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樱女残留的躯干,则是被层层的衣裳包裹住,几乎看不见。
直到付拾一将棺材里头东西清理出来。
棺材里最值钱的东西,是樱女胸口压着的一块玉。
就是这块玉,材料也不算特别好,而且还是有了裂痕的。
其他东西,看似华丽,可都是樱女旧物。
而如同付拾一预料的那样,樱女的尸体并没有腐烂。那一场火,几乎将樱女体内水分烤干。
而且焚烧导致外皮碳化,内里脂肪层的油脂也被高温烤出。这两样东西,完美断绝了微生物的繁殖条件。
樱女的头部,已经只剩下了一个骨头,包裹着一层焦炭。
她整个人呈现出蜷缩的姿势。
说不清楚是死之前就是这样,还是死之后,因为高温焚烧,肌肉收缩,才变成这样。
樱女四肢末端都已经烧没了。
小腿下半截整个都没了。
而剩下的部分,也是两条腿融合在一起。
看上去,这只是勉强有个人形的焦木。
付拾一拿出了柳叶刀,在尸体的脖子处比划:尸体烧成这样,不知道气管还在不在?如果气管看不出来了,那就只能切开胸口了――或许考虑从背后切?毕竟这个姿势,实在是不好从前胸开。
好不容易找打了一个合适位置,付拾一在心头悄悄念一句:“得罪了。”
而后手底下用力――
那一瞬间,付拾一感觉像是在切树皮。
碳化层很厚。
另一个角度说明当时焚烧的时间和程度。
不过,好在还是切开了。
气管还在。
虽然应该已经熟了。
切开气管后,付拾一清晰看到了气管壁上的情况。
她收回了刀,轻声道:“死者是死后遭遇了焚烧的。气管内壁无黑灰,说明当时她在被焚烧时候,已经没了呼吸。”
“通常,如果死者在起火时候没死,那么鼻腔中,气管内壁上,会有很多粉尘黑灰,这是因为长期在火场里呼吸,吸入太多燃烧造成的粉尘导致。”
“她是在火烧起来之前,就死了的。”付拾一补充一句,“虽然这也是个悲剧,但是也算一种幸运。”
缺氧,高温,浓烟。
哪一样都很致命,也很痛苦。
如果当时樱女还活着,经历这些,必定是痛苦而绝望的。
如果人不是清醒的还好,至少可能不会那么痛苦。
但如果人是清醒的……她又该有多绝望?
当然,在樱女死的那一刻,她同样也很绝望。她将何岩一步步送上了青云,可是最后何岩却这么对她。
甚至,她还可能怀孕了。
付拾一觉得自己心肠已经很硬了,但此时也忍不住心里难过:都说女人嫁人,是二次投胎,的确是这样的。倘若幸运,能美满一生,倘若不幸,便会落到如此境地。
她问李长博:“还需要进一步的尸检吗?樱女怀孕的事情――”
李长博神色凝重,微微摇头:“不必了,确定樱女是什么时候死的就好。”
顿了顿,他又问一句:“看得出来,樱女是怎么死的吗?”
付拾一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试试。尸体烧毁成这样,很多痕迹都消失了,我也不敢确定。”
首先,只能先确定尸体有没有外伤。
但是烧成这样,表皮都碳化收缩,就算曾经有伤口,此时也看不出来了。
付拾一只能一寸寸的去捏尸体的骨头。
捏遍了尸体全身之后,付拾一摇摇头:“尸体没有骨折的痕迹。也没有大型伤口。”
她看了一眼尸体:“不过何岩应该也不会动凶器,那样血迹太多,可能会暴露。我猜,他最有可能用毒,或者直接掐死,勒死樱女。”
“如果是掐死或者勒死,那么舌骨应该会有表现,脖子的组织也会有表现――”
付拾一念叨完了这两句之后,就重新拿了柳叶刀,仔细去找樱女的舌骨。
舌骨是细小的。
并不那么容易找到。
尤其是尸体现在已经不再柔软,像个干尸。
不过,最后付拾一还是确定了舌骨的确是断裂的。
以及,脖子那剩余的,烧熟了的筋肉组织里,有出血水肿的现象。
当确定了这个时候,付拾一松了一口气。
而后肯定的对李长博道:“樱女是被掐死的。”
这个结果,对大家来说,既算是意料之内,也算是意料之外。
意料之内是因为之前种种就说明何岩很大可能是杀了樱女。
而意料之外,是很难想象,一个男人,能这么狠心的掐死一个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女人。
有人忍不住喃喃的问:“为什么?”
可是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谁也不知道何岩为什么就能这么狠心。
李长博轻声道:“将尸体弄好,原样埋回去吧。”
王二祥往地上“呸”了一声:“狗日的何岩。”
付拾一一面拿出针线,准备缝合,一面认真的对王二祥道:“积点口德,别侮辱了狗。”
王二祥满腔的骂人话,噎住了。
他良久才悻悻的嘀咕一句:“难道就真的什么也不能做了?”
“回头找人把这个墓碑砸了吧。然后用樱女那个金镯子,给她重新立个墓碑,她应该……不想做何岩的妻子了吧?”付拾一歪头,微微疑惑:“况且,这样弄的话,搞不好底下她们得打架?毕竟林月娘也是何岩的妻子――”
“也有可能两个都只想换个身份。”李长博插话进来一句,同样也是一本正经。
付拾一没说话了,她想:李县令说得很对。这两个女人,恐怕哪一个也不想继续做何岩的妻子了。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选择。
林月娘或许当初就不会那么帮何岩,愿意嫁给何岩。她可能还是更愿意带着丰厚的嫁妆,寻个好夫婿。
而樱女,大概也不想遇到何岩,更不想跟着何岩一起来长安城。
只可惜……
樱女的尸体,缝合起来有些艰难,所以付拾一费了不少功夫才弄好。将一切都弄好,坟墓原样填回去之后,早已经过了晌午饭点。
付拾一唏嘘:“这下樱女总算是可以瞑目了。”
李长博摇摇头:“未必。遇到这样的事情,任何人怕都是无法轻易释怀的。”
付拾一想起一句话来:一见君子误终生,可何岩这样的,分明连君子也算不上啊。怎么也让两个女人,误了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