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女士!”
史索特满面通红,背靠着满是灰尘的院墙,强撑起笑容。漂亮帽子上的羽毛呜咽一声,开始冒出青烟。“我们一定会赔偿你的损失!刚才我们不是说的好好的嘛……根据国王的法律……”
“你还没看出她想干嘛吗?史索特大人……”尖尖不耐烦地说。
“他违抗命令杀了你的混种工人!”
史索特一手扯住尖尖,弓着身子向夏摩歌道,“我会惩罚他的!这个刽子手会上法庭!罪名是:干扰保护区自治和损害私人财产!还有……违抗上级命令!”
他偷偷瞄了一眼郁金香女士的脸色,急忙补充:“不!他最好直接被吊死!只要您和商会满意!”
“我还没听到他松口。”夏摩歌双手不动,慢慢地说。
“他会的!”
史索特喘着粗气,一只手揪着汗水浸透的衣襟,像是马上要中暑昏过去了一样。“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尖尖!我命令你过来!”
他和尖尖附耳说话,样子像是要吃掉他的脸。
以查侧耳倾听——内容在他感觉十分鸡肋。
但混种人打手明显不这么想,瞳孔收缩,变成了一条竖线。
“别婆婆妈妈的了。”阿亚尔窝塔嘶声说。
男孩正无力地用肩膀顶着他的一条胳膊。尖尖刚才的殴打和郁金香女士提供的涅槃药水作用同时在明月德鲁伊的脸上展现成果——他的整张脸肿成了原来的三倍大,青紫上附着了一层橙色的污渍。
尖尖和史索特已经说完了话。
他将头扭了九十度,看向夏摩歌。
在那一瞬间,任谁都以为尖尖要发动攻击。
但他最终深深地弯下腰,露出后脑勺,一只手拄着细长的手杖,低头看着地面。
“真不好意思。这位女士。”
尖尖用一种对他而言低到不正常的语调说,“我对你们的损失深表遗憾。我感到……非常惭愧。
不过不瞒你说,这只是一场意外——我们的工作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适度的体罚是完全合法合规的……”
“月落之地没这种规矩。”夏摩歌冷冷地说。
“当然。”
尖尖眼睛一眨也不眨,专心致志地盯着地上的一小块污泥。“如我所说,这次意外的责任全部在我。”
夏摩歌哼了一声。
“你当然可能不相信,尊敬的女士。毕竟您一来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对于那双美丽的眼睛来说太可怕了。”
尖尖抬起头。“为了表示我的痛悔,展现波契公务人员的素质,也祈求您的原谅。你可以砍掉我的双手。”
夏摩歌没能控制住自己表情,升高了眉头。
“砍掉你的双手?”
“砍掉他的双手。”史索特用力地拭着汗。
“或者烧掉也行呦。很公平。”尖尖无所谓地说。
他抬臂一甩,细手杖牢牢地插在夏摩歌面前的地面上,摊开空空的手掌,向后一步,然后将两只手臂向前伸,做出一副束手就擒的动作。
夏摩歌没回答。
但眼神出卖了她:她并未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行动表明了她的态度:两只手掌中太阳一样明亮的火球兀地被收回了,橘色的手套已经有些发黑,像烤过的佛手桔。
气温开始下降,最炎热,最紧张的下午已经过去。史索特大松一口气。
事情又被弄的复杂了。以查心想。
烈焰德鲁伊占尽上风,却不愿意将优势兑现。糊里糊涂的德鲁伊信条再次发挥了作用。
“一个存在不可能歪打正着两次。”
塔粒粒奇的这句话似乎很适合作为德鲁伊观察研究的副标题。
他不能走,因为柯启尔和涅塞的心灵似乎已经深陷其中——就好像他在剧院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点播了不好看的节目一样——座位虽然不错,零食却难吃的要命——它的名字叫“空气”——另两个家伙还看节目看的津津有味,激动时还要抓住他的胳膊拭泪,他只得看完。
混种和德鲁伊……
真是个不怎么样的假期。他想。
夏摩歌拔出插在地上的手杖,端详它的尖锐一头——细长的金属手杖无疑是戳刺的利器,也仅仅是戳刺而已。
“这没办法用。”她神色古怪地说。
“想想办法吧。”
尖尖保持举着双手的姿势,仰脸阴寒地一笑,“你会有办法的。这位美丽的女士。您的心如此高尚,为了一个普通的混种工人伸张正义。您会有办法惩戒一个犯错的人的……”
“我当然有。”夏摩歌厉声打断了他。
她举起手杖,将锋锐的那端搭在对方右手上,随后向前轻刺,扎进了混种人打手的虎口,一缕鲜血流了下来。
她再度向前一刺,杖尖扎穿了虎口,刺进尖尖的手心。
尖尖微弱地瑟缩了一下。
“啊。真疼。”他说。
“你们反悔?”夏摩歌警惕地颦起眉头。
“不,怎么会。”尖尖眯眼看着她——猫一样的眼睛。“现在我感觉我更加罪有应得了。要是知道无能为力,力有不逮是这种感觉的话。
不。我现在更加理解了。为什么你们会对我这么愤慨。
因为我确实造成了很大的创伤。这种创伤不能以公务作为理由弥补。”
“你不够尊重生命。”夏摩歌说。
“我不够尊重生命。”尖尖重复道,“您说的对。美丽的女士。”他歪头笑了笑。“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生命呦。”
第352章 生命的循环
夏摩歌面无表情地看着尖尖。她理应将那根穿过他右手的细手杖再穿过他的左手,再把它们烧成一串烤肉,却没有这样做。
烈焰德鲁伊在思考。
“我会监视你们。所有的采石工人也会监视你们,接下来的村子如果让我再看到你们的暴力行为,我会把你们做成油渣。”
她将手杖拨出,丢在地上。
尖尖一点也没有惊讶于夏摩歌的决定,熟练地扯下一条袖口扎住右手。
“当然呦。美丽的女士。感谢您的宽宏大量——这是我想象中一位出身高贵,学识渊博,乐意见义勇为,不分族类怀有慈悲之心的女士将会做的光辉行为。”
尖尖一边将布条绕过手背,一边毫不掩饰地抽着疼痛的凉气——这让他的脸显得既古怪,又面目狰狞。“我们也会向上级汇报,为你们申请赔偿。
也许向国王汇报……让他得知月落之地仍然在遵循传统的规则,古老的德鲁伊以新的面貌,仍然在这里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他面目扭曲地笑笑。“我想他一定会十分高兴的。对吧,史索特大人?”
“对。对。没错。”
史索特已经一脸劫后余生的虚弱表情要向外走去了,敷衍地接着话。
夏摩歌并没有阻止他们离开——这一点很快被其他人发现。
“烈焰女士,你要把他们放跑?”一个带着点稚嫩的嗓音叫道。
是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还是没能成功带着明月德鲁伊离开——不过他好歹把他和光头混种人拖到了墙边,靠着一堆柔软的稻草——他们身下还垫着他的上衣。
“沃克。”夏摩歌轻声说。
“他不能走。”
沃克直直地指着史索特,又指向尖尖,两步跑上前,昂起头。“他们杀了达古蒙。”
“这小……孩。”史索特憋下去一口气。
“我已经说了,这是个意外。我们在执法的过程中产生了争执。”
尖尖倒是有所回应,却并没有转向沃克,而是继续对着夏摩歌解释:
“而且我想现在已经很明显了:他们确实对这个家庭的情况有所隐瞒。直至现在也没有说出实情。”
“放屁。你捅了光头小鬼的肚子。现在他死在烂泥里,你是狗杂种,杀人犯。”
这句话则来自许久没有说话的阿亚尔窝塔。
他又咳嗽起来,涅槃药水的药效似乎正在缓慢消退——那原本是用于急救的药水,他本该得到下一步治疗了。
夏摩歌看了一眼阿亚尔窝塔,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对不务正业的同行微小轻蔑。
“达古蒙回到了生命的循环。”
她纠正,“不要用粗俗的语言掩盖你的无能为力。他会将他的火苗传递下去的。前提是我们得接受这个事实。阿亚尔窝塔,作为德鲁伊我想要提醒……”
“俺真是恨不得马上死了,也不想听你说这些。”阿亚尔窝塔毫不示弱,以目前能做到的最大程度把脑袋拧到一边:“小鬼,所以我才说等我的灯灭了……”
“你不准走!”
沃克大叫。
单方向的谈话在他这儿中止,因此所有的目光也聚集在他身上。
男孩拦在尖尖身前,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小刀。他用力地盯着混种人打手——那种眼神只能说是用力——离真正的凶狠还相差较远,比愤怒更少了些情绪,多了些专注。
“呦。”尖尖漫不经心地说,“呦。”
“沃克,回来。”夏摩歌叫道。
史索特已经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没影了——涅塞跟上了他。
“你杀了达古蒙。我看到他的伤口是你戳的。你不准就这么走。”
沃克把双臂张开到最大,阻拦在尖尖离开的道路之前——在任何的眼睛里他的姿势应该都是漏洞百出,别说体术极佳的混种人打手了。
“小朋友,我已经好言好语的解释了。这是个误会,意外。美丽的郁金香女士已经打算放我走了。你难道还想杀了我不成?”
尖尖没有突破其中的任何一个漏洞离去,反而气定神闲地原地站定,背着手,睥睨着他。
“沃克。让他去吧。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和波契国王的公务人员起冲突对我们没好处。我会监督他们接下来的活动的。他们不会再太过分。”
夏摩歌走至男孩身边,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我还要为那顽固的家伙治疗……”
“俺不用。”
阿亚尔窝塔鼻青脸肿地打断她,“俺好得很。要不要给你跳个舞?只要能回到神殿里去,俺马上就会恢复健康。屁股比你扭的还带劲。”
“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赶快跟上你的人口官大人吧。”夏摩歌转头冲尖尖冷冷道,打算从源头解决问题。“这里没人容得下你。”
“感谢您的理解。温柔的女士。”
尖尖像拨动稻草人一样拨开男孩的胳膊,抬步欲行。男孩身子一转,挣开夏摩歌的手,挥刀向混种人打手的胸膛刺了过去。
尖尖闪身退步躲开。沃克又是一挥刀——这次直接冲着咽喉。
“呦。”
尖尖再次闪开,看着两手攥刀的沃克,眼睛又成了一线。“小朋友,你是真想杀我。我能感觉到哦。”
“我要为达古蒙报仇。”沃克说——他双腿微曲,两只手紧握刀柄,这是他所知道的最有效的攻击姿势了。
“好……孩子!”阿亚尔窝塔口齿不清地赞叹。以查多看他一眼——烈焰德鲁伊和他的刻板印象一般无差,这位实力不济的月亮德鲁伊倒充满了非典型。
“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夏摩歌皱眉看着尖尖。
“那自然是发现了深深令我留恋的事情。”尖尖阴森地一笑。“有人要挑战我的话,我当然领承盛情了。”
“你要对孩子动手?”
“那要看他怎么想。”尖尖说。
“我要向他挑战。”沃克说,“烈焰女士。谢谢你的帮忙。”
“好!我接受挑战。”尖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