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枫也放出话来,若司家少爷不肯施以援手,这场雨永不停止。
所有的指责与嘀咕都不在司狂澜在意的范围,他似乎也不在意这场雨再持续下去,司府必成汪洋大海,只管举着筷子,自顾自地用晚饭,偶尔开一下口,也是抨击柳公子的哪道菜无比失败而已。
桃夭今晚也十分规矩,吃饭喝汤,逗弄滚滚,只字不提孤立雨中的沈枫,偶尔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偷偷地笑出来。
身边的磨牙忧心忡忡地看看她,又看看外头的瓢泼大雨,好几次试图跟她说些什么,都被桃夭用各种素菜塞住了嘴吧。
司狂澜放下碗筷,擦擦嘴,这才转头看定桃夭:“你教唆的?”
“我哪敢。”桃夭连忙否认,旋即笑道,“不过是同她聊了聊她的出身罢了。”
“何物?”司狂澜笑问。
桃夭望向窗外那个孤单的身影,眼中若有所思,片刻后方开口:“百……不是,古籍曰,枫树上年岁者,得天地造化,其下必有枫生,皆人形,分男女,成形七年后可行走,见人则化矮树,称枫生木,取之投火,可祈雨。”
磨牙无端端叹了口气。
“枫生?”司狂澜想了想,“倒不曾听闻过。你既说取之投火可祈雨,可窗外那位明明好端端地站着,还拿我司府安危威胁我。”
桃夭起身走到窗前,外头的沈枫仍不动如石像,唯眼中有光,说不清是焦躁还是期待。
“就枫生这种妖怪来说,她年岁已经很大了,这样一场雨,何需烧了自己。”她背对众人,“不过,越长得像人,死期越近。”
所有人,包括司狂澜都微微皱了眉头。
雨声越发响亮,天地间仿佛只得这一个声音,屋檐之下,雨水结成帘,将孤注一掷的妖怪与一群同她毫无瓜葛的人,鲜明地隔离开来。
第八章 趸鱼(1)
楔子
它庆幸自己仍是一只妖怪,世上怕没有谁再跟它一样,做人也很快乐,做妖也很快乐。
*
天渐亮,雨未停。
司府上下手忙脚乱一夜,锅碗瓢盆无处不在,场面一度十分壮观。
饭厅里,司静渊的呼噜声跟外头的雨声一唱一和,他可能是头长得还不错的猪吧,能吃能睡,从椅子上滑到地上也没阻挠他本能地抱住椅子腿继续睡。
桃夭抱了一杯热茶,无事人一般坐在窗前赏雨,旁边的柳公子边嗑瓜子边打呵欠,自己吃一颗,滚滚吃一颗,不给剥壳不行,要挨狐狸挠。只有苗管家跟磨牙有焦急不安的神色,时不时走到门外看看,又一言难尽地回来。
焦点仍然在稳如泰山的司狂澜身上,有时真要怀疑他才是个妖怪,石头变的那种,否则无法解释怎么能有人可以纹丝不动地坐好几个时辰,除了翻书的手指跟移动的视线之外,哪里都是静止的,这等资质玩一二三木头人铁定是不会输的。
桃夭偷偷回头看他,翻个白眼,又转回头去。
一直是这样,你看他,他不看你,你问他,他不答你,离你那么近,但他就是在另一个谁都不能闯入的世界。
苗管家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从门口跑进来,掸着衣裳上的雨水,看了看司狂澜,觉得在他身上还是看不到任何可期待的改变,叹口气,转走到桃夭身边,小声说:“桃丫头啊,我怎么觉得……沈姑娘变色了?”
柳公子从口中吐出瓜子壳,故意大声道:“都下了大几个时辰的雨了,年纪又那么大,不变色才怪。”
“啊?沈姑娘会有生命危险?”苗管家紧张起来。
“沈枫变成什么颜色了?”桃夭的声音比柳公子还大。
“白了好多!”苗管家忙道,“跟失血过多的人很是相似。”
“白了呀,白了没事。起码还能再撑几个时辰,待她变成碳一样黑的时候,你再进来通知你家少爷给她收尸吧。”桃夭尽量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确保顺利送达司狂澜。
苗管家皱眉,将桃夭扯到一旁:“还是不要等二少爷了,他什么性子你我都清楚。你既是管辖妖怪的地方来的,难道还阻止不了外头那个小妖怪?眼看她白白送命,还是不行吧。”
桃夭摇头:“我只管治病,她现在没病呀。再说了你看她拼了那么大力气来求助,想来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我何苦坏了她的心意。”
“澜澜啊漏水啦!你不去帮忙我去好了!呼……鸡腿好吃……”司静渊的梦话顺着他嘴边的口水掉出来。
见状,苗管家头痛地跑过去,轻轻拍了拍司静渊:“大少爷,莫在地上睡了,醒醒。”
此时,司狂澜手中的兵书终是翻到了最后一页,他略略闭了会眼睛,再睁开时,说:“让她进来,雨就不必下了。”
“雨停了吗?”司静渊不知听成了什么,睡眼惺忪地从地上跳起来,擦着口水道,“让谁进来?”
这便是意外了,司家二少爷的决定历来比铁石还铁石,几时有过更改,苗管家愣了片刻,又笑着摇摇头,决定是铁石,人心却未必,司家的小阎王终究还是个绰号罢了。
桃夭嘻嘻笑出来,蹦跳着出了房门。
柳公子哼了一声,嘀咕:“装腔作势。”
“善哉善哉,有转机了。”磨牙大大松了口气,扭头对柳公子道,“你输了,十个素馅儿包子。”
“这还没点头呢,怎么就是我输了。”柳公子不耐烦道。
“阿弥陀佛,二少爷不会见死不救的。”
“你才认识他多久!”
“反正……十个素馅儿包子。”
桃夭不知几时出现在他俩背后,黑着脸道:“连这个都赌,你俩有没有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