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我也没带干衣服。”
崔喜从马鞍上解下酒囊递过去,“嫂嫂先喝两口暖暖身子,我们得赶紧走了。”
小风筝此时心乱如麻,骤失财宝的心寒加上全身湿透的身寒着实让她不住颤抖,想也没想便接过酒囊。打开盖子仰着头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
崔喜转过身去,将小风筝给的钥匙放在马背上的褡裢里藏好,又将松开的马缰绳重新拴回树上。
小风筝将酒囊递给崔喜,“不必这么麻烦,咱们都要离开这儿了,拴马干什么?”
“还有事情没干完呢嫂嫂。”
崔喜收回酒囊回身望着小风筝,面色也变了,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
“什么……还有什么事?”
小风筝忽地转身想逃,眼前夜色更黑更模糊,口鼻里涌出温热的液体。
她抬手一抹,又笑了,“我可真笨,居然相信你们师徒情深。”
她还想往前跑,腹中翻山倒海的剧痛袭来,她趴在地上还要往前爬,口鼻和眼睛耳朵里都流出血来,自己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是笨,那么多自己不配有的东西非要留在自己手里,可不是嫌自己活得久么?”
崔喜一脚踏在她背上,“别动了!”他怒喝一声。
仿佛觉得不解气,又抡起手臂在她脸上抽了一巴掌,死命在她背上踩了几脚,这才见她昏死过去。
崔喜松口气,夺过她手里紧握着的珠冠,取下她手臂上的金臂钏,本要再将手指上的戒指并另一只腕子上的虾须镯取下,又啐了一口停下手。
“身上的贵重东西都不见了的话恐怕会惹刑部的人怀疑。”
他只得罢手,将珠冠和金臂钏藏在怀里,又在她头上扒拉几下拿出几颗珠子,这才站起身。
“便宜你了。”
他将裹在小风筝身上的绒毯抽出来,在她身上蹭掉鞋子上的灰尘,确信人已经死了,这才架住她腋下将她拖到河边推进水里。
崔喜向河里翻滚着沉下去的尸体挥挥手,“刑部肯定是要捞人的,至少得两三天才能发现你,那时候恐怕也看不出什么了。”
他拍拍手掌,一点一点检视地面上的血迹,拔掉带血的草扔到河里,将遗留在土里的血掩埋上,这才骑了马从小路离开。
半途上将身上的衣服并小风筝裹身子的绒毯一起烧了,从褡裢里重新取出干净衣服换上,在宫门下钥之前安然回宫。
皇极殿紧闭着门窗,张平仍然侍立在门外,见到崔喜便向他招招手。
“怎么样啊?”张平道。
日常送信的两只鸽子都有崔喜侍弄,从昨日起便有一只蔫蔫的不大对劲,崔喜下午便出宫去找相熟的兽医寻些偏方。
“说是喂些淡盐水和砂砾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崔喜看着张平,“师父一直守在这里不曾歇息吗?这也太辛苦了。”
张平暗暗指了下殿门,凑近崔喜耳畔悄声说:
“约莫是文阁老家里出事了,皇上心里惦记,悄悄唤来了那小书吏来问呢。”
他语速放慢,声音更低,“好像在里面发火了!”
“啊?”崔喜瞪圆眼,张大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他万分心疼地看着张平,“师父你回去歇歇,我来替你守着吧,年纪大了不能这么硬撑。”
张平摆摆手,又想了想,道:
“那也成,我这小腿肚子开始疼了。”
崔喜向身后不远处招招手,两个小火者跑过来。
“把祖爷爷送回房里,伺候他捶捶腿捏捏脚,让他早些安睡。”
看着两个小火者应下,崔喜又向张平嘱咐道:
“师父且好好歇着,别的事都有我在呢,鸽子我也喂过了。”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鸽子治病的事,他自己也做好了,不需要张平操心。
张平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唤了撵子坐着回去了。
在殿外的崔喜凝神侧耳细听,只能听到皇帝的只言片语,诸如“朕心里有数”之类的。
他也没有再往下探索的兴趣,毕竟今日他凭借一己之力为自己赚下了一屋子的财宝,心内将自己杀掉小风筝的前前后后又思虑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漏洞会被刑部的人拿在手里,这才放下心来。
若是这案子只有顺天府这边来查,恐怕就更简单些,难就难在顺天府尹陆祥现在和刑部尚书沈迟走得很近,沈迟可不好对付。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文阁老的书吏悄无声息地退下,皇帝看见站在殿外的崔喜说道:
“去叫沈迟来。”
崔喜听到沈迟的名字心里一惊,赶忙低下头应声是。
第187章 殿语
沈迟此时仍在常兴码头。
顺天府的衙役们已将田庆等一众人羁押,沈迟又让陆祥调来一部分巡防营的人,守在码头四周戒严,又派孙老刀带人沿河向下游搜索漏网之鱼。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迟如是吩咐。
“唉”,沈迟一拍大腿,“要是老刀他们带着猎犬过去搜捕,必定能事半功倍。”
这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来猎犬这种东西,只好尽量多派些人手了。
“沈兄别急”,陆祥捏捏拳头高声说道:
“今夜便突击审讯田庆这一干人,不管是乌香走私一案,还是他在市舶司的那一摊烂账,都给他翻过来。”
总归此案今夜算是告一阶段了,虽然没有直接拿到乌香走私的证据,但是他又信心从田庆这几个人口里撬出东西来。
他们后方不远处的巡防营兵卫中一阵吵嚷,之后便有一人高声喊道:
“老爷,我家沈迟老爷在这里,我有急事要见他。”
陆祥向那几个兵卫摆摆手,兵卫便将来人放了进来,他认得这是沈迟的一个管家名唤平安的。
“平安,出什么事了?”
沈迟往前紧走几步。
平安警惕地看了下周围,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低声说道:
“老爷,沙洲的段大人送了件急信过来。”
看着沈迟接过信,平安又道:
“我看是急信,怕耽误了什么事,就自己驰马过来报信了。”
他是最受沈迟信重的管家,知道这半月来自家老爷都跟顺天府的陆大人一起呆在常兴码头。
沈迟信没看完就跺了跺脚叫声“不好!”
他高声叫着备马,陆祥身边的孙师爷十分乖觉地从巡防营的将官手里接过一匹体型高大的黑马牵过来,缰绳递在沈迟手里。
陆祥道:
“想必沈兄有急事,这是军马里最好的,脚程最快,沈兄自去用便是。”
沈迟哎呀一声,神色焦虑,道:
“时间紧迫,待日后再与陆大人详谈。”
他挥袖指向码头方向,“这案子,陆大人若还有用到刑部的地方,刑部必定全力协助。”
“沈某这边先告辞了!”
他拱手作别,翻身上马便急不可耐地催马前行,一眨眼功夫人就在火光未及之处消失了。
“沈大人看来是遇到什么大事了”,孙师爷转过头袖着手靠近陆祥。
“这样也好,查获这样的大案子,大人一个人最好。”
嘶——
陆祥肘弯在孙师爷身上杵了下,“说什么呢”,他横了孙师爷一眼,但面上却不恼。
沈迟走了挺好的,此前是筹谋有他帮着,今夜之后是收获的时候,恰好他有急事走了。
常兴码头往京城去的官道上,一前一后两匹马在夜色中疾驰。
“老爷,老爷。”
平安在后气喘吁吁地喊着。
“这么着急也赶不及去沙洲啊!”他道。
沈迟被夜风噎得一阵咳嗽,好容易才压住。
“我进宫去见皇上,平安你自己先回家,不用跟着我。”
…………
…………
皇帝此时正在皇极殿来回踱步,清秀的眉头皱起一个包。
他忽地站定在殿中摔了袖子道:
“沈迟来了吗?”
崔喜连忙应声,“皇上,侍卫骑着快马去的,约莫此时应该已经接到人了。”
皇帝嗯了一声,终究觉得崔喜不是可信之人,遂暗自稳下心神坐在书案后。
他的眼睛落在书案正中摆着的一个空白信封上,那信封上没有字,只在下角不起眼的地方印有一枚竹叶形状的印章。
这是他和邝离约定好的记号,皇帝假装不经意地扫视一眼屋顶,那里仿佛有一抹黑色身影,如同风拂过的树影一般无声挪动。
皇帝抿抿嘴,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他打开信封,才知是经费鸣鹤递过来的,想必是事情紧急,所以连夜送入宫中给他。
今夜的紧急消息有点多,怕惹人耳目这才让邝离悄无声息地将信件递过来了。
他镇定如常地打开信笺,知道邝离会确认他看到了消息才离开,刻意将信息读得慢一些。
但片刻之后便觉得手心出汗,今夜接到的消息都很惊人。
先是自己感觉出文阁老神情不对,叫来书吏细问才知道有人恶意攀诬文非吾杀人,意在给文阁老施压。
对方目标是文阁老的话,无疑就是针对自己的,卸掉文九盛这个三朝帝师,他身边围绕的老臣诸如林世蕃等人,都不足以威孚朝野。
而现在费鸣鹤递来的消息也让人吃惊。
他们本是因为娄阿小的直觉着手去查张世三的身家背景,先是了解到张家暴富的背后有灵州贾氏撑腰。后又命江禀义探询贾氏在土奚律境内的产业,却查出了不一样的东西来。
灵州贾氏在土奚律的产业主要是矿山和马场,江禀义他们去探查的时候,两者在账面上都是正常运营的。而作为商人的江禀义留了个心眼,找人结交贾氏矿山上的几位账房,这才套出一个惊天秘密。
大约在两年前,贾氏手下的矿山已经是停运状态,账面的银钱都是假象,他们这几年扩张了马场和马匹买卖的生意,主要的买主便是突伦军队。
今年更是花费大笔银钱在土奚律采买军马,一个富商,大肆采买军马,这让皇帝不得不联想到此前邝离偶然探查到的延陵王筹备马匹之事。
如此想来,站在延陵王的角度来说,要筹备马匹自然不能亲自动手,假托于商人之手是最容易想到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皇帝将手里的信笺并信封撕掉,投入殿中的博山炉内,亲眼看着它们化作灰烬。
崔喜在殿外低声报:“皇上,沈大人到了!”
“快请!”
皇帝健步走到正座,撩袍坐下。
进殿来的沈迟有些风尘仆仆,皇帝眼风往外一扫,崔喜便识趣地将殿门从外面关上。
“皇上”,沈迟整理衣袍下跪施礼,手上恭敬托着一个信封。
“臣方才收到门生,如今任职沙洲提刑按察使的段庭写的急信,特来求见。”
他一路上并未遇到皇帝派出去请他的人,一直到宫门口正要依礼请求入宫,侍卫和太监一路催着他跑进来,这才知道皇帝也下令召他进宫面见。
“不知皇上急召臣入宫觐见,是不是为了同一件事?”
“正是。”
皇帝利落回答道,抬手命他起身。
“沈卿,段庭的信里将文非吾一案的前后都说明白了?”
“是的皇上,这案子不大,但是要想翻案却有些棘手。”
“所以朕才想到你,沈卿,这天底下论起刑名冤狱,只有沈卿能为朕分忧。”
“老臣正是要请旨前往沙洲,即便案子棘手,沈迟也要拼尽全力为文阁老正清名。”
皇帝起身行至沈迟面前,郑重拱手一礼。
“源铮,先替老师谢过沈大人。”
皇帝这是以文九盛学生的身份谢沈迟,谢他为自己的老师自请奔赴沙洲平冤案。
沈迟眼眶有些发酸,说不出话来,只得对着皇帝下跪叩拜。
皇帝将他扶起,沈迟便单刀直入说道:
“臣请皇上派北司衙的人随行以作助力。”
刑部每日大小事宜不计其数,沈迟这个刑部尚书远赴沙洲断案,就不能再将刑部的官员们也带过去做助手,他想带小图和庞立这两个沉稳些的后辈过去,如果日后事成也算是提携他们的功劳一件。
皇帝拊掌笑道:
“沈卿和朕想到一块去了,朕本要派娄阿小即日启程到西北探查一件要事,他也可以到沙洲暂停几日。至于北司衙的其他人,但凭沈卿选用就是。”
沈迟点点头安下心来,脑中又想起一事,想把自己心中猜想告诉皇帝,以免自己去了沙洲之后漏掉什么讯息。
他躬身一礼后,方压低声音对皇帝说道:
“近些日子臣和顺天府尹陆祥陆大人在跟踪一个案子,市舶司的监事太监田庆走私乌香的事,臣有些猜测想先禀告皇上。”
皇帝只知他们在查重新出现的乌香一案,并不知最新进展如何,便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但讲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