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早就巴不得施家出事。”
“小九说的是白郡守?”
萧姵点点头:“白郡守被施郡丞打压了这么多年,心中早生不满。咱们只需把消息传到他耳中,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走,咱们再去一趟府衙。”
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说施郡丞。
离开施府后他匆匆赶往祥云楼。
他虽然知晓儿子在和流云商贾做生意,但具体做些什么、如何交易他都不清楚。
若非方才儿子答应把那烤肉师傅撵走,施郡丞都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他。
然而,当他抵达祥云楼后,掌柜却告知他那烤肉师傅已经不辞而别,施公子连茶都没有喝一口便乘马车离开了。
施郡丞腿一软,险些在祥云楼的大堂里跌了一跤。
这种时候最该做的就是与衙役捕快们抢时间,趁他们还在调集人手,尚未开始行动前,先一步把那些流云商贾送走。
可他敢肯定,平儿的确是找那些流云商贾去了,目的却绝不会只是通知他们赶紧离开,而是还想趁机再捞一笔。
平儿还是太年轻不知天高地厚,总以为自家能在河东郡一手遮天。
加之这几年他赚钱太容易,变得越来越贪婪。
他也不想想,有些钱财是能贪的么?
为钱伤命,而且伤的还是全家人,甚至全族人的命
掌柜扶了他一把:“施大人,您要不要紧?”
施郡丞定了定心神:“本官无碍。”
如今再派人去找儿子已经来不及,唯一的希望还是府衙。
做了近十年的郡丞,他也培养了不少心腹,关键时候该是他们起作用的时候了。
施郡丞挣脱掌柜的手,又急匆匆跑出了祥云楼。
他边跑边后悔不已。
方才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不在府衙里盯着那姓白的老东西,着急忙慌地赶回府里做甚?
跑了一大圈,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最终竟又绕回了府衙!
然而,施郡丞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却还是迟了一步。
白郡守一改这些年的懦弱拖沓,在得到消息后立刻就把衙役捕快们派了出去。
尤其是施郡丞培养多年的那些心腹,被他派到了最偏远的几个县,已经无法联络。
短短十几日之间,平阳、西河、雁门三郡也如河东郡一般乱了起来。
衙役捕快们挨家挨户仔细搜查,尤其是那些前来大魏经商的外国商贾,被查了一遍又一遍。
谁也说不清楚他们究竟在忙些什么,但别说寻常百姓,就连官宦人家都开始惶惶不安。
没过几日,似罗先生那样手持假路引的他国商贾就被查出了一大批。
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穿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官差们是在搜捕京城盗窃案的漏网之鱼。
有人说是京城某一位贵人的小妾偷了府里的重要物件儿与人私奔,那贵人一气之下派人大肆搜捕。
还有一部分消息稍微灵通些的,知晓官差们是在追查他国细作,却不敢大肆传扬。
而此时的梁若儒一行人,已经赶到了大魏与北戎交界处的一座山上。
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原本的一百多人只剩下不足三十人。
戴着帏帽的梁若儒靠在大树上,跪坐在他身旁的年轻女子打开包袱,取出了干粮和水囊。
“公子,此地不便生火,您将就着吃些干粮。”
梁若儒丝毫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思,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普蓝,咱们还剩下多少人?”
普蓝哑着嗓子道:“回公子,连您和奴婢在内,一共还有二十七人。”
梁若儒轻笑道:“那些人都是奉我之命前去诱敌,又未曾有所损伤,你又何必如此伤感?”
普蓝手一松,干粮落在了地上。
“公子,奴婢的伤感不是为了他们。”
“嗯?”梁若儒隔着帏帽的黑纱凝视着她的眼睛。
跪坐的普蓝忙直起身子,垂首不语。
梁若儒道:“我曾经与你说过一句话,趁着浑水好摸鱼,你可还记得?”
普蓝道:“奴婢记得,可如今的局势,水的确是浑了,公子想要摸鱼却不容易。一个不小心,您恐怕就”
梁若儒看向不远处的土坡:“普蓝,那里有一片野花,你去摘一朵过来。”
“是。”普蓝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吩咐自己去摘花,但还是赶紧起身,快速朝那土坡走去。
不多时,她就带着一朵花回来了。
花是淡粉色的,花型小巧没有任何气味,属于那种路边随处可见,再寻常不过的野花。
梁若儒接过野花,对普蓝笑道:“你过来。”
普蓝再次在他身边跪下。
梁若儒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髻,把野花端端正正地插在了发髻边。
普蓝大惊:“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身为棋子的悲哀
普蓝是流云国主派到梁若儒身边的,伺候他已经近十年。
梁若儒对身边的人很严厉,却并不严苛。
尤其是对待普蓝,他的态度一直都非常温和。
但只有普蓝自己知道,公子温和的只是外表,他那颗心从来都是冰凉的,或者说是别人永远无法靠近的。
两人朝夕相伴那么多年,她是婢女,也是没有名分的侍妾,却从未得到过他这样温柔贴心的对待。
见她反应这般激烈,梁若儒自嘲道:“我果真如此吓人么?”
普蓝咬了咬嘴唇,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不,奴婢是太欢喜了”
“是么?”梁若儒掀开纱帘,露出了那张有些惨白的脸。
正如桓郁所言,梁若儒的眉眼生得还算清秀周正,就是兜齿太过严重。
不仅仅是地包天,而是一张嘴完全合不拢,以至于脸型都有些扭曲。
不熟悉的人猛然间见到他的模样,很有可能会被吓到。
但普蓝伺候了他那么长时间,早已折服于他的人品和才学,又岂会在意他的外表?
“公子,奴婢此生若能得您一分真心,死而无憾。”
梁若儒替她擦了擦眼泪,温声道:“当初国主赐了十名婢女给我,最终留在我身边的却只剩下你一个,你可知是何原因?”
普蓝摇摇头:“十名婢女中,奴婢的长相最普通,脑子也最笨”
梁若儒笑道:“是,你的长相就如同这朵野花,清秀有余妩媚不足,既不会讨好我,也不懂得拉帮结派。
可有一点,她们所有人都无法与你相比。
你的心眼太实,一旦认定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便永远都不会改变。”
“公子”普蓝停止了哭泣:“原来您早就知晓”
“知晓什么?”
“奴婢们都是国主安插在您身边的棋子,您却一直没有挑明。”
“棋子”梁若儒咀嚼着这两个字,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
普蓝看着他那越发扭曲的脸,心里难受极了:“公子,有些事情您不必这般在意。”
“不必在意?你指的是我的容貌,还是国主的不信任?”
“奴婢”
梁若儒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
从他记事起,因为容貌异于常人遭受的嘲笑数不胜数。
但他不是靠容貌混饭吃的人,从来也没有把这些嘲笑当回事。
之所以选择离开军中,并且常年戴帏帽,完全都是因为他的父亲。
父亲相貌堂堂,母亲容貌端庄,两家人往上数三代都没有一个是兜齿。
一开始父亲并不在意,毕竟梁家世代将门,前程靠的是真本事。
直到外祖父五十寿诞那一日,一名兜齿男子的出现,让父亲开始怀疑母亲的清白,更怀疑他的身世。
从那以后他便戴上了帏帽,不是为了遮丑,而是不想让人闲话,更不想让父亲没脸。
至于说国主的不信任
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对于大权在握的国主而言,他虽不至于到完全无用的地步,但面对天大的利益,他同样是可以被牺牲的。
“普蓝,你方才之所以伤感,是觉得我不应该答应国主走这一趟,对么?”
普蓝点点头:“是,公子乃是国主身边的第一谋士,而非第一勇士。
更何况此番去北戎,您完全可以绕远路,何必非要听国主的安排?这不是”
“送死”两个字,她实在是不忍心说出口。
梁若儒淡淡道:“普蓝,事情到了这般田地,有些事情我也不想一直瞒着你。
国主生性多疑,从来没有真的相信过任何人。
方才你也说了,当初他把你们安插到我身边,明面上是伺候我的饮食起居,其实是在我身边安插棋子。
如今他为了实现更大的野心,我自然也可以被他当做棋子。
你是做过棋子的,应该知道棋子的命运从来不由自己主宰。”
普蓝有些心惊肉跳:“公子,您的意思是国主让您跑这一趟,其实是让您来做个幌子?”
梁若儒抚了抚她的鬓发:“还说自己长相普通脑子笨?普蓝心眼实样貌清秀可人,脑子一点也不笨。
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让魏人以为流云与北戎要相互勾连。
若是派别的人来,那些奸滑无比的魏人如何会相信?
唯有我亲自跑这一趟,他们才会把注意力全放在这件事上,也才能掩盖国主的真正意图。”
“可”普蓝的眼泪又一次滑落:“您的命也只有一条啊,国主的心也太狠了,当初若是没有您替他出谋划策,他未必能坐上如今的位置。”
梁若儒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国主终究对我有知遇之恩。当初若是没有他,我恐怕早就已经不想活了。
况且此行风险虽大,我也不一定就会死。
北戎的桑吉和扎不脱两位王子就在山的那一边。
只要我们能顺利翻过这座山,他们定然会来接应,到那时魏军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与北戎人见面。”
普蓝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他的安慰而有所好转,反而更乱了。
北戎人骁勇善战不假,可魏军也不是吃素的。
十八年前那一场战争,魏军虽然伤亡惨重,最终乞降的不照样是北戎么?
更何况那桑吉和扎不脱年纪不过十七八,就是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们岂会是大魏萧老国公的对手?
天有不测风云,万一中途发生点什么意外,公子又该如何应对?
梁若儒岂会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他轻轻握着普蓝的手,柔声道:“普蓝,我这一生虽不算长,却也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了。
如今唯有两件事留有遗憾。
一是没能给你一个名分,二是没能看着星星长大。
若是此次我能侥幸逃脱,回到流云的第一件事就是娶你为妻。”
普蓝几乎忘了呼吸。
她的确是想有个名分,却从未敢奢望成为公子的妻子。
梁若儒捏了捏她的手:“星星是我唯一的骨血,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若是我回不去了,拜托你替我照顾好她。”
“不”普蓝把手抽出来,捂住了他的嘴。
梁若儒把她的手拿下来,正色道:“我不是在和你玩笑,待会儿我们出发后,你就留在此处。两日后不管听到什么风声你都不要搭理,立刻返回流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射马必射腿
梁若儒的话让普蓝几近崩溃。
公子分明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他想过没有,世间若是没有了他这个人,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还有星姑娘
她才刚满六岁,因为生母身份尴尬,当初又是用了手段才有了她,公子这些年一直待她不冷不热。
除了让她吃饱穿暖,他平日里从不提及唯一的女儿,甚至连正式的名字都未曾赐予一个。
“星星”这个乳名,似乎都是乳娘给取的。
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公子却
究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说这些年公子对星姑娘的冷淡都是装出来的?
不管是什么缘故,公子凭什么认为她在心死之后还会愿意照料星姑娘?
又凭什么认为她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有能力照料他唯一的骨血?
梁若儒拍了拍她的肩膀:“星星于我而言的确是一个意外,但我从未把对她母亲的厌恶加注到她的身上。
这些年之所以对她这般冷淡,实是不想让她受到牵连。
可我终究还是错了
普蓝,你顺利回到流云后,即刻去国后娘娘那里将星星带走。
我的积蓄虽不算多,也足够你们二人好好生活。
你不是一直都想四处走走看看么,那就带着星星一起,京城是非太多,尽量还是离远些吧。”
普蓝早已泣不成声。