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灵手指微动,便好似有无形的气流推着一杯茶落入了刘瑜的手里,“钟雪曦虽是钟家人,但手上也的确没沾什么血腥,八户族的事了结之后,便留她一命。”
“臣知道了。”刘瑜低头应声。
他竟无端松了口气。
“看来你也不想她死?”魏昭灵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
刘瑜一时语塞,半晌才想到说辞,“她其实本性并不坏。”
钟裕德欠下了多少人命债,钟雪曦实则是不知情的,天一黑,钟家女儿的房门都会被人从外头上锁,可见钟裕德原本是不想让他的两个女儿来担这份血腥的家业的,也许他是想交给女婿韩振,毕竟韩家式微,只能依靠他们钟家才能维持在八户族中的地位。
可韩振也不是个听话的主儿,与钟雪曦的婚姻生活也一直是有名无实,两人相看生厌,根本不愿意做个听话的傀儡。
钟雪曦只是生活在一个扭曲病态的家族里的可怜人。
“她担了钟家家主的位子,却不知道这位子是要靠人命才能维持住。”刘瑜想起那日在翠玉岛上,她继承家族传承后,大约是在某些随着传承进入血脉的记忆里看到了许多血腥的东西,她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如纸,双目涣散地躺在床上瑟瑟发抖。
“且看她日后的选择吧。”魏昭灵咳嗽几声,把玩着手里的那只红玉九连环,语气轻淡。
看她是选择走钟裕德的老路,还是放弃钟家家主的位子,这便是决定她生死的最后选择。
“臣明白。”
刘瑜捧着那盏茶,垂首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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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城今日的天气预报有雨,楚沅清晨便带了雨伞出门,但走到巷口,她便发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人行道旁。
薄雾朦胧,雨丝柔软。
楚沅撑着伞快步走过去,“容镜。”
容镜闻声回头,他先是对她笑了笑,才道,“楚姑娘,我今日来便是想请你告诉王,我可能还要在这里多待些时候。”
“你是查到什么了吗?”楚沅问他。
“简家其他人都不知道钟雪岚的来历,唯一有可能知道内情的简少聪却已经死了,这条线索也就断了,”容镜谈及正事,神色便更严肃了些,“但我查到,京都赵家藏书百万,几乎都是这一千多年来所有关于特殊异能的书籍。”
“这你都查到了?”楚沅不由咂舌。
“五大世家都在收容散落各地的特殊能力者,以扩充自己家族的能力,我以身试法,做了京都赵家的门内客。”
“可你没身份证啊,他们不会起疑?”楚沅惊呆了,没想到才几天不见,容镜就已经打入京都赵家内部了。
“这里的世界远比宣国要大,也有许多来自荒山无人之境的入世者,”容镜说着,又笑了笑,“只是门内客,又不是座上宾,他们查得出我的异能并非是靠剥夺他人得来,便也将我收入门内了。”
楚沅看他还掏出来一张身份证,她拿过来看了又看,“他们还把你从黑户变成有身份的人了??”
“可惜我在赵家也只能探听到一些浅薄的东西。”容镜敛眉,叹了声。
“那也挺好了呀,你看你身份证都有了,以后你在这儿更方便了。”楚沅把身份证还给他,又看见手表上的时间,她的表情一变,“先不跟你说了,我还得上学,要迟到了!”
但才跑出几步去,她又忽然停下来,回头看他,“你先等我消息,我认识一个赵家的人,说不定能从她那儿知道些什么。”
容镜在雨幕里朝她点头,“多谢姑娘。”
楚沅只朝他招了招手,赶紧往公交站台跑。
她连生煎包都没顾得上买,匆匆赶到学校,几乎是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再在课桌前坐下来,一气呵成。
“楚沅,你起晚了啊?”简玉清伸长脖子过来问。
“嗯,”楚沅随口应一声,又一边在书包里翻翻找找,一边问他,“第一节 什么课来着?”
“数学。”简灵隽回过头来答了一声。
他话音才落,班主任于荣波就走进教室里来了,手里还拿着前天小测验的卷子。
于荣波叫了几个同学发卷子,楚沅的卷子才被放到她课桌上,她都还没看清分数呢,简玉清一手把卷子捞了过去,“我看看你多少分?”
“简玉清。”楚沅踢了他凳子一脚,朝他伸出一只手。
简玉清撇撇嘴,还是乖乖地把卷子放到她的手上,“你这回数学考得还挺不错的嘛。”
楚沅拿回来卷子,看到上面红色的“132分”,她弯起眼睛,又在盘算下午把这张卷子拿到老聂头面前去,让他当面对她提出表扬,并请她出去吃大餐。
坐在前面的程佳意听到了他们那边的动静,她不由地回过头去看楚沅,她正转头在看坐在她身后的赵凭霜的卷子。
他们三个跟她说着话,楚沅还笑眯眯的。
也是这一刻,程佳意才终于意识到,楚沅好像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她有了三个新的朋友。
自从简玉清那次在班上说了那样一番话,班里许多人对楚沅原本的看法也有所松动了,很多人也好像不再刻意地去避开她了。
“这话你两年前怎么不问我呢?”耳畔似乎又响起那一天,拉着她从KTV跑出来的时候,楚沅问她的那句话。
程佳意捏紧卷子的边角,一点点揉皱,她终于将目光从楚沅身上收回。
或许她习惯了楚沅把她当作唯一的朋友,所以看见她和别的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她还是会觉得心里难受。
可是楚沅,又凭什么只能有她一个朋友?
窗外的雨势渐收,讲台上的于荣波开始在黑板上写写画画,一道一道地讲卷子上的题目。
程佳意久久地盯着课桌上被她揉得不成样子的那张卷子,每一个字落在她的眼睛里都是涣散的影子。
一滴眼泪掉在卷子上,浸湿了某道题的答案旁,那颜色鲜红的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