“站住。”父亲冷冷出声。
弟弟以为事有转机欣喜回头——
父亲不看他,蹲下身子捡起那幅画,轻轻拭了拭画上的脚印,“跪到日头底下去。”
我看着父亲将那些画卷一一捡起,卷好。
地上卷轴很多,姑姑要帮忙,才微一俯身——
“别碰她!”
我不清楚父亲是说的“别碰它”还是“别碰她”,但我想,应该是说的“她”字。
姑姑讪讪缩回了手,目光从卷轴移到我身上,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趁父亲背过去放卷轴的功夫,捡起了离我最近的那幅画,拍了拍灰,小心的卷起——
“都说了别碰!”父亲陡然转身怒喝。
我将那卷轴握得紧了些。心底某处动了动,我从未见过父亲有过这般失态。
父亲看到是我,眼里变得柔了些。目光从我手里微卷完的画卷上移到我身上,突然笑了,笑容温润如玉,“一转眼,清儿竟然长这么大了。”
我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画卷,画中女子抱着一个婴儿。
心思刹那电转,多看了几眼这画,再然后,慢慢卷起。
“你既然想看,就别收了,挂着吧。”父亲走到我身边,拿走了它,卷到一半的画再次被打开。
父亲细细看着画,眼里是我之前从未在他目中见过的柔情,温温暖暖的,似午后暖风,抚人入梦。
“清儿,想你娘么?”
突然来的的这一个问句,我不知所措。
父亲似也没有想过让我回答,看着画,继续说着,“她总是冒冒失失的,却老以为自己任何事情都考虑得全面,明明只是想抱着孩子做再栏杆上晒太阳,即便倦得合了眼,也不忘将孩子抱得死紧。却也不想想,天色会变,太阳被云遮了起了风,孩子被冻了醒来。”
我怔住,却见父亲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姑姑忍不住开了口,“你既然惦记着她为什么不去找她?看着真人总比对着画像好吧!”
父亲皱了皱眉,“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你同她之间的事当年我也是看得明白,任一方先软下来这事都好解决!偏生两个人都是犟性子!”姑姑这话,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父亲瞪了她一眼。
姑姑语声立即软下去,嘴里嘟囔着:“低个头就有那么难?”
父亲冷笑,“那你又是为何每次同华景疏起了别扭就回娘家?”
姑姑被截住话头,一时间哑口无言。
父亲看了看手里的画,无奈笑了笑,“那时我做了不少蠢事,她恨我也是应当。我若去找她,碍于她兄长面子是会同我回来,但回来以后又会如何?依她的性子,定是不将府内大闹一场,便不会罢休,然后继续同我冷战到底。倒不如等她在殇清宫待久了,消了气再自己回来。”
“消个气要消好几年?”姑姑满脸愠色,“就你这打算,改明儿我嫂嫂看上别人了你都不会知道!”
父亲笑了笑,“她不会。”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
“她虽然记恨我,但她不会。”
姑姑一脸愤慨的拉了我转身就走,“别同你爹待在一起,会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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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后,姑姑同娘亲提到此事,娘亲惊讶得打翻了杯子。
再然后,姑姑直接把桌子也撩翻了,“靠,你们一个等着另一个自己回来,另一个等着对方过来找,平白浪费了四年,你们这两个傻子是怎么的就凑成了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