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孑知道现在这整个地下的空间里都弥漫着御螟香的味道,但她丝毫闻不到。
能感觉到的只有心口处的螟虫躁动得越发厉害。
之前没想到御螟香对螟虫的影响居然这般大,现在她算是体会到了。
脑子好像是被分裂成了两半,各有一个小人在交锋。
一个沉着眼一脸冷静,一个烦躁地上蹿下跳不消停。
很快,冷静的小人被影响,面上也多了几分烦躁。
李孑顿时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突然提刀站起来。
周煜眼里划过一抹诧异。
他曾经对普通的螟虫也用过御螟香,幼虫抵抗不了御螟香,很短的时间里便会狂躁欲死。
成虫坚持的时间倒是久一些,但自相残杀得分外惨烈。
就算是表现最好的那几只虫子,也抵抗不了御螟香的吸引。
而作为螟虫的寄体,李孑居然只是眼睛有些发红,好像没有被螟虫影响到一般。
“你的毅力,倒是有些出乎我意料!”
周煜丝毫不顾形象地原地打了个滚,看了眼身侧墙壁上横刀劈出的巨大裂痕,摇摇头,“没用的,御螟香是螟虫的克星,你就算杀了我,也阻止不了它发狂。”
他垂下眼,掩去眼底的惊异。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御螟香的香气会让作为寄体的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狂躁,疯狂的想要破坏周遭的一切东西,直到失去全部气力任人宰割。
而那个时候,就是他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
李孑停下挥刀砍过来的动作,手掌按着心口喘了口粗气,退远了一些,“还有一个办法。”
周煜挑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办法?”
下一瞬,周煜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今晚头一次浮现出一抹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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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
顾淮提着刀扯下面巾偏头吐了一口血沫子。
现在地上除了自己人,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了。
他看了眼周遭人影,冷声下令,“清查人数,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玉辰从树上滑下来,快步跑到顾淮面前,“从屋里跑出来的那个暗卫,中了我一箭,往北边跑了。”
顾淮眉头一皱,“那人武功是江湖路数,元息极高,也不知道守在北边的人能不能把人拦住。罢了,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他抬手一点,“你,你,还有你,跟我进屋。”点好人,转身就往房间内走。
玉辰忙抬脚跟上,“李先生和周煜呢?”
顾淮脸色阴郁得很,“那姓周的耍诈,方才那个暗卫是有意把我引出房间的。”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房门口,一只脚进屋,同时一愣。
“老子眼花了?这是方才我进来的房间?”
之前这里明明是一件卧房来着,可现在,房子里哪有什东西,空荡荡的风进来都能打个旋。
“人呢?家具呢?”
冷风嗖嗖,顾淮突然觉得有点冷。
玉辰突然抬脚走了进去。
顾淮见他这样,也只能沉下心来,跟着踏进房门。
被他点上的三人紧随其后。
五个人拿着火折子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没有,什么都没有。
屋子里的一切好像都凭空消失了般。
“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
地下暗室。
周煜整个人都快炸了。
“你疯了?”
李孑心口处有一个拇指大的血洞,鲜血透了衣服。
方才她发狠把体内的螟虫硬生生取了出来。
以往做不到,但是在现在螟虫出离活跃的情形下,她能清晰的感知到它的存在。
现在她手里捏着一个浑身雪白的小东西。
小东西只有小拇指的一半大小,长得极其精致,这会她死死握着手,才没让它挣脱了去。
没了螟虫,之前那种快要把他折磨得发疯的狂躁感顿时飞快消散。
李孑看向对面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周煜,缓缓露出一抹微笑。
嗜血,绝美。
周煜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瞬间停止。
接着眼中冒出一团火热的光,“给我!”
李孑一脚把扑过来的周煜踹开,“我看你才是疯了!”
周煜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眼睛依旧死死地看着李孑的手,“我早就疯了。像这样生死人肉白骨,甚至能够起死回生的神奇存在,就该为我所有。为了它,我什么都愿意做。抢夺,杀人······无论做什么,我都在所不惜。”
冷静又痴狂的疯子!
李孑暗骂一声,却突然又嘲弄一笑,“那你可知,这只螟虫现如今已经没有这么强大的作用了。”
周煜一愣。
“螟虫的确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只不过我曾经受过一次危及性命的伤,螟虫救治好我之后,它起死回生的能力就已经没有了,现在也只不过能加快伤势的恢复而已。”李孑对周煜冷冷一笑,“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无用功。可怜你为了它,不惜把自己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徒增可悲可笑而已。”
“不可能!”
“不可能······”
“砰!”
李孑再一次把冲过来的人给踹飞出去。
自己也踉跄了下,她飞快看了一眼心口处还在流血的伤口,抿了抿唇。
该死的御螟香!
“机关在哪?”
“咳,咳咳······”周煜趴伏在地上咳出几口血,“你觉得我会告诉你,把螟虫给我。”
李孑把握着螟虫的手背到身后。
不用看她也能感觉到自己手掌心这会肯定已经血肉模糊,疯起来的螟虫身上会在空气中张开身上鳞片,每一片鳞片都有刀子般的锋利,她的手就没停下流血。
“不可能。”
“那我也不说,看我们谁能耗死谁!”
周煜说完果然一动不动,趴在地上艰难喘息着。
李孑看了他一眼,拔刀插到腰带上,走到墙面处摸索。
周煜抬眸看见她的举动,轻笑一声,“你在找机关?我劝你别白忙活了,乖乖把螟虫给我,要不我们两个都得死。”
李孑头也没回,“那可不一定。”
周煜把脸埋地上,眉头皱得死紧。
他是真没想到现在的这个李孑居然能对自己这么狠。
现在该怎么办?
他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打个商量,你把螟虫给我,我放你上去?”
李孑依旧不理他。
“你的手快烂了吧?照你现在的流血速度,你撑不了多久了。还是你想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李孑充耳不闻。
在周煜再次准备开口的时候,李孑站定在一面墙壁的夹角前。
冷冷瞥过来一眼,“你废话可真多!”
周煜:“······”
他说的是废话?
他那是劝告!
可气死他了!
“啪!”刀柄敲击在墙上,整个空间突然颤动了一下。
周煜猛地抬头,就看见本来严丝合缝的暗室顶端,出现到了一道细缝。
“你······”
“我如何?”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晴了天,有月光洒进来,照得她面色惨白一片,“机关找到了,你也没什么用了!”
李孑提到冲过去。
周煜往后一缩,闪过差点削到他头皮的雪亮刀锋。
在李孑第二刀劈下来时,整个人突然往背后的墙上一撞。
墙上在这一撞之下猛然往后一倒,周煜身子后仰,鼻尖贴着刀锋直接往后倒下去。
“啪!”
刀身被卡在又重新合上的石缝里。
李孑拔了下没能拔出来,干脆松了手,抬头朝已经有一人宽的缝隙看过去,案子提气,准备缝隙再扩大一些的时候,就赶紧跳上去。
地面上。
本来在房间里埋头掘地三尺的众人退到屋外,看着屋子里从中间分裂往两边升起的地面,目瞪口呆。
缝隙一开,一股浓郁至极的香气顿时侵袭出来。
顾淮站在门槛上,朝缝隙下面看去,大喊了一声,“李先生?”
“我在。”
顾淮动了动耳朵,忙回头吩咐,“快,找梯子,没有就找绳子。”
李孑在下面听见,默默走到墙边。
很快一家竹梯被放了下来。
李孑单手扶上竹梯,回头看了一眼周煜消失的方向,抿抿唇爬了上去。
顾淮和玉辰等在梯子上方,等了会低头就看见一张血色全失的脸,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李先生?”
玉辰弱弱喊了一声。
李孑偏头看了他一眼,快走几步跑到院子里,离得暗室远远的。
手掌心的螟虫没了御螟香的影响,缓缓安静下来。
顾淮和玉辰虽然对李孑一出来就拔腿跑出去的举动有些不解,还是紧跟了上来,闻到李孑身上的血腥味,语气里多了几分关切,“李先生,你怎么样了?”
“受了一点伤,没什么大碍。”李孑回道,“周煜跑了,还要劳烦顾总督下去一趟,暗室里有一处墙壁上插了把刀,周煜就是从那处机关逃脱了的。不知道现在还不能追得上?”
“我这就带人下去看看,李先生辛苦了,先去休息片刻吧!”
“嗯!”
顾淮看李孑的表情平静,心里的担忧也就去了几分,只以为沾染上的是周煜的血。
玉辰没动,“李先生,你脸色很白,真没事吗?”
“我晕血,”李孑胡诌了个理由,“玉公子不必担心,我好一个人歇一歇。”
“那好吧!”
等玉辰也走了,李孑走到门后种着的一棵树底下,四处无人,月光也照不到,整个人身形顿时萎靡了几分。
失血让她头晕得厉害。
李孑摊开手看向掌心里安安静静躺着的螟虫。
喃喃自语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把它重新放心口处,纵然好处多多。
但就像是今天这样,它也能成为一个定时炸弹。
周煜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一旦他成功逃脱,御螟香对她还是威胁。
发狠一次就够她受的了,再来一次就真的吃不消了。
似乎是察觉到寄主的犹豫,本来乖乖趴在掌心处的螟虫突然动了动,爬到她手指处,轻轻蹭了蹭。
李孑觉得有些痒,微微蜷了蜷手指。
小东西在她手上打了个滚,落在手指缝了,努力了几下都没有爬起来。
好像生气似的,拿它那小小的口器咬了她一口。
这一咬,李孑没有感觉到已经麻木的掌心处传来的痛感,却感觉到了心口多了一抹痛意。
紧接着,她突然发现,螟虫散发着润白荧光的身上,多了一丝极其细小的血线。
虽然细,但螟虫本身通体雪白无一杂色,这一道血线也就分外显眼。
“怎么回事,你把我血喝了?”
不知道是不是失血带来的幻觉,李孑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么个小东西多了几分亲切感。
“罢了!”
良久,她轻叹一声。
撩开衣服,雪白皮肤上的那处食指大小的血洞依旧触目惊心,李孑捏着螟虫把它放下血洞伤口处。
松开手后就见它身子飞快地往血洞里面爬,转瞬间没了踪影。
紧接着,她的心口和手上的伤口便传来了细微的痒意。
伤口已经在愈合了。
李孑突然察觉到,伤口的愈合速度比以前快了。
是因为被咬的那一口?
“李先生!”
顾淮出来后没有看见那位李先生,只好站院子里喊了一声。
李孑从树底下的暗影里走出来,“顾总督。”
顾淮心里有火,语气也不怎么好,但还是耐心解释道:“顾某带人撬开了那处机关,结果那机关后面连接了三条暗道,我带着人分散去找,其中两条被封死了,最后一条的尽头是一条暗河,河边有脚印,人不见了。只找到一根木桩和一条缆绳,应该是坐船离开了。”
李孑本也没报太大希望,闻言点点头,“既如此,那便回去吧,天快亮了!”
顾淮看着李孑纤瘦挺直的背影,眉眼变得有些幽深。
他这会突然想起之前找来的那位凌江楼东家,那位陆公子曾跟他说起在海上风暴时的那番经历。
听的时候还不觉如何,但现在,背影莫名重合在一起,他心头有些复杂起来。
这位李先生,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