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这事还没准儿
等唐成说完,吴玉军端起面前的酒盏猛灌了一口后,长长的吐出一口酒气,“老姚好手段哪!兄弟,这事儿有铁证不,要铁证!四月间你来过之后我姐夫言语上试探过一回,马老儿对那个姚东琦可是回护的很!若按原本想的把他调离倒容易,如今竟是要办他的刑案,没了铁证可不行!他毕竟也是吏部在档的官儿”。
“吴兄放心,山匪头子柯长明死前留了供状,就是姚清国逼死柯长明时也有牢禁子在一边儿听见了,供状和人证一样不少,我这次都一并带上州城了”,唐成顺手提过酒瓯给吴玉军续满了酒,“要没铁证我也不敢冒然请吴兄引见使君大人”。
其实若按着手中掌握的证据,根本就不需要单独请见孙使君,无奈有个老马在中间硌着,他是别驾,这样的事儿一般按程序要先经他手再转到孙使君手上定夺,为怕中间有什么纰漏,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唐成还是决定遵照赵老虎的嘱咐办,两造里分别找张司马和孙使君,彻底把这事儿一下子就给做死,压根儿不留任何发生意外的可能。
这吴玉军也是个按套路办事的爽快人,“有铁证就好,这事儿我应下了,不过今晚确实不行了,我姐夫的老娘今个儿刚到金州,晚上再大的事儿他也不会见外客,我明个儿上午去见见我姐,要是姐夫他明天中午没事儿的话,散衙之后我领你去”。
“如此多谢吴兄了”,唐成拱拱手,正要招呼外面候着的小二哥叫歌女时,却见吴玉军摆了摆手:“兄弟你等等,我这儿倒还有一件事儿要劳你帮忙”。
“噢!吴兄有话尽管说”。
“记得上次兄弟你说过自己是郧溪本地人?”。
唐成有些不明白吴玉军怎么会问到这个,“是啊。我籍贯就在郧溪,从小在此长大”。
“这就好”,吴玉军笑着搓了搓手,“听说郧溪有个地方专出一种别地儿不产的鱼,对了,就叫桃花瓣,这个兄弟你知道不”。
一听吴玉军说到这个,唐成忍不住笑了。“再知道没有了,全郧溪就我们村子外那十来里的河道里出桃花瓣,别的地儿根本没有”。
“这么巧!唐兄弟,这事我就不另托人了,指你身上好歹给我弄些桃花瓣来”,言至此处,吴玉军嘿嘿一笑,“下午我姐才嘱咐下来。晚上就遇到你,这事赶的,嘿,还真是巧!”。
唐成与吴玉军对饮了一盏后才知道其中原委,唐时素有北羊南鱼之说。其时南人多好吃鱼,孙使君地老娘更是顿顿不离,自打当日到任之后,孙使君便将金州地方上出产的各类鱼脯都送回家了一些。偏老太太对这桃花瓣情有独钟。
要说桃花瓣儿这种鱼也真是稀罕,不知是不是因为吃多了河边野山桃花的缘故,这种鱼身上竟生出一道道粉红颜色的鳞片来,它跟黄河里的红鲤鱼还不一样,桃花瓣不是通体全红,而是红白相间,不说细嫩略带桃香的鱼肉鲜美,单是这卖相就是一绝。
唐人爱吃“鲜”鱼。一般名贵的鱼都是当下斩了鱼脍来吃,以前隔的远没办法,此番老太太到了金州,中午吃饭地时候就提到了想吃桃花瓣,要鲜鱼!偏生孙使君家里的吴夫人虽然妒劲儿甚大,但对婆婆的孝顺那真是没得说,吃过饭就把弟弟找了来,郑重其事的把这事给交代下来。
说到吴夫人对婆婆的孝顺时。吴玉军都有些吃味儿。话外的意思就是他这个姐姐对亲弟弟也没这么上心过!但这话听在唐成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感触,孙使君一府之尊却如此惧内。他惧的恐怕绝不仅仅是吴夫人的雌威,这里面未尝没有对夫人虔心孝敬老娘地敬与爱。
因凶悍而生的惧毕竟不长久,尤其是像眼下这么个社会,孙使君又是如此的身份;倒是出于敬与爱而生出的惧才更有可能绵绵悠长。
吴夫人长于驯夫的名声可谓是金州皆知,闻者多有鄙薄其凶悍地,只是又有几人知道她于凶悍之外的这份虔孝?
这事儿又不是什么难的,既然他吴玉军开了口,即便是更难的事儿,唐成也会尽力去办,当下自点头答应不提。说完正事儿就是开始招呼小二唤歌女进来。
依旧是两个歌女,两个妓家,这么一来酒就喝地热闹了,喝酒之间难免闲话,吴玉军说的最多的倒是州城里各家生意上的事儿,听着他的闲话唐成心中一动,想起了桐油的事儿来,李英纨的铺子小本钱少,最重要的是州城里有大铺子顶在前面做不了这大盘子生意,但若是把吴玉军也拉进来……
只是看现在地吴玉军正探手在妓家怀里揉搓的起兴,唐成知道现在跟他说什么只怕都听不进去,当下也没张口说这事儿。
那吴玉军也是个妙人儿,中途忍不住火儿去了后边的客房,唐成原想着他今晚肯定是要睡在外边儿了,谁知过了半个多时辰后,他竟然又特特儿跑来告辞。
满嘴酒气的吴玉军边系着衣裳上的布纽儿,边探头往里边瞅了瞅,及至见到房里竟没有刚才陪着唐成的妓家,脸上的淫笑顿时一扫而空,“咦,翠翠呢?”。
“今个儿赶路太乏,打发她回去了”,唐成的话让吴玉军连连咂嘴不已,“那小娘一身多好地皮肉,你愣是把她放跑了!”。
“总得顾惜身子骨不是!”,唐成笑着回了一句后问道,“倒是你怎么就舍得小粉桃儿?这辰光了还巴巴地赶起来要走?”。
吴玉军的回答真让唐成听地有些无语,却原来是那个吴夫人给弟弟立了死规矩,不管应酬再多,时间再晚也得回家去睡,合着她不仅把自己的丈夫管的紧,连弟弟也没放过。
唐成听得心底暗笑不已。但因事涉刺史夫人,他也不好说什么,也就穿了衣服去送。
走出宝合楼后边的客房,凉凉地夜风吹的两人一起打了个哆嗦,但脑子里却清醒了不少,相视一笑后,唐成边陪着吴玉军往前走,边说起了桐油的事儿。
开始时打着呵欠的吴玉军还有些不在心。但越听他脸上的表情越郑重,连马车来了都没上,只挥了挥手示意那车夫一边儿等着,细听唐成把话说完。
“朝报上的消息?”,吴玉军听完之后拍了拍唐成的肩膀,“行,唐兄弟心里有我!这事儿咱们明天见面再合计”。
唐成知道吴玉军必定是要问过吴夫人后才敢下话儿的,点点头也没再说。目送他上车去了。
他这边儿忙活完,回到房中刚躺下,张相文回来了,不过老甘头儿却没跟着他一起,问过之后才知道老甘头儿竟是被张司马留了下来。若非张相文是他地亲侄子,又执意要走的话,只怕今晚也得被留下。
张相文进房后就直奔榻上躺下了,原本因昨晚的事儿唐成今天看张相文还觉得有些陌生。此时再一见他这惫赖样子,那刚刚生出不久的陌生感觉顿时一散而空,伸腿过去踢了他一脚,“少装死狗啊,赶紧说说见你二叔的情况”。
“今天可不就是累的跟死狗一样!”,唐成一踢,张相文往榻里边赖的更狠了,眯缝着眼边说边打呵欠。“柯长明的供状看了,老甘头儿说地也听了,我二叔还特意问了一句谁派我来的?还有啥好说”。
“谁派你来的?张司马问这个干嘛?”。
“前些年我三叔混青皮混的不像话,连我爹都说他是个废人了,全仗虎爷把我三叔给扳过来,又拉他进了县衙,后来更提拔成了总捕,所以呀我家实是欠着虎爷一个天大的人情”。张相文说起赵老虎时。虽然嘴上还是懒懒散散地语气,但话语中的尊敬之意却是实实在在。“要不是虎爷派我来的,单是看着马别驾的脸面,我二叔也不会冒然往老姚地事儿上插手儿”。
听到这里唐成真不知道该说啥了,人连人,关系套关系,郧溪县中人只知道总捕张子文是赵老虎的结拜兄弟,又有多少人知道张子文的亲哥就是州衙里的三把手张司马?满县衙人都清楚姚主簿背后站着马别驾,又有几个人知道不显山不露水儿的赵老虎竟然能让张司马欠下偌大一个人情?
衙门里的水真是深的很哪!
赶了一天的路,晚上又跑到这时候,唐成见张相文眼皮子重地支都支不起来了,也没再问他别的话,催促他赶紧去睡,谁知这小子赖在榻上愣是不起来了,嘴里嘟囔着说腿都站不起来,今晚就得在这睡了。
推了两下只换来张相文几声哼唧,唐成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顺手把他脚上鞋子给扯了下来,随后又把腰带取了,连扯两圈儿搓肉丸儿一样替张相文脱下外衫后,唐成拿过一边儿的提花春被给他盖上了,这中间张相文愣是没睁眼,嘴里哼哼唧唧的任由唐成摆弄。
看着张相文眼下的样子,唐成眼里的这个结拜兄弟又恢复成了昨晚之前的那个印象,他可不就是个半大孩子?
给张相文盖好后,唐成都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回了脚步,走到榻边捏着张相文地脸问了一句,“说,你还有个四叔是干吗地?”。
“四叔……在家帮我爹……料理家事呀”,张相文刚说到这里,唐成捏着他脸的手已忙不迭地拿开了,这货真够可以的,说着说着口水都流出来了,正好嘀嗒到唐成手上,只把人恶心的不轻。
唐成一边擦着口水,一边出了口气,好歹不用担心他四叔改天再跑出来吓唬人!
背着身子的唐成根本就不可能看到,正在他迈步走出房门时,榻上的张相文悄然睁开了眼睛,目送着他背影的眼神儿里有着丝丝缕缕的温暖,但嘴边儿上挂着的依旧是那惫赖的笑容……
折腾了一天唐成也实在是累了,他原是就近到了吴玉军刚开地上房里,吴玉军虽是走了。但因这房是开了一天的自然就没锁。
唐成因是急着睡,进门之后也没就没点灯,摸黑直接到了榻上躺下,谁知这一躺手上就摸到了一片滑腻腻的肌肤,还没等他醒过神儿来怀里已滚进了一具赤条条的身子,随后耳边就想起了女子带着浓浓睡意的甜腻声音,“嗯……冤家……”。
“小粉桃儿!就是刚才陪吴玉军的那个妓家,感情她居然没走?”。至此唐成刚起来的满脑门子睡意顿时消散一空,等想到要起身时,才赫然发现有一只手在刚才愣神儿的时候竟然……竟然无意识地攀上了小粉桃儿胸前波涛汹涌的大白兔上,而且掌心处还正按在那红红的大白兔眼睛上……就在这一刻,唐成终于彻底信服了后世那个算命假瞎子在被戳穿之后,愤而怒骂他的那句话,“你小子就是天生的骚骨头,一辈子也别想安生守着一个女人!”。
轻轻收回手。轻轻起了身,唐成轻轻的出了房,再次他再没敢偷懒,到下面柜上让正打瞌睡的小二重新给开了房,进房之后也没心思再洗脚什么的。匆匆脱了衣服后倒头就睡下了。
穿越以来早起已成了习惯,虽说第一天累地很了,唐成起身的时间也没比平时晚多少,起身梳洗过后。他便直奔了张相文的房前。
唐成伸手叩门时候才发现这房门根本就没从里边儿闩上,还是他昨天晚上出来时候随手关上的模样,这么大个人了,连睡觉要闩门都不知道,唐成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了。
刚一推门进去就听到一阵鼾声,看着张相文长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地,这鼾声还真吓人,许是睡觉姿势不对窝着脖子后出气儿不顺的缘故。他每打几个长鼾后,间歇性的鼻子里就要连着哼哼几声,这样的哼哼声再配上双腿夹着被子蜷成一团儿地睡姿,实在是像极了半拉子的猪崽子,看的唐成忍不住笑出声来。
把哼哼个不停的张相文从榻上弄起来后,趁着他梳洗的当口唐成就说了桃花瓣的事儿。
“这个好办,不就是弄几条鱼嘛,我洗完就找楼里的伙计把这信儿快马报回去”。张相文带着一脸的水珠子仰头笑道:“有时候连我爹都说我四叔心思比女人都细。但他办事最是稳当不过地,这事请了他来办。大哥你就尽管放心,快马来回比坐车要快的多了,明个儿准能把那鱼给你弄来”。
梳洗完吃饭的时候,张相文随手招了个伙计过来说了两句,不一会儿掌柜的就上来了,张口就是一声“少爷”。
张相文因说了派人回家传信儿的事,掌柜点头答应,说是这就吩咐人去办,眼见那掌柜走到门口了,唐成想起一事来,起身赶到房门口向那掌柜又吩咐了几句。
张相文给唐成递过了一碗大枣粳米粥,“说啥呢?”。
“没啥!”,在张相文对面坐下,唐成看了看面前精致的粥碗及熬制的粘香的粳米稠,微微一笑道:“当初你在县学也是不显山不露水儿地,结拜地时候也没看出来,你小子不简单哪!”。
“什么简单不简单的,跟大哥比我还差得远”,张相文见唐成笑地平和,脸上惯常的惫赖笑容也出来了,涎着脸问道:“大哥莫非是在怪我隐瞒家里的事儿,这有啥好说的,咱俩是意气交,我要一张嘴就说这个,没得俗了这份结拜之情!咱好歹也是读书人出身,残红尚有三千瓣,不及初开一支鲜。只听听这诗就知道大哥不是这样的俗人!”。
张相文家里如此了得但他这个结拜大哥却不知道,回回都是搞突然袭击,生气是说不上的,但唐成心里难免有些憋闷,原本张口想提说两句,但看到张相文这惫赖笑容,再听他说的这些,原本想好的话也懒的再说了,除非是有正经事儿,否则这小子你就没法跟他好好说话。
“行了,你就别卖弄口舌了,赶紧吃吧”,唐成喝了两口粳米粥,心下倒是想起一事来,“对了,我倒有件事想问问你”。
提到正事,张相文收了脸上的嬉笑之色,“大哥你说”。
“你自己手上能调用的有多少钱?”,唐成说完又刻意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你自己的私房钱”。
“我也不清楚”,张相文说完后也觉得这话有些让人不太明白,遂又解释道“实不瞒大哥,我从小手头儿上就没缺过钱,所以在钱上素来不打紧,平日家里的月例还有叔叔们给的钱都由房里的大丫头管着,没了只管找她要,我自己还真没细算过。怎么?大哥你缺钱使?我那私房里多了不敢说,百八十贯总该是有的”。
“百八十贯,你还真是个小财主!”,一贯三百,百贯三万,考虑上购买力因素的话,抵得上后世小五万块钱了,光是零花儿就有这么多,张相文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财主,但这百八十贯若是放到桐油生意里还真不算什么,唐成笑着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事了,吃饭,吃完还得去办事”。
张相文是个急性子,那儿受得了这半截子话,撂了手上的筷子追问道:“百八十贯还不顾?大哥你到底啥事儿啊?”。
“我能有啥事儿,就是现在有一铺好生意想做,只是本钱不太够,原想着拉你入伙的”,唐成也放了筷子,将桐油生意的事儿说了一遍,“这事儿还没点儿!要是没有使君府的话,这起子大生意根本没法儿做,我也就是随口问问,真等要用钱的时候再说”。
“自打出了县学,我现在一看公文就头疼,大哥你还能从朝报里看出这样的大生意,不简单哪”,张相文嘿嘿一笑,“既然能赚钱,那咱就干呗,钱不够好说呀,我找我幺叔先借点儿”。
“这不纯是钱的事儿!我能从朝报里看出这消息,别人就看不出来?即便现在没看出来,马上也该明白了,一等各家开始囤桐油的时候儿,有钱也买不着了,你嫂子那铺子虽说是郧溪最大的一家,但毕竟不是唯一的一家儿,即便能从老户们手上收些桐油上来,又能有多少?放在整个金州看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单是郧溪就有那么多家桐油铺子,满金州得有多少?”。
“大哥的意思是想借孙使君之力来囤油?”。
“这只是一部分,毕竟孙使君是一州刺史,只要他动了心肯出手,不说全部,起码弄到金州境内一半儿的桐油该没什么问题;另一个就是出货,归根结底囤了油是要卖的,但这么多年来金州桐油的出货全被那几家大铺子控制着,这几家大铺子能做偌大的生意,背后的人怕是大不简单,没有孙使君在前面撑着,这起子生意就是有钱也没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