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影便被硬生生打断,一道符碑砸落,逼得她侧身躲避,而下一道符碑又将她的墨雨翻盆式硬生生压回了鞘中。
宁擒水心中嗤笑,刚才那宁长久若是不耍那趁其不备的阴谋诡计,与自己正大光明的对决,自己又怎么可能会输?
长街上,在宁长久与那屠户一照面之际,战斗便开始了。
那屠户是个胖子,身子壮实至极,手持杀猪刀一站,便宛若一座小肉山,而他的动作却又带着与他身形不相衬的敏捷,狂奔之际更是能将脚下砖瓦踏得粉碎。
白夫人还未下达命令之际,他对于找寻那头疯牛无果的怒火便撒在了宁长久的身上,而宁长久同样懒得判断他的身份,毕竟如今满城皆敌,在那屠户出现的第一时间,他的剑意便已如针芒散开。
他与那屠户几乎同一时间动的,刀与剑碰撞的刹那,两人都能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一抹惊愕。
对方竟然是人?!
而这抹惊愕没有存续太久,屠户杀猪一生,无论多么壮实的猪,他都能一刀了结掉对方的性命,而方才那马头上的脖颈上一刀而过的平滑切口,更是让他满意至极,想着白夫人看到之后,定会夸赞自己。
而这个不长眼的少年人,又没有猪壮实,居然也敢拦自己的道路。
刀剑碰撞,金属振鸣之声响彻长街。
一撞之后,两人都没有丝毫的停顿,第二记又至,撞响之中,屠户惊愕地发现,对方这干瘦的小子,出剑竟然比自己更快,他的刀还在胸口前上方时,那剑已经朝着自己肩脖处劈来!
屠户一声怒吼,脚下石块瞬间碎成齑粉,骤然爆发出的力量将那剑击退了片刻,自己手中的刀同时切上。
又一次简单的相撞之后,两人的身形皆后退了一些。
屠户惊骇地发觉,若非白夫人赐予了自己很高的境界,方才的第二个照面,自己便有可能已经被对方斩下头颅。
对于杀戮一生,追求一刀毙人性命的他来说,这是绝对无法容忍之事。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在一刀斩杀那头疯牛之后,他便以平生所学之所有精妙,不沾任何拖泥带水,一刀斩下自己的头颅!
那该是何其精彩的一生?
只是如今,他要耗费精力再杀一人。
年轻时候他杀了很多人,入城开始安定营生之后,他的刀口便再没舔过人血,如今嗜血的欲望再次泛起,他提起了手中的杀猪刀,悍然扑了上去。
宁长久不愿与他纠缠,他同样打算将对方速杀然后前往奈何桥,去破坏白夫人的仪式。
于是刀与剑的交击便更为铿锵刚烈,那几乎没有任何花哨,每一记都是钢铁之间单对单的碰撞。
屠户还是低估了宁长久出剑的速度。
他的刀法虽早已极快极强,几乎只要先手一刀便可以直接破人心脏或取人首级,但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出不了刀,对方的剑太快太快,自己的每一刀都被压制,只能循着那剑招的来路仓促抵挡。
随着他不停后退的身影,地面上的砖瓦一块块破裂。
他心中的杀意与愤怒如火山口积攒的熔岩,只待对方剑招用尽,便要化作熔化一切的烈火喷薄而出,割裂对方的头颅!
刀剑再撞,屠户再退一步,甩了甩生麻的虎口,几乎要握不稳刀。
那剑却没有多少停顿,顷刻便又落下,他只好翻滚身体侧身躲避,一剑斩砍落空,很快转劈为横扫,继续追击而去,屠户一个翻滚之后稳住身形,再次接剑,与此同时双腿猛一横扫,身子如抡圆了的铁锤直接撞向对方的腰间。
宁长久身子一跃,躲过了对方的追击,当空一剑直斩手腕。
屠户仓促回刀防身,剑气波及之下,却还是被斩出了一道口子。
他吃痛地哼了一记,双目通红,干脆不管不顾对方的攻势,直接刺出了自己苦练一生的一刀!
这一刀简单至极却带着滔天的怒意与杀气,这一刀他练了几十万遍,干净利落得几乎挑不出任何瑕疵。
但他这一刀还是没有刺中对方,不是因为自己技艺不够,而是因为这柄杀猪刀太短了。
宁长久的身子在第一时间后撤了半步。
那刀锋极为惊险地擦着他的胸口划过,斩破了半缕衣衫。
一刀势绝,屠户的瞳孔中带着极大的不甘之色,接着他眼睁睁看着对方身体前倾,同样斩出了一刀,他眼中的失望之色忽然大放异彩起来。
对方所出的那剑,与自己毕身所练这刀一模一样。
他已经没有时间为对方仅仅一眼便模仿出与自己毕生所学一模一样的刀法而妒恨,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手中看到这一刀,如照镜自观一般,望见了几乎超越生死的美!
那一刻他内心深处无比渴望着对方就这样斩下自己的头颅。
但这他极度渴望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极为刺耳的“叮”的一声里,宁长久的剑被什么东西击中,硬生生地打得偏离了轨迹,那片刻的空隙让屠户下意识收刀回防。
屠户逃过了一劫,心中却空落无比。
他的视线越过宁长久的肩头,望向了那边,勃然大怒道:“你个老道人凑什么热闹!”
说话间他已不理会宁长久,直接将手中的杀猪刀朝着那救了自己一命的老道人身上甩去!
那道人便是从屋中走出的宁擒水。
他看着那柄飞刀,判官笔一挥直接将其打落在地,他望向那屠户,同样怒道:“多亏我救你一命,你个老匹夫别不知好歹。”
“救我一命?”屠户脸上青筋爆出,勃然大怒道:“你赔我命来!”
说着他手掌一伸,隔空驭气,再次驾驭那柄杀猪刀扑了上去。
宁擒水原本的计划里,他在暂时困住宁小龄之后,便先出门,与那屠户一同将最为棘手的宁长久先行杀掉,可这般波折却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这个杀猪的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但也很是难缠,而屠户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小山般的身影撞上去时,哪怕宁擒水已用符抵挡,却依旧被震退了两步。
老宅子中,原本被死气团团包围,只好以剑域艰难抵挡的宁小龄却因此喘了口气。
她连忙斩开死气,朝着屋外跑去,但是如今这老宅子中的因果线依旧束缚着她,她不像师兄那般曾经有超脱生死的经历,根本无法走出这条因果线中。
“师兄!”
她用力叩击门扉,用力大喊了几声。
宁长久听到她的呼喊,心中松了口气,那屠户脱不了宁擒水太久,正当他还在思考如何将宁小龄从屋中带出来时。
地面忽然震荡了起来。
震惊与愕然还没来得及化作具体的情绪,在他们的身后,巷子的拐角,墙体开始大量崩塌。
那墙边,一头浑身都是血痕的疯牛双目猩红,蹄子乱踏,横冲直撞地奔了过来,屠户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所在,想要一刀斩死那疯牛,可是那疯牛在接近时却猛地转了个身,直接撞向老宅子的大门,劲健的后蹄猛地一踹,一下踢中那屠户的胸口,将他整个人踹到了下去。
而屋子里,宁小龄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地震了一般,口中的师兄救命才喊到一半,眼前的大门便直接支离破碎了,而那满身是血的黑牛背上,一个同样漆黑得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身影落下。
那极黑的幕布后,一只白暂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伸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那块漆黑的幕布里,耳畔,一个熟悉而清冷的声音响起,有些威严和霸道:“吵什么吵,跟我走!”
原本只想写三千字,没收住,码了五千多,所以晚了一些又是日万的一天。
第一百零五章:九羽化剑斩长夜
判官府院墙碎裂,大门洞开,硕大的黑牛岩石般一块块凸起的肌肉上,鲜红的血珠一粒粒滚过漆黑的皮毛,四面八方地飞溅,而崩塌的轰鸣声里,宁擒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他看见一个漆黑的影子落下,随后笼着宁小龄一同消失。
那头疯牛撞破了判官府后去势未至,向着院子里狂奔而去。
宁擒水心如刀绞,再也顾不得什么那两个欺师灭祖的徒弟和这个空有蛮力的莽夫屠户,他抓着笔杆子冲入屋中,要将那胆敢破坏屋门的疯牛大卸八块。
宁擒水冲入了昏暗的堂中,夜色一片漆暗,与院子相连的门墙也被撞破,那头发疯了的黑牛撒着蹄子狂奔在院子的雪地里,口中的怪叫声更像是野兽的嘶吼,宁擒水正要踏入院中,他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个疑问。
那疯牛蛮力再大,也不过是头牛而已,凭什么可以将这几乎藏于阴阳两界的判官府给撞破?
他目光瞥了一眼,发现那墙壁上的许多裂纹极为平整,像是切过的豆腐,切口处光滑平整得近乎水润。
而院子里,那头疯牛已调头向自己冲来。
明知死亡对于如今的自己来说已是一件奢侈的事,但黑牛冲来的一刻,他心中还是闪过了片刻的惊忧。
也只是片刻。
他笔杆一挥,瞬间写就一个“擒”字,这字极为复杂,却是他道法意味最高的字之一。
“擒”字写就。
判官府内,如有钟吕骤鸣,生杀予夺四字同时浮空而现,如刀叉斧戟高悬头顶,稍一妄动便是五马分尸之意,那黑牛虽已发疯,但这种强烈的危险还是压得它骤然止步,一对牛角拱在了门栏上,身子失衡,就要倾倒。
宁擒水松了口气,正要将那擒字落下,将这头胆敢犯上的疯牛五花大绑,他的动作却忽然停住了。
一袭黑影从牛背上落了下来。
宁擒水坐镇判官府,对于危险的感知极为敏锐,但直到那黑影落定,他也未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接着,他感受到有什么遮住了视线,吸纳了一切的光,哪怕他以洞察一切的判官之目都无法穿透。
哗!
耳畔有声音响起,似是鸟兽扇动翅膀,也似披风猛然飞掠,宁擒水觉得他应该伸手去挡,于是他举起了手,想要画一个“水”字符,只是笔画才一起便被迫中止。
他的手腕齐断,接着脖颈以下的身体也同时断裂,他整个人就像是塌方的山体,上半身一点点滑落下去。
宁擒水反应过来之际,连忙伸手想要抓住自己的下身,却发现自己的魂魄根本无法聚合。
这一幕滑稽而恐怖,他的亡灵被一刀斩成了几截,身体各个部位之间抱成一团,他依旧活着,却怎么也无法将自己拼上。
这种情况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回过头,想要去寻找那个罪魁祸首。
他转头望向了门外,他这才看到,红月之下,本已消失的宁小龄又重新出现,而她的前方,一个身穿黑色劲装,少女模样的身影奔成了一线,而她的身边,绕着一头漆黑的大鸟,那大鸟像是一片影子,几乎没有厚度,它仿佛可以吸纳一切的光,在与黑夜黑牛同在时,眼睛根本无法区分。
方才那少女便是用这头漆黑的妖雀裹住了自己,将她彻底隐匿在了黑暗中。
此刻她显露出身影,径直朝那屠户奔去。
黑鸟嘶鸣一声,在少女奔袭的过程中散成无数粒子,然后在她手中顷刻凝聚成一柄漆黑的长剑。
剑过长街。
屠户的人头骨碌碌地滚落在地。
他若是看到了这一剑,那他的脸上一定会展露出此生无憾的赞美,但那一剑太快太快,他只看到黑夜中扑来的影子,却没有时间去分辨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的头颅上,一双眼睛依旧惊愕地瞪着,巨大的眼白里,瞳孔缩得像极小的豆子。
而在斩杀屠户之后,少女身影未停,那长剑转而化回大鸟,她身子一跃,灵巧地攀上鸟背,飞掠长街,打了个旋儿之后,重新一把将宁小龄拉回了鸟背。
屠户人头落地的那刻,宁长久才松了口气,自第一天他在宁擒水藏的那封信中,看到了那个“衔月擘云”的印章之后,他便有预料,自己会与她在这临河城中遇见。
而千钧一发之际,这一幕真真切切地发生在面前,他紧绷的心弦才真正松了大半,他正要开口说什么,那黑鸟已掠至身前,一只触感清凉的手一把抓住了他。
宁长久身子被一下拽起,拉到了黑雀九羽的背上,那红月的光芒落下,光线却全被九羽宽大的双翼吞噬,以至于哪怕是白夫人也只能探查到此处的动静,而无法看到他们具体的情况。
“你怎么还是这么弱?”
以红绳扎着马尾的绝美少女看了他一眼,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宁长久连同满腹的疑问被这句话呛回了肚子里。
他无奈道:“当然是比不得殿下惊才绝艳的。”
赵襄儿颔首道:“知道就好。”
宁长久不去接话,只是诚恳道:“多谢殿下搭救。”
赵襄儿道:“没我救你也不会死,我救的是小龄妹妹。”
飞鸟带着他们高高掠起,来到了临河城的长空,远处,那光柱像是五根粗大的手指,顶天立地地刺破长夜,每一根光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