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活泼明朗的少年,笑容一向都如阳光一样灿烂。
别说是萧姵,就连桓郁都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弟弟。
花晓寒紧紧握着桓际的手,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阿际有些事情耽搁了,昨日比二哥晚回来了几个时辰。
用过晚饭后,我们一起去给母亲请安。
谁知母亲竟连晚饭都没用,就这么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
阿际和我问她怎么了,她却寻了别的话题,始终不肯说明缘由。
我不放心,就偷偷去寻了丫鬟们询问。
福果说府里的一名已有七个月身孕管事媳妇误服了催产药,母子俱亡”
误服?
萧姵的眉头拧了起来。
勋贵之家的管事媳妇,日子过得比一般官宦人家的主母都不差。
哪个身边不是丫鬟仆妇一大群?
分明是家中妻妾争斗,这媳妇遭人算计了。
花晓寒抬了抬手:“这事儿咱们稍后再说。我听完福果的讲述,当时就对母亲的反应起了疑心。
咱们都听过一些传言,说母亲当初为了在骆氏母亲之前生下长子,冒险服下了催产药。
假若事实真是如此,她听到管事媳妇的遭遇后,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萧姵和桓郁对视了一眼。
乔氏服用催产药一事,他们一直都存有疑惑。
事关自己和孩子的两条性命,能下得了如此狠手的妇人,该是何等的野心勃勃杀伐决断?
而性格懦弱的乔氏,真的像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么?
即便被人挑唆,心动是一回事儿,真正执行又是另一回事儿。
可乔氏服药一事早已经不是秘密,就连萧姮派来天水郡的人都能打听得一清二楚,而且她本人也从未反驳。
因此他们完全没有理由提出质疑。
如今听了花晓寒的分析,事情真相已经渐渐浮出了水面。
若乔氏真是主动服的催产药,听了管事媳妇的遭遇,她或许会害怕,或许会同情,却不该陷入困顿。
除非她当初也是所谓的“误服”。
那么,暗算乔氏的人会是谁呢?
姚氏?老夫人?还是骆氏?
桓郁的手心微微冒了些冷汗。
他和世上所有人都一样,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亲娘。
可此时此刻,怀疑的小苗却控制不住地在他心里疯长。
母亲精通医术,又深得乔氏信任,想要对她下手实在太过容易。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美貌、温柔、聪慧、心善
关于母亲一切的美好都是别人告诉他的,其实他完全不了解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桓郁似乎走进了一个死局,既羞愧于自己对母亲的怀疑,又担心这件事真与母亲有关。
迷茫间,一只温热的手突然塞进了他的掌中。
桓郁猛然惊醒,一抬眼就见萧姵正关切地看着他。
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干净纯澈中,写满了信任。
暖意从桓郁的心底一点点升起,渐渐溢满了他的整个胸怀。
他紧紧握住萧姵的手,用清朗的声音问道:“晓寒,母亲是怎么说的?”
见他们与自己的想法是一致的,花晓寒把如何安抚询问乔氏的过程省略了。
“母亲说,当初她听了姚氏的唆使,的确险些误入歧途。
她甚至偷偷让人去医馆配了催产药,只等时机成熟立刻服下。
可真的到了骆氏母亲生产那一日,她又恢复了清醒。
爵位算什么,情爱又算什么?
若是因为自己的私欲害了腹中孩儿,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母亲万万没有想到,她明明没有服用催产药,却依旧早产了。”
萧姵抚了抚下巴:“既如此,母亲应该把事情向父亲说明,完全没有必要背这个黑锅啊?”
桓际突然冷笑出声。
“小九,世上没有人想要背黑锅,可事实上背黑锅的人还少么?
我娘是个脑子简单的人,行事又怎可能滴水不漏?
她自以为派人去医馆抓药一事做得隐秘,其实想知道的人都知道。
如此一来,她还能解释得清楚么?
只可怜我娘,浑身长嘴也说不清,足足背负了十八年的冤屈。”
萧姵怒道:“不管是谁给母亲下的催产药,姚氏也是始作俑者。
她总不能把这件事甩得干干净净吧?”
花晓寒道:“我昨晚也是这么对母亲说的,可她却说最该为这件事负责任的人不是大伯母,而是她自己。”
萧姵微微张着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所有人都看走眼了。
乔氏的确是没有什么主见,但骨子里并不懦弱。
姚氏的确是用言语挑唆了她,可真正下定决心这么做的人却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派人去抓的药,而非姚氏把药塞进她的手中。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不是么?
桓际苦笑道:“哥,娘不与姚氏计较,那是她善良大度,我这个做儿子的却绝不能轻易饶过她。
还有那个给娘下药的人,咱们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桓郁重重点点头:“阿际放心,即便你愿意饶过他,我也会一直追查下去,一定还母亲一个清白。”
花晓寒捏了捏桓际的手:“时辰不早了,咱们还得去给祖母请安。
你和二哥回府后还没有去过荣熙堂,万一今早让大哥抢了先,老夫人又该不高兴了。”
萧姵笑道:“如今长房的人都以为咱俩关系不好,只能委屈你们两个再翻一次围墙了。”
花晓寒俏脸微红:“就数你最机灵,啥事儿都瞒不过你。”
桓际拉着她站了起来:“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你们两个也别耽误了。”
第三十四章 做人须得心口如一
老夫人许氏最近心情很是不错。
她一向喜欢人逢迎,最近逢迎她的人却着实不少。
抠门儿的大儿媳日日送瓜果,老实木讷的二儿媳也和从前一样,把她伺候得妥妥帖帖。
新进门的两个孙媳就更别提了。
真不愧是萧花两家的嫡女,品味不俗出手大方,进门不到一个月,连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赞不绝口。
与她们相比,长孙媳馥姐儿就有些不得人心了。
若非她是许家姑娘,早就敲打她几十回了!
一大家子人在一起说笑了近一个时辰,能说的话几乎都说尽了,这才各自告辞离去。
来到岔路口,桓郁见萧姵不像是想回鹔鹴园的样子,而是打算往二门那边走,不免有些好奇。
“小九,之前也没听你说要出府啊?”
萧姵停下脚步,看着他道:“我想去一趟祖父的院子。”
桓郁挑眉:“你要去找甄妈妈?”
“是啊。”萧姵笑眯眯道:“我的急性子这辈子是改不掉了,云翎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我想先去问一问甄妈妈。”
桓郁拉住她的胳膊:“甄妈妈口风非常紧,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浪费口舌了。
而且她早已经嫁给了吴管事,甚少来祖父的院子,你去了也未必能见到她。”
萧姵拂开他的手:“这你就别操心了,我总有办法把她找来的。”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带我一起去了?”
萧姵白了他一眼:“我可没那么蠢,带着你去还能问出个啥?”
桓郁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每每遇到关键时刻,小九绝不会犯糊涂。
甄妈妈是娘身边的老人儿,又精心照顾了他好几年,他纵有千般手段也不好用在她身上。
小九则不同。
她与甄妈妈只见过一次,两人之间没有太深的纠葛,行事反而更加自如。
“好吧。”他替萧姵正了正发簪,叮嘱道:“凡事不必强求,尽力就好。”
“知道啦!”萧姵挥挥手,带着晴照朝二门方向快步走去。
桓郁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他有一种预感,真相很快就要揭开了。
可揭开真相并不等同于事情的结束。
等待他和小九的,或许是更大的麻烦。
“姑爷,咱们是不是回鹔鹴园?”映水出声询问。
桓郁收回视线:“回吧。”
萧姵脚步极快,不过盏茶的工夫,她就来到了老郡公的院子。
主人不在,院子周围比她上一次来的时候冷清多了。
换作其他人,负责看门的老头还未必肯放行,可萧姵是老郡公最喜欢的孙媳妇,他自是不会阻拦。
“郡主请。”他躬身施了一礼,侧过身子将主仆二人让了进去。
萧姵和晴照走进院子,直接去了练武场。
还离得很远,她就见那用来更衣休息的屋子门开着。
她足尖一点,直接朝那边飞掠而去。
晴照可没有那么好的功夫,只能小跑着追了上去。
萧姵来到小屋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小丫鬟见来人是她,轻呼了一声:“二少夫人?!”
她不敢耽搁,赶紧站起身迎了过来:“奴婢给二少夫人请安。”
萧姵上一次来练武场就是这小丫鬟伺候的茶水,她笑着问:“甄妈妈在么?”
小丫鬟忙道:“郡主进屋稍歇,甄妈妈在里间整理衣物,奴婢这就去请她。”
屋子本就不大,二人说话的声音早已惊动了里间的甄妈妈。
萧姵刚走进屋里,就见她笑着迎了出来。
与上一回相比,甄妈妈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依旧身着素色裙衫,发髻也挽得整整齐齐,只是碧玉簪子换作了羊脂玉的。
她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奴婢见过二少夫人。”
萧姵虚扶了她一把:“甄妈妈不必多礼,咱们坐下说话。”
小丫鬟不敢多话,赶紧给二人上了热茶。
甄妈妈吩咐道:“穗儿,你去招呼外面的姐姐,二少夫人有我伺候就行。”
“是。”小丫鬟应声退下,轻轻把房门合上了。
甄妈妈执起茶壶给萧姵倒了热茶,这才问道:“二少夫人今日怎的有空到这儿来?”
萧姵浅笑道:“就是有些事情不太明白,所以来问一问妈妈。”
甄妈妈的手微微一顿:“十多年来奴婢一直深居简出,府里的事情也一概不关心。
今日也是凑巧有事才到这里来,否则您恐怕会白跑这一趟。
所以奴婢未必能给二少夫人答疑解惑。”
萧姵的笑意渐渐深了起来:“我想问的是十多年前的事儿,甄妈妈一定知晓。”
甄妈妈从容地将茶壶放下,把茶盏端到她面前:“二少夫人想问先夫人的事儿?”
萧姵赞道:“妈妈果然不凡。”
甄妈妈摇摇头:“并非奴婢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您最近与大夫人过从甚密,让人不得不这么想。”
“既如此,妈妈索性就把事情与我说透,省得我费尽心思却走了弯路。”
“二少夫人既然亲自来找奴婢,想必已经问过二少爷,奴婢的回答还是一样的。
先夫人的早逝与郡公府的人没有任何关系,是您太过多疑了。”
“是么”萧姵拉长音调,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甄妈妈依旧不为所动,坦然道:“是,奴婢并未隐瞒。”
萧姵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隔了好一阵才慢悠悠道:“甄妈妈可还记得,上一回你对我说过什么话吗?”
“这您指的是”
“如今您进了门,便是奴婢的新主子。如果我没记错,这话是妈妈说的吧?”
甄妈妈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的的确确说过这样的话,但那不是客气么
没想到二少夫人却记得这么清楚,而且还死揪着不放。
萧姵冷哼了一声:“本郡主一向言出必行,甄妈妈应该知晓,做人须得心口如一。
我不知道你从前在母亲身边伺候时是什么规矩。
但你既然认了我这个新主子,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否则”
甄妈妈是真想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二少夫人不过十五六岁,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
可当初主子走的时候,不也是这个年纪么?
第三十五章 自以为是的坏习惯
近二十年的离别,甄妈妈对主子的记忆依旧清晰。
世间最美好的女子,却遭受了世间最深重的苦难,让她不敢忘、不舍得忘,更不能忘。
与主子相比,二少夫人真正是在蜜罐里泡大的。
初次见面那一日,她亲眼目睹了二少夫人与老郡公比试刀法的全过程。
本以为她只是武功好,没想到驭人之道竟也十分精通。
甄妈妈轻轻叹了口气,她真是没有想到,性格和命运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